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灰色的天空,雨依旧在下,魁梧的身影从教堂窜到了附近的密林里,他掏出一只老款的诺基亚翻盖手机,屏幕亮起后,通讯录上的备注清一色是老狮子”、“老牛仔”和“老王八”。
魁梧的人影缩在树影里,点开了联系人“老王八”,头像是一对金色的左轮手枪,他拨了过去。
“喂,汉高么”
“嗯,新进展么有的有的,关于路明非的情报,还是热乎的。”
“不是热乎的屎啊!是热乎的情报……哦哦哦对,我是个专业的狗仔,措辞也要专业,那就是新鲜出炉的情报。”
“是关于奥丁的……对,北欧神话里阿瑟神族的神王,奥丁。”
“据说,奥丁的马儿,就是长了八条腿的那匹马,好像叫什么谱尼……哦对,斯莱普尼斯,还是汉高你懂得多啊,就是这匹马!它很恐怖……有多恐怖它一脚能踢废一辆迈巴赫!你说说,多吓人”
“这和路明非有什么关系这和路明非当然有关系啊,这个小道消息是他告诉我的诶……”
“喂,汉高我没有耍你啊!喂,喂”
扩音孔里传来“嘟嘟”的忙音,电话被挂掉了,魁梧的人影望向天空,原本灰霾的天空好像阴影逐渐散去,铅色的乌云被远来的季风拨乱,像一朵被吹散的巨大灰色棉花糖。
“嘿,这他娘的就叫真兄弟啊,学着点!”
雨停了。
……
cc000次快车在盛夏的山脉中疾驰,伊利诺亚州近日连绵的大雨将天空洗得透蓝,苍翠的绿意覆盖在植被上,连绵成峦,山脉好似一条碧绿的巨龙。
这
这趟列车上只载着一个人,安德鲁加图索,调查团团长,代表着校董会,此时他正远眺窗外,心潮澎湃,仿佛窗外繁茂的景致都是为他所盛开的一般。
他是加图索家族的首席法律顾问,毕业于耶鲁大学法律系,和数位总统是校友,他也是混血种,奈何言灵与血统并不出众,可是靠着自己思辨的敏捷性和极其优秀的口才终于在加图索这个庞然大物般的家族中拥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得以主管财团的法律事务。
可他从没来过卡塞尔学院,因为这里并不需要法律援助,这儿汇聚着来自世界各豪门的精英,可以说这是混血种世界里最庞大且特殊的机构,一座储备于对抗龙族而的宏伟的战备军事堡垒!
所以哪怕不论是谁,哪怕在人类世界中混的足够成功,已经出人头地,来到这里依旧会内心打鼓,好像不曾接受过卡塞尔学院的正统教育,不曾与那些教授们对坐倾谈,不曾踏入过真正的战场,你在卡塞尔学院的所有人眼里依旧只是个不入流的货色。
而今天,安德鲁终于争取到了这个机会,不是去学院朝圣,而是作为校董会的最高代表,他的权力甚至凌驾于那个被世人称为“最强屠龙者”的校长之上!
还有比这更让人心潮起伏的事么
谁说混血种必须要靠武力取胜,在这个强权至上的社会,他将以他的智慧、他的思辨与他的才华征服所有人,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他今天就要弹劾那个可恶的风骚老校长,施展拳脚的一天终于到来!
安德鲁加图索,这个名字将以混血种中的法律天才之名载入史册!而他所持的法典是神圣的《亚伯拉罕血统契》!混血种世界的《圣经》!
“先生,列车已经开始减速了,我们即将抵达目的地。”走入vip车厢的不是列车员,而是帕西,年轻的秘书手持厚厚一沓文件,微微躬身。
文件里,全是卡塞尔学院这些年来的违规行为,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强权的老家伙!
安德鲁随意点头,以表示他对那个年轻秘书的认可,对方的办事能力还算差强人意,只是和年轻时的他差距还是很明显,不过总的来说足够听话,是一个合格的下人,可总是用刘海遮住眼睛,害得自己对话的时候无法用上司对待下属的严厉眼神看他,这让安德鲁略有不爽。
“校方收到消息了么”安德鲁束了束领带,这是他花高价在私人作坊定制的,纯手工,极其精细的绸带工艺,一直放着未曾佩戴仿佛就是为了今天的这种场合。
“已经提前通知他们了,对方的高层表示会亲自迎接。”帕西说。
“对方的情绪怎么样对于校长即将被弹劾的事,学生们的反应是兴奋或是失望”听说那个老家伙在校内很学生们关系打得不错,所以卡塞尔学院出来的学生们都是那般无法无天的性子,校长被撤职学生们应该会失落的吧
可学生们的情绪不重要,校董会那些大人物的态度才是决定性因素,所以昂热撤职的事几乎是板上钉钉!
“好像反应挺大的的,通知我的是一个叫芬格尔的学生,他自称是这里的资深学员,对昂热那老家伙攒了一肚子的意见,就等着调查员莅临,要大吐苦水。”帕西轻声说。
“很好,我还担心校长被撤,学生们会群情激愤,还得费心安抚他们的情绪,现在看来,昂热这老家伙果然不得人心啊。”安德鲁微笑,其实他担心如果他的态度表现得太过于强势,卡塞尔学院那些眼高于顶的学生们会不会也对他过于抗拒。
现在看来是他的担心太多余了,此行一定非常顺利。
“可是我们对他们要不要使用怀柔的态度,不提昂热,据说我们这次调查的两名学生,一个是‘s’级,全民偶像,一个是狮心会长,学生领袖,如果我们过于激进的话,是否会对新校长的接任产生不利影响”
安德鲁嗤之以鼻,他们此行最大的彻查对象是昂热,路明非和楚子航只是**证据而已,要是昂热垮了台,一切都好说,路明非和楚子航的处置就显得并不重要;要是昂热继续留任……别逗了,他都已经在这了,昂热没有继续留任的可能性!
“走吧,如果昂热识趣,积极配合我们调查,勇于承认过失的话,我会给他一个体面的台阶让他走下去;如果那个老家伙反抗或是逃避,那他就等着所有的丑闻都被抖搂,从神坛跌落,晚节不保!”安德鲁挺起胸膛,顺了顺自己没有一丝褶皱的高档定制西装,像个讨伐败国君王的将军,春风满面。
进站的汽笛鸣响,车门滑开,戴着金丝边框眼睛的安德鲁站在前方,怀里捧着神圣而肃穆的《亚伯拉罕血统契》,后侧面是低姿态的秘书帕西,帕西低着头,更加衬得安德鲁像是一个上流社会的成功人士。
可还没踏出车厢,他就怔住了,放眼望去,月台上数不清的人头攒动,乌泱泱的一大片,这些人统一穿着墨绿色的制服,那是卡塞尔学院校服,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死了爹妈的沮丧之情,像是末日里围攻车站的丧尸群。
远处拉开了一长条横幅,醒目的红底与黄字,土鳖中的战斗鳖,上流社会的精英立马变成了下乡视察的领导。
“请校董会调查团为我们做主!”
安德鲁刚踏出车厢一步,迎面涌来了铺天盖地的低沉声音,内容与横幅上的一模一样,凄凄惨惨,听着像是在哭丧。
是这样的吗因为昂热暴力统治卡塞尔学院太久,导致学生们哀声载道,民不聊生,于是来请自己做主,务必要对那个恶劣的校长严惩不贷
想到这儿,安德鲁满意地笑了笑,为民请命这种事正是他这种正义的律师该执行的义务,虽然他以前也有帮加图索家族处理过太多……丧尽天良的腌臜事,但没办法,家族的命令不可违抗,况且……他们给的实在太多了!他无法拒绝。
可是这一次他站在正义的一方,于是他抬手,朝下虚按,微笑着:“同学们情绪无需太过沮丧,你们的心意我大概了解了,放心,我安德鲁以卡塞尔学院首席律师顾问的名义起誓,绝不错怪一个好人,也绝不放过一个坏人,正义迟早会降临……”
他声情并茂地朗读着事先反复背诵的台词,这原本是他要为昂热离任后,他在面对全校师生的述职演讲中准备的,眼下这乌泱泱的场景他忍不住下意识就从脑子里翻了出来,可他也没准备两份啊……无妨,只要是顺应民意的言论,说什么都会得到大家的支持,一呼百应,到时候打倒了邪恶的boss昂热后,再准备一份,效果会更棒!
就像现在,他满怀正义之心地演讲着,月台上的听众们纷纷都……纷纷都……
怎么回事难道他们这时不应该是鼓掌与欢呼么自己正在帮他们脱离苦海诶,为什么他们脸上的神情更加悲怆了几分就好像死去的爹妈又被人从坟墓里掘了出来,反复鞭尸。
安德鲁愣住了,此时人群宛若被分开的黑色海潮,一道人影从月台的另一边穿过两边的浪头中间,快步向这里走来。
“您可来了,安德鲁老师,您可来了啊!”那人简直是屁滚尿流,“滚”到了安德鲁的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用自己的手掌擦干抹尽后又死死拽着安德鲁崭新的西装衣袖。
“你是”安德鲁微微皱眉,他嫌弃了瞥了眼对方沾着湿润液体的手,此时正双手抓住自己的胳膊,他甚至都能感受到沁透自己西装面料的液体的温度,真是让人恶寒!
他试图挣脱,可对方的大手宛若两只铁钳,牢牢不放,箍得他胳膊生疼。
“芬格尔,我叫芬格尔,安德鲁老师,您终于来了啊,我们是没办法了,一切都得靠您啊!”芬格尔魁梧的身体逼近安德鲁,一把将他拥入怀中,重重地拍打着他的背,像是在为他催吐……安德鲁的却被那家伙的大力拍得近乎要把帕西在列车上为他准备的鹅肝与甜品给吐出来。
“原来是芬格尔同学。”安德鲁强行从对方的熊抱中挣脱,帕西为他递上手帕,他一边擦拭着自己沾染了涕泪的衣袖,一边极力做出足够和蔼可亲的模样,强撑着笑容说:“放心,我们手中已经掌握了绝大多数昂热的罪证,如果你还有什么想补充的,随时可以告诉我。”
芬格尔重重点头,此时,一辆黑色的车从远处驶近,是一条黑色的加长林肯,学生们低着头,表情肃穆,宛若在迎接一辆沉重的丧车。
一个戴着西部牛仔帽、穿着花格子衬衣的邋遢大叔从“丧车”的后座钻出,他望向安德鲁,对芬格尔投以一个询问的眼神,芬格尔点了点头。
“安德鲁先生,请随我来。”大叔此话一出,严肃的学生们开始行动,簇拥着安德鲁往前走着,他跌跌撞撞地前行,仿佛是被“挤”进了那辆黑色的加长林肯。
当然,芬格尔和帕西也跟了进来。
加长林肯缓缓前行,安德鲁跌坐在真皮座椅上,他完全摸不清现在的状况……加长林肯倒是没什么问题,可为什么车上放着沉重的哀乐还有,这一副西部牛仔打扮的邋遢大叔是谁还有,这些学生们为什么还是死了爹妈的神情随着林肯车缓缓前行,有些人手中还捧着白色的菊花花篮,见鬼,你们是在出殡么
最离谱的是,那个魁梧似狗熊的芬格尔,一把跪在了他的面前,该死,这家伙又开始哭了!
安德鲁缩在真皮座椅的角落里,双手紧紧护住自己的衣袖……他刚擦干净,可不能再被这家伙污染!
“请快些把我们的老校长赶下台吧,安德鲁大人!我们都要受不了了。”芬格尔高呼。
“放心,我此行前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我答应你,绝对让昂热那老家伙落得他应有的结局!”安德鲁拍着胸脯保证,眼前这个学生看起来太可怜了,他到底受到了怎样的欺凌与压迫才会像死了爹妈一样悲伤
安德鲁的正义感在这一瞬爆发出来。
“嗯嗯,昂热老校长,他实在太可怜了!”芬格尔抹着眼角的泪,悲伤戚戚。
“对!他实在太可……可……可什么”安德鲁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