咸阳街头。
刘进和咸阳太守并肩走着。
咸阳太守面色有些惭愧,道:“皇孙殿下,下官不知道是你,本以为你的御驾会晚几日来……”
刘进压着咸阳太守行礼的手,示意他不要继续行礼。
方才交谈中,刘进知道他叫第五弘。
第五这个姓氏,是西汉开国时候,一大批流民从关中迁徙到蓝田,朝廷分为第一批、第二批……一直到第十批。
后来国家就将第一到第十都纳为了姓氏。
“咸阳的灾情如何?”刘进问道。
第五弘叹息道:“不容乐观,越来越多的人吵吵嚷嚷的要离开咸阳,朝长安讨生存。”
“本官无能,控制不住百姓。”
刘进不解的道:“官府的粮食不都发放了吗?虽然可能不够,但省着点未必不能稳住民心,为何会有这么多人要逃离咸阳?”
第五弘看了一眼刘进,忽然压低声音道:“殿下,下官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也不在乎仕途了,就实话和您说了吧。”
“下官是太子殿下的人,也就是你父亲提拔上来的。”
刘进愣了愣。
第五弘继续道:“看起来咸阳是灾情,实际比灾情更严重的是人祸斗争。”
“大将军霍去病、卫青先后去世,太子殿下在朝堂的势力渐渐薄弱。”
“我们这些被太子殿下提拔上来的人,正在累年被清理出去。”
“这次灾情,他们是冲着我来的,咸阳越严重,下官的罪就越大,最后不需要陛下下旨,下官都要自动请辞。”
灾情……伴随着政治内部斗争。
一个国家就算再强大,强大如大汉这样,都会崩于政治上的内部倾扎。
第五弘叹口气,目光红润道:“尽管我数次告诉百姓,说现在道路难走,朝廷的下一批赈灾粮很快就会到。”
“可是私下里还是会有人散播蛊惑谣言,说朝廷放弃了他们,长此以来,百姓怎么会不争相逃离咸阳?”
“这些人看不见摸不着,下官试图抓捕他们,最终都无疾而终。”
第五弘眼眶中泪水打转,看着咸阳街头随处的难民,忧心道:“我可以不做这个咸阳太守,但百姓何辜?”
“我们之间的斗争,为什么要牵扯到这群无辜的百姓?”
“难民们出了咸阳城,太多太多的人,都会死在逃难的路途中,每一名死去的百姓,都是下官的责任。”
“现在……殿下懂了吗?”
说到这里,第五弘已经有些哽咽到说不出话来,这是一心为民的好官。
刘进拍了拍第五弘的肩膀,安慰道:“不必如此忧伤。”
“有我在。”
一个二十岁的小子说这些话,似乎有些轻浮,可第五弘看着刘进坚毅的面庞,自信的神色,忽然有些恍惚。
不知为何,这少年皇孙的这一番话,竟会这么有力量!
刘进思忖片刻,道:“控制舆论!”
第五弘一愣,恭敬的道:“聆听教诲。”
刘进道:“下令整个咸阳城,凡有举报煽动百姓逃离者,赠粥三碗。”
“凡抓到蛊惑人心者,杀鸡儆猴,不要心慈手软。”
“乱世用重典,不要妇人之仁。”
听着刘进的话,第五弘心惊肉跳。
刘进铿锵有力的道:“孤不会让你这个咸阳太守出事,好好做事,朝廷那边所有压力,孤给你顶着!”
第五弘肃然起敬,他不知道皇太孙有没有这个能量去对付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政治对手。
但此刻,他那么相信眼前自信睿智的少年!
“好!”
第五弘郑重的点头,“老夫非怕死之辈,一切听殿下吩咐!”
此刻,刘进才知道,什么是责任,他的责任不仅仅是对自己的生死负责,对东宫的生死负责,更是对这些一心为民的好官负责!
第五弘看了一眼刘进,道:“殿下真是智慧,方才抓污入粥之举,着实让老夫惊了。”
“以此办法甄别出真假灾民,着实是高。”
刘进笑道:“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咸阳还会有很多这样的蛀虫,国家受灾,他们不想着为朝廷做一些事,反而想在灾难中攫取好处。”
“这一批人,你也要严重处理了,甚至可以杀之以为震慑。”
“现在的咸阳很乱,不用点重刑,难以让其他难民和取巧奸猾之辈安稳下来。”
第五弘重重的点点头,道:“好!”
“我带殿下回太守衙门休息休息,殿下舟车劳顿,也该好好休息了。”
刘进点头:“好,走吧。”
一路无言,刘进的队伍很快驻扎进了太守衙门。
一路走来,看似平平安安相安无事,但是刘进所见所闻,无不透露着两个字‘危险’。
这个危险不是表面的危险,比表面的危险更加可怕的是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计谋。
看来西汉的这场‘巫蛊之祸’不仅仅是汉武帝考虑的那么单纯,肯定还是有一部分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刘进现在知道的就是江充、苏文、韩说、侠客朱安世这四人,但刘进真不认为仅仅凭着这三个人的力量,能做出这么多事。
当然,现在刘进还没有和他们有正面接触,是不是他们在布控一切,也说不定。
在刘进在太守府休息的这一天内,第五弘做了很多事。
他将冒充灾民的几名肥头大耳的商户当街砍头,震慑了很大一批人,受灾的队伍中,再也没有出现过这种蛀虫狗獠。
随后他又全城下令,但凡有人举报蛊惑百姓逃离出城者,奖三碗粥。
一时间举报者多不胜数,咸阳城内蛊惑百姓的声音渐渐小了起来。
最后他又将这些蛊惑人心之辈挑几个典型在咸阳城内处决。
一番操作下来,咸阳城渐渐维系了平稳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