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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五章 礼物与税收
    “地主,献上礼物?”王朴被气的不禁笑了起来:“这地啥时候成你们的了,你还说你们不是盗匪?”

    “我们部落已经有三四代都住在这里,这地自然是我们的!”女孩理直气壮的答道。

    “三四代就能是你们的?”王朴冷笑道:“我家在当地都住了十几代了都没有,告诉你,这地是大唐天子的,只有他才能派官员设卡收钱,别人这么干都是盗匪。”

    “哼,所以我说你们山下人不会明白!”女孩冷笑道:“明明是自己的东西,硬说属于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什么’天子’,还要跪下来磕头,贱不贱呀!”

    “你——!”王朴大怒,拔刀就要杀人,却被阿克敦按住了手:“这女人就是想激你杀她,你若动手,便着了她的道儿了!”

    王朴冷哼了一声,还刀入鞘,这时远处传来一声低沉的吼叫声,在山石之间回荡。王朴和阿克敦都站起身来,警惕的看着外面的黑暗。

    “是雪豹!”女孩道:“这畜生闻到血腥味了,它能在五六里外闻到味道,把尸体丢出去吧!不然它们会一直绕着这里,直到吃到我们的肉!”

    似乎是为了印证女孩的话,又一声咆哮声响起,比起上一次距离近了许多,这说明至少有两头雪豹。王朴强压下心中的恐惧,问道:“阿克敦,你从山林里长大,我们能应付这种畜生吗?”

    “如果是白天,或者是在平原,问题不大!”阿克敦摇了摇头:“但是在这里,就是另一回事了!在它们的爪牙划破我们喉咙前,我们根本发现不了它们;弓弩、刀剑根本排不上用场!”

    “你们可以把尸体丢出去!”女孩的声音:“这样就安全了!”

    “他们可曾经是你的同伴!”王朴愤怒的盯着女孩。

    “已经不是了,死人不可能是活人的伙伴!”女孩笑了笑:“再说如果死的是我,他们也会这么做的!”

    阿克敦走到尸体旁,将其扒了个精光,然后无声的将尸体丢了出去,随着两声闷响,尸体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

    “现在我们安全了!”女孩道:雪豹在啃干净他们骨头之前,绝不会离开尸体的,无论人还是动物,要获得足够的食物都很艰难!”

    天渐渐亮了,阳光滑过山脊线,照亮谷底的道路,阿克敦将女孩的双手绑好,低声道:“别做蠢事,就能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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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算可以见到阳光了!”王文佐长出了一口气,眼前的峡谷在一天的大半时间都处于黑暗之中,道路两旁的巨石山峦遮蔽阳光,人马都在阴影下行走,吐出的呼吸凝结在胡须上,成为白霜。山顶的积雪被阳光融化,涓涓低落,汇流而下形成一个个小水池,又被谷底的阴冷冻结,被马蹄踏碎。几根杂草从乱石缝隙挤出,不时可以看到一点苔藓,但没有青草,更没有树木,寒冷在这里统治了一切。

    道路陡峭而又狭窄,盘旋上升,翻越山脊,最狭窄的地方人必须下马牵马而行,伊吉连博德跟在王文佐身旁,角弓在手,警惕的看着四周。

    所有的士兵们都觉得紧张不安,尤其是那些靺鞨人,他们当中的不少人都表示感觉到某种善于潜行的猛兽在尾随着自己,这应该是真的,不过自然界应该不存在敢于主动攻击三百多全副武装的武士的猛兽——除非实在是已经饿的受不了了。不过王文佐依然十分戒备,甚至在皮裘里面穿了一身锁帷子。

    谷道的终点是一块巨大的灰色岩石,通过了那儿,道路就将变宽,逐渐向下,最后进入宽阔的松潘草原。王文佐告诉士兵们将在那儿休息进食。“剩下的路就好走了!”他大声道:“到了松州之后,每人赏赐蜀锦一匹!”

    士兵们十分高兴,若非每人嘴里都衔着木枚,他们一定会大声欢呼。高原的强烈阳光洒在每一个身上,很快就驱散了山峡里刺骨的寒冷,然后让人感觉到发热,流汗,士兵们开始脱下外衣和帽子,甚至有人赤裸着上半身,吃着肉干喝着水,仿佛正处于夏天。

    当王朴和阿克敦带着俘虏回来时,王文佐正坐在那块灰色岩石之下,研究着手中那副简陋的地图。王朴将昨晚发生的事情简略的讲述了一遍,最后恨恨的说:“那女子简直就是头畜生,只是白白披着个人的皮囊!”

    “我没从你的话里看出她是个畜生!”王文佐放下地图:“只有一个傻瓜才会鄙视这些羌胡,他们其实和我们一样勇敢、一样强健、一样聪明,只是所处的环境不同罢了!他们生来就处于山野之间,没有官长、没有国王,以为自己就是自己的国王罢了!”

    “可是她把几分钟前还是自己同伴的尸体丢给雪豹啃食!”王朴愤愤不平的答道。

    “我记得你说过那时你们正处于一个山坳里,应该没地方埋葬尸体吧?”王文佐问道。

    “是的,地上都是石头,没人能挖掘墓穴!”

    “那就是了,你们即无法挖掘墓穴,也没有足够的柴火给尸体火葬,更不可能背着尸体行军,那两具尸体沦为野兽的口粮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对不?”

    “可,可是我们难道不应该尽力保护袍泽的尸体吗?”王朴问道。

    “没错,但我们是武士、是士兵,有我们的职责要坚守,那女孩不是!”王文佐答道:“对于她来说,活下来比任何事情都重要,即便是士兵,在围城之中困窘到了极点,也可能会以人肉充饥!”

    王朴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他曾经从兄长们的口中听说过关于吃人者的各种传说,在百济的复国战争中,有太多悲惨的事情发生了,活下来的人竭力将其埋藏在内心深处,只有在深夜才会从噩梦中浮现。

    “把那女孩带过来!”王文佐低声道。

    片刻后,女孩被带过来了,她戒备的看着王文佐,就好像一头惊恐的小兽。王文佐笑了笑:“我知道你们的规矩,只要你老实回答我的问题,我就会放你自由!”

    “哼!”女孩冷笑了一声:“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山下之人最是言而无信!”

    “你应该能看出,我不是寻常的山下之人!”王文佐道:“也许我会撒谎,但用不着对你这种小人物撒谎!”

    女孩看了看王文佐,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我是白兰部的吐延芒结波,受首领的命令监视道路,看看有没有商旅经过!”

    “商旅经过?”王文佐笑了起来:“看来你们就是商人们口中的山贼和盗匪了!”

    “我们才不是山贼盗匪!”女孩反驳道:“那些商人才是贼,他们经过我们的土地,却不肯给主人礼物!”

    “呵呵呵!”王文佐并没有被激怒,他向一旁的伊吉连博德问道:“你在虾夷人口中听过类似的话吗?”

    “这倒是没有!虾夷人是说我们偷走了山林、河流和野兽,那些本来是属于所有人的,却被我们据为己有。”

    “嗯!这个说法就好多了!”王文佐笑道:“若是让我裁判的话,其实道理应该在虾夷人一边才是!”

    “这个,您大可如此裁决!”伊吉连博德的回答引起了王文佐的笑声,几分钟后,王文佐对女孩道:“既然你回答了我的问题,那就遵守先前的诺言,放你走。不过现在不行,必须晚一点再说,另外,我有一封信给你们首领,你替我带给他!”

    一声号角在山间回荡,吐延芒结波听到了熟悉的猎狗吠叫声,这让她下意识的回过头,只有一片茫茫的山野,没有人跟踪自己,那个山下之人竟然就这样简单的把自己放走了?

    “吐延芒结波,是你吗?”

    “是我!”女孩应道,一头灰色的猎犬朝她跑了过来,尾巴在身后高高竖起,就好像一面旗帜。几个羌人跟着猎犬跑了过来,为首的一个惊喜的对女孩问道:“总算找到你了,你怎么在这里?康巴和阿坎他们两个呢?”

    “都死了!被山下之人杀了!”女孩答道:“我被山下之人抓住了,差点也死了!”

    “你被山下之人抓住了?那你怎么逃出来的?”羌人又惊又疑的打量着女孩,从她的外表看实在不像是逃出来的样子,不但全身上下都有衣服,而且腰间还有护身的武器,甚至背上还有一个包裹。

    “不是逃出来的,是他们把我放了!”吐延芒结波答道。

    “放了?”为首的羌人露出了恐惧的神色,他立刻对其余人道:“快,快去看看有没有人跟踪?”

    “是!”众人应了一声,纷纷四散去查看有没有跟踪,羌人首领肃然道:“吐延芒结波,你把事情从头到尾都给我详细说一遍!”

    几分钟后,四散去寻找跟踪者的羌人们都回来了,无一人有收获,那首领听完了女孩的讲述,怀疑的问道:“这么说来,那个山下之人就这么简单的把你放走了,还送了你礼物,只是让你带一封信回来?”

    “是的!”女孩从怀中摸出一个厚信封,又将包裹打开来:“这是礼物,他说是给我带信的报酬!”

    “这可是蜀绢呀!”一个羌人惊叹道:“一匹就能抵几匹马呀!”

    羌人们发出一片低沉的惊叹声,他们当然知道蜀绢意味什么,在松州的市场中,唐人商贾带来的货物有很多,有粮食、茶叶、药物等等,但最昂贵、也是最受欢迎的就是蜀绢,即便是最强大的酋长一次能从唐人官长手中得到三四百匹蜀绢的赏赐就大喜过望了,而这种赏赐是要用上千勇士的鲜血去换的。

    “吐延芒结波,那个释放你的唐人恐怕是个大人物!”羌人头目神色严肃的说。

    “那这封信我要不要带回去?”

    “当然要?信里写的是什么,由长老们和酋长自己决定,但是你一定要带到,不然可能还害死许多人!这种事情可千万马虎不得!”

    似乎受到了同伴情绪的感染,羌人女孩严肃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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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州。

    “明公,其实你完全不用那么麻烦!”伊吉连博德笑道:“你只要表明自己的身份,那些羌胡部落的酋长肯定就会来松州!”

    “是的,估计还会带一堆特产来贿赂我!”王文佐抬起下巴,让修面师傅用热毛巾弄软自己的胡须,为接下来修面做准备:“但我不是来发财的!”

    “您的意思是?”伊吉连博德有些不解的问道。

    “伊吉连博德,你应该很清楚,我很富有!”王文佐笑道:“也许我还算不上大唐最富有的人,但应该距离这个称号也不远了,当然必须把天子和皇后剔除掉。所以我不打算收礼物,而打算送礼物!”

    “送礼物?”伊吉连博德不解的问道。

    “对,送礼物!那个羌人女孩的话给了我一点启发!她说商人经过他们的土地,却不肯送给他们一点礼物,这样不好,你不觉得她说的有点道理吗?”

    “请恕我直言,礼物是自愿送出去的,那个女孩说的应该是税赋,只有税赋才是必须缴纳的!”伊吉连博德神色严肃的答道:“问题的关键不在于那点礼物,而是谁才有权力征收税赋?只有大唐天子,或者天子委任的臣仆,这种事情可马虎不得!”

    王文佐满意的点了点头,伊吉连博德和藤原不比两人投入他麾下的时间算是比较晚得了,但地位却上升的很快,已经仅次于崔弘度、沈法僧、黑齿常之区区几人而已,位居守君大石、物部连熊等人之上,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两人懂得权力运行的真正规则,用一句比较现代化的评价就是两人是“懂政治”的。是的,这些居于山野之中的羌胡部落打劫商队,向其强行索要“礼物”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其实不要说川西北这种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就连当时长安和洛阳之间的道路两旁山中也不乏类似的盗贼。

    这几天更新比较晚,主要是新家还没折腾好,各种事情没有上轨道。

    讨论区看到一个书友让我推荐几本历史书。如果他说的不是历史网文的话,个人推荐《左传》、《资治通鉴胡三省注》、《史记》、《汉书》、《三国志》,西方史推荐《伯罗奔尼撒战争史》,科瓦略夫的《古代罗马史》。我觉得无论是搞键政,提高文字水平,都是很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