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伊捡起那颗星光石,源自于脑子里一闪而过的灵感。
这种灵感甚至都没有在脑子里确切下来,而是一种突然起意。
“难道是...铜币的影响?”晨伊嘀咕道,辨认起上面的斑点。
而后,晨伊诧异地发现,勾连起石头上的斑点,一下就想到几个对应的星座。
“应该是...狐兔座?”晨伊斟酌后,选出最相似的,转过头朗声道:“狐兔座,这颗星光石。”
周围的人看了过去,晨伊的打扮不似学者,待他将星光石放到侍女手上,交给众人阅览后,更是纷纷摇头。
“这应该是春兔座。”罗曼开口质疑道,他盯着晨伊,这个灵视之眼残缺的真教徒。
其余几位学者,草草看过后,三位赞成是春兔座,一位说是麋鹿座。
他们没有否定晨伊的话,只是笑笑看他,毕竟他只是学徒身份,推测错误也是常有的事。何况不是自己的学徒。
门罗转过脸,他盯起晨伊,问道:“你觉得是十六星的狐兔座?”
“是的。”晨伊心里也稍有忐忑,但还是道。
“我在麋鹿和狐兔之间犹豫了很久,”门罗笑了笑,自嘲道:“所以我换了一颗,就当老人为保全自己的名声。”
听到门罗学者这样说,众人眼神疑惑,有些不置信地看向晨伊。
连一直旁观的卡西姆,他也将目光落了过来。
“切开吧。”晨伊朝侍女说。
侍女将小刀递过来,晨伊接过,刀刃放到星光石横面,深吸一口气,缓缓切下。
星光石比鹅卵石要软,刀刃也没有遇到多少阻碍,众人的目光下,星光石的横面被一分为二,银色斑点露在表面。
“一、二...”晨伊数着,稍稍惊喜道:“十四、十五、十六。”
银色斑点的排序,上六星勾下两个角,其余十星勾勒出尾巴和身体,俨然就是春季星象的狐兔座。
“很有眼光和天赋,学徒。”讶异下,门罗学者笑道。
周围的人没有想到真是狐兔座,眼睛一下瞪大,目光诧异又感叹,刚才讨论的几位学者互相看了看,随后低头掩饰尴尬,罗曼更是不声不响地走远了一点。
晨伊笑了笑,谦虚道:“这没什么,门罗学者,我是一时走运,而你有渊博学识。”
门罗学者闻言,幽默道:“神秘学的研究可以脱离学识,却离不开运气,在这里,学识总比不过运气。”
他说完,拿起另一颗同样观察很久的星光石,朝侍女说:“切开吧,十三星的黑象座。”
侍女递来小刀,门罗学者娴熟地将星光石切成两半。
移开上面那瓣星光石,门罗学者低头数起星数。
“一、二...”他怔了怔,道:“只有十一星,看来我眼花了。”
晨伊转过头,反应过来,心里一阵抱歉。
在自己抛掷铜币的时候,门罗学者是最近的那个。
随着学者学徒们切开一块块星光石,一盘又一盘的盛上,整个娱乐活动也接近尾声。
虽然开头失利,门罗学者终究凭借丰富的经验和学识,推测对了十五个星座。
卡西姆凑到妻子身边,问道:“佐伊,晨伊推测对了几颗?”
“我的卡西姆,”佐伊柔和道:“十颗,第三多。”
卡西姆嘴巴张了张,讶然地打量了会晨伊:“叫人惊讶,或许就跟门罗学者说的一样,很有眼光和天赋。”
随后,他惋惜道:“可惜...诱发灵性的时候出了变故。不知道,白金学派以外,别的学派有没有办法补救。”
佐伊眨眨眼睛,提醒道:“你可以在交易的环节问一下,我想,不会很贵。”
“但问题是...可能没人清楚。”卡西姆无奈地耸耸肩。
佐伊不再同丈夫交谈,她上前和众人宣布,娱乐之后,轮到“富有学术氛围”的时间。那是对“神秘研讨时间”的指代词。
几个侍女收拾星光石,把桌子抬走,推出一张长矮桌,亚温人是坐在垫子上的民族,所以,学者间的研讨,也会在一张张的垫子上进行。
门罗学者是他们间最有名望,学者间的名望如何来?谁都知道,是在每次研讨里的辩论而来。
他一坐到垫子上,就捋着胡须开口道:“我是个不信者,是个不信的学者。”
这平淡的话,如同一声惊雷,炸在每个人耳蜗里。
周围学者闻言呆了呆,他们齐齐将目光投向门罗学者。
要知道,学者七誓里,第一誓便是,此后虔心信神。
卡西姆变了变脸色,凝视门罗。
“别担心,同行们,我只是在诉说一种新出现的观点。”门罗学者顿了顿,接着解释道:“它源自西部群山,在白金学院的学者间流传。”
“白金学院...真的是白金学院吗?多亵渎的观点。”一位学者半信半疑地确认道。
“是的,不过,我认为还是很有道理。他们将它称之为无神主义...或者实用主义。”门罗学者说了两个陌生的单词。
在脑子里,晨伊费了点力气将它们从白金文转译成亚温语。
“我事先表明立场,我赞成他们的观点。”门罗学者这么一说,把在座众人的胃口都吊了起来。
卡西姆直直地盯着门罗学者,没有急着说话。
晨伊身旁的伊德莱,求问过巨王教又求问过真教的他,收拢双腿,露出极大的好奇。
“他们认为,诸神与吾王之王,不过是神明而已。神有神关心的事,而人应该关心自己。一只羊羔,能活七八年,一个人,也能活过七八十年,那么对于羊羔来说,人就是神,这点上,人与神并无二样。”门罗学者诉说着新观点,口吻兴奋。
周围的人作出思考的动作,在神秘学研讨会,很多知识并无忌讳。
卡西姆一时呼吸急促,敲击地板,继续竖耳倾听。
“当然,这并不是关键,关键在于...”门罗顿了顿,像极按住史诗最后一句不唱的吟游诗人,待目光纷纷聚焦自己身上才道:“他们认为,绝对的神不存在,神只是相对的存在,也即是说,神明的永生,只是相对人而言,对于更广阔的时间来说,不过一瞬。”
“门罗学者。”
众人纷纷回头,说话的是卡西姆。
晨伊也看向他。
“我要驳斥你。”卡西姆淡淡道。
“噢?你请说,卡西姆学者。”门罗学者作出手势。
“要我说,若谁真的相信了它,谁就上了当,远的来说,有因信仰救助世人的贝伦德、有为吾王之王,而甘愿被石子砸死的卡托,近的来说,便是真教的神父,克里斯托弗,他活活被火焰灼烧,又因信得救,若没有信仰,这便不会发生,获得这种宝贵无神主义的人,是否还有为不相识的平凡人而牺牲的良善?他们否定神明,也就获得不用负责、事不关己的快感。神秘学,不应空谈神秘。”
“这说服不了我。”门罗学者皱皱眉头,脸色动摇道。
“这个无神主义,不过人提出的观点,站在人的层面,而未站在神的层面丈量。”
卡西姆话虽简短,却尤为有力,门罗学者扶住胡须,不禁深思。
“至于说‘神只是相对存在。’”卡西姆轻轻举起脖颈上的圣画吊坠,“在这座受神眷顾的小镇,我曾听到神谕。”
话音刚落,在场学者学徒无一不面露诧异。
门罗学者抬起眸子,也凝视着卡西姆。
晨伊愣了下。
“祂说:‘存在就是被感知。’”卡西姆扫视众人,虔诚而严肃道:“‘我思故我在。’”
众人先是瞳孔微缩,仔细咀嚼后,眼睛陡然睁大,嘴巴张了张,难言心中震惊。
门罗学者仿佛变成了雕像,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回过神来时,慌乱地低下脑袋,几经思考,却找不到辩驳的话语。
素来自诩学识渊博的门罗学者,面对这两句简练而深长的话语,唯有深深的无力。
“我想,正因为如此。”卡西姆抬起头,深深地望上方看,“神是绝对存在的。是绝对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