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跟他们讲各种各样的笑话，说千奇百怪的故事，跟他们说起曾经任何一天发生的有趣的事情，甚至可以告诉他们在某年某月某一天，他们穿什么衣服，在什么地方说了一句什么话。

    而他们也会听得津津有味，瞪大眼睛如痴如醉般出神地望着我，就好像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

    汪冰冰轻点颔首，暗道如果有人跟她说你几年前的某一天穿着什么衣服说着什么话，自己八九不离十也会像听故事一样的表情。

    正自思量着，听到对面楚材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了下来。

    “这么过了十几年，到了高中的时候，我突然开始羡慕他们，羡慕他们眼神里流露出的那种东西。”

    有些痛苦的揉揉额头，楚材摇头道：“我从来无法理解他们对于回忆的眷恋，他们总会很怀旧地拿起一个多年前的明信片，围在一起回味一张泛黄的旧照片，甚至看一部很久之前看过的电影。

    这些东西对我来说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毕竟在我的脑海里它们清晰到触手可及。”

    说着垮下肩膀，怔怔望着地上的影子，喃喃道：“明信片的每一个字我都能默写下来，照片上发生的事情我一眼就知道是哪一天的哪个时刻，而旧电影的每一个剧情每一句台词，我都能在睡觉时闭上眼睛完整地放映一遍。

    这是一种痛苦的羡慕之情，甚至渐渐变成了一种嫉妒。

    我感觉自己是一个没有回忆的人，因为我的脑海里仅仅只有回忆。”

    这病只要不看鬼故事，不是有人当面死很惨问题不大，但是死人当面回放无数次，不疯才怪！

    不知道为什么，汪冰冰突然做出这样的总结。

    而亲眼目睹了楚材差点死去的场景，她猜测楚材应该是经历过什么恐惧的事情，不然不可能这么害怕黑暗。

    不出她的预料，楚材接下来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想。

    “我开始变郁郁寡欢，也不再愿意与人接触。大学里我开始翘课，躲在宿舍里打一天游戏，或是在图书馆看一下午书，甚至只是坐在湖边发呆，什么也不去想，因为这些都是除了睡觉之外减少回忆的最有效的方式。

    只要我不去创造回忆，那我就不会有回忆了吧！”

    摊摊手用逃避的语气说着最后一句话，楚材歪头看过来：“我默默地想着，看着湛蓝的天空中云卷云舒，看着树叶从树上掉落到草地上再滚落到林荫小道上，看着年轻的人们匆匆的脚步，以及随着时光流逝的青春。

    直到有一天，我和我父亲遭遇了车祸！”

    “呀！”

    惊呼一声，联想到什么的汪冰冰满是担忧的眼神。

    对她苦涩的点点头，楚材深呼一口气闭上眼眸，双手紧紧攥住椅子扶手，语气痛苦道：“我命很好只受了一点轻伤，但我父亲没救过来去世了。”

    “节哀！”

    张了张口，坐起身好半晌，汪冰冰才说出这两个字。

    嗯了一声，楚材右手揉着眉心控制住情绪，声音沙哑的低声道：“事情已经过去快两年了，该释然的也都释然了。

    但是这一次车祸对我来说太过刻骨铭心，导致我从此患上了黑夜恐惧症。

    之前只是单纯的害怕黑暗，现在一关灯就感觉重新回到了车祸现场……”

    声音越说越低，最后，楚材笑的比哭的还难看道：“汪冰冰你告诉我，我就是一个懦夫对不对？一个胆小鬼对不对？”

    “这怎么能叫懦夫呢？”

    汪冰冰反驳出声，语气真诚的道：“这明明是至情至性，因为爸爸遭遇车祸而离世，不幸患上了黑暗恐惧症，这证明你很爱你爸爸。

    要是什么反应都没有，那才叫懦夫呢！

    对了，叔叔是怎么出的车祸导致对你影响这么大？”

    “酒驾。”

    说出这两个字，楚材抑制不住的心如刀割，愧疚道：“我考上大唐传媒学院他太高兴了，那些日子动不动带着我去参加应酬、去炫耀。

    然后那一天晚上他喝多了，回来的路上撞在了路边的电线杆子上。”

    听完楚材痛苦的解释，汪冰冰恍然道：“难怪聚会的时候你滴酒不沾。”

    “这辈子我都不会再喝酒了！”

    语气坚定的回了一句，楚材知道这是前身的执念，脸上不由挂上一个艰难的笑容，认真道：“换一个话题好不好？”

    “好。”

    没有丝毫犹豫的点头答应，汪冰冰想了想眼前一亮道：“对了，我这段时间在做一个社会调查，是我们班主任布置的任务。

    现在我也想把这个问题问问你，看你怎么回答。”

    “什么问题？”

    “如果有一个机会让你询问死神自己死亡的具体时间，你会不会去问他？”

    楚材很干脆地回答道：“当然问了，为什么不问。”

    “那你知道了以后呢，要做什么？”

    汪冰冰似乎觉得很惊讶，这一点不像刚才那个害怕黑暗的楚材，倒是和比赛中的楚材重合了起来，儒雅且傲气。

    没有看到汪冰冰错愕的表情，楚材歪头想道：“我想我会提前一年躺在床上。”

    “然后呢？”

    “回忆我的整个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