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夜往回赶。
月明星稀,大地一片晶莹的灰白,树木、农田、官道、河床依稀可辨。更有那潺潺的河流泛着粼粼的银光哗哗地东流去,为他消闷壮胆。
他连奔带跑在夜道上急赶,为的是及早返回寺院,唯恐方丈知道此事,将他逐出山门。
吃过了饭,他准备走,娘和尹姥姥都没有留他,他知道娘和尹姥姥同他一样心情急切。要报仇必须学到五台山的绝世武功,若被逐出山门,一切都化为泡影,报仇将再也无望,杀父血海深仇也将冤沉海底,爹爹九泉之下难以瞑目。
他也将无颜立于人世间。
可怜他少年风华之际就荷以如此重的心理压力和精神负担,过早地肩负起成人也难以办到的重任。然而,他自己并没有觉得怎样凄楚和不平,倒觉得是理所当然。
而他唯一觉得难受的是直到如今还不知道杀父仇人是谁。
娘不把仇人的名字告诉他自有娘的道理,可不能明确杀父仇人是谁确实让他憋屈。他恨那使他失去了父爱的仇人,恨不能将仇人千刀万剐。
一声夜枭的凄厉啼声传来,给夜色增添了几分恐怖,他不由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梁升起,心生胆怯,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
倏地侧方传来长长的狼嚎,骇得他顿时止步不前,茫然四顾。然而,前后左右皆是黑暗,避也没法避,恨不能撒腿回奔。可爹爹的大仇象一座大山一样压在他心上,又使他难以回头。
可恐怖的荒野中,即使江湖好汉也会害怕,况且他还是个孩子。
正在张皇失措之际,蓦地传来隐隐约约的呼救声,呼救声忽高忽低随风飘荡。
声音凄惨、悲凉、绝望,使人听了毛骨悚然,不寒而栗,仿佛闯进地狱世界。
他的毛发根根竖起,惊得魂飞魄散,几乎不能自持。
好不容易才使自己镇静下来,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倾耳分辨了一下方向,那凄惨的呼救声来自西侧,正是狼嚎的位置。
他的心在紧缩。
良心的冲动促使他一跃而起,直扑呼救的方向而去。
呼救声越来越近……
他双耳生风,狂奔过去。
两盏鬼火发着幽绿的光在前方闪动,随着他的到来悠悠移动,在这空旷的原野黑漆漆的恐怖夜幕里,格外骇人!
他一惊,心中寒气又冒上来,不由自主地止住了脚步,望着那两盏鬼火发呆,不知是继续前行,还是掉头逃去。
凄厉的呼救声又响起。
呼救人就在附近,只是夜色茫茫看不到呼救人在何处。他头皮发炸,心跳得快要从嘴里蹦出来,紧张得使他大口大口的喘气。
性命攸关的当儿就在眼前!
前进是死——
后遁则生——
他浑身冒着冷汗,手脚冰凉,颤抖不已。若是去救人,自己不保,若是不去救人,心中不忍,心在去和不去之间苦苦挣扎。
忽地传来一声惨嚎!
呼救变为尖叫,定是呼救人遭到残害或是致命的攻击。
他脑子一热,再也不犹豫,纵身向惨嚎处冲去。
幽绿的鬼火倏地出现了六盏,上窜下跳,骇人之极。他顾不得了,似乎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直向鬼火扑去。
再看那鬼火竟然面对面地迎上来。
他心中一凛,想要收住奔跑的脚步,没料到还没等止步,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借着方才飞奔的势力,身体直飞过去,落到地上后又打了个跟头,重重地摔在那六盏鬼火跟前,摔得他眼冒金星,浑身疼如刀割。
奇怪的是,鬼火像受惊了似的突兀向后跳开,居然躲到两丈开外。
鬼难道也怕人?
他惊诧过后胆子徒然壮了起来,随手把一块碗大的石头双手捧起,缓缓站起身来,忍着浑身的疼痛,朝前一步步走去。
走了几步,他觉得不对劲儿。
呼救的人哪里去了?
莫非已经被鬼吃了?
呻吟声响起,原来呼救的人就在身旁。
他移过去,借着月光看清一个人被绑在树桩上,模模糊糊看到那人的衣裳被撕得稀烂。
正在他惊愕之际,一条黑影斜斜窜起向他飞扑而来,仓皇中,他下意识地把捧着的石头猛地推过去。
一声骨断肉折的声音响过后,一声嚎叫,黑影在地上打了个滚儿,惨叫着远去。
他这才觉得肩上火辣辣般疼,用手一摸,僧衣已被撕破,肉皮也被撕下一块,手上粘满了血,这是被那黑影的爪子抓了一把。
好险哪!
那黑影是什么东西?
是狗?
是狼?
还是虎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