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来人,将那猫赶走!”武后高声喊道,虽然她和李治已经退位,身边的宫女内侍数量比在位时少了许多,但清晖阁内外也有数十人,可她的叫喊声如石沉大海,没有一点回应,就好像有个无形无质的怪物把所有人都吞噬了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李治也发现不对了,他站起身来,想要出门看看究竟,却被武后一把扯住了。这时外间又传来一声猫叫,这次的猫叫又高亢了不少,就好像正在和什么厮打一般。
“你,拿上这个,出去把那猫杀了!”武后拿起挂在墙上的利剑,塞给背后的宫女,那宫女早已吓的脸色惨白,浑身颤抖,不敢来接那剑,武后冷哼了一声,晃动了一下剑锋:“不去就死!”
在武后的恐吓下,那宫女终于接过利剑,走了出去,屋内只剩下李治夫妻二人和最后一名宫女,三人都紧张的看着门口,等待着下一声猫叫。
几分钟后,期待中的猫叫始终没有出现,武后下意识的松了口气,她对李治笑了笑,正想说些什么,突然外间传来一阵女子歌声,“郎为傍人取,负侬非一事。摛门不安横,无复相关意。”这女子歌声反复数遍,萦绕梁上,吴音本柔媚适人,而这深夜歌声听来,却是多了几分鬼魅之意,让人闻之骨醉。
“这,这吴音听来好生耳熟,难道,难道是萧——”李治口中喃喃自语,面色却惨白如纸,与死人无异。原来那女子歌咏的乃是南朝时著名的《子夜歌》,抒写了一个女子被遗弃后的心理意识。
诗的首句陈事,言情人“郎”背她而去。“傍人取”,蕴含二意,一则为另外的女子所夺,再则为“郎”喜新厌旧。总之,以前的情人已然离开了这位女子。次句追因,“负侬非一事”。言男子有诸多事情对不住自己。由此可见,“傍人取”恐怕是第二种原因,暗示情人不忠于她已久。这二句于平铺直说之间,把负情郎的狡黠行经怒斥于笔端。“摛门”二句用双关语,比喻形象。摛门即开门。“横”,指栏杆。这二句是说,女主人公把门打开,也不要栏杆,从此再也不关门遮挡了。
言外之意则是既然男子不忠于她,她的感情又何必施于一人身上呢?这看似超脱,实乃激愤,并于超脱中蕴积着众多的谴责。
当初萧淑妃失宠之后,被囚禁在别院之中,这首《子夜歌》便是她时常咏唱的,李治听过两次,记忆十分深刻,此时又听到,顿时想起来了。
“不可能!”武后厉声道:“那贱人生时尚奈何不得我,死后又能如何?”说到这里,她起身上前两步,厉声喝道:“萧贱人,你有本事就走出来,躲在外面唱鬼歌吓人算什么本事?”
随着武后的断喝,外间的歌声停止了,武后深吸了一口气,回过头对李治笑道:“雉奴,人不畏鬼,鬼自畏人,明日多请几位道士来宫里驱鬼,便不怕了!”
面对妻子的安慰,李治却没有回答,只是瞪大双眼,死死的盯着门口,说不出话来。武后这才发现不对,回头一看,却只见门口站着一人,高帽吴衫,身材苗条,手持团扇,怀中抱着一只猫,看不清面容,依稀是位华服美人,她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喝道:“贱人,乃敢作祟!”
那女子轻笑了一声,挥了一下团扇,武后随后听得一声闷响,回头一看却是那剩下的最后一名宫女瘫软在地,也不知道那女鬼使了什么手段。
“萧妃,当初确实是寡人对你不住!”不待武后喝骂,李治已经服了软:“每当寡人想起你,都觉得悔恨万分,不过你的两个女儿现在也都安好,就在这大明宫中居住,在九泉之下,你也应该安息了吧?”
门口那女子没有回答,借助屋内的烛光,依稀可以看到她戴着帷帽,垂下的面纱遮挡了视线,李治见状,咬了咬牙:“素节孩儿的死的确有些蹊跷,不过当时长安大乱,寡人也是事后才知道这件事情,也重重处罚了当时的官员。今后寡人会将其列入宗祠,令弘儿将其追封,复其官爵,其子女皆加以赏赐爵位,如寡人其他孙儿孙女一般,如何?”
门口那女子依旧一声不吭,李治已经有些绷不住了,叹道:“萧妃,寡人也知道你有委屈,但世上阴阳两隔,不可交通,你这般也不好,何不把事情说出来,只要寡人做得到的,便一定不会推辞!”
门口那女子听了李治这番话,终于发出一声叹息,正好月光照在她的纱幕上,武后眼尖,看清纱幕被口中的气息掀动,露出一点下巴来。她心思机敏,顿时想起鬼魅又不是人,怎么还会有呼吸,立刻厉声喝道:“你是何人,好大胆,竟然敢在至尊面前装神弄鬼,就不怕灭门吗?”
清晖阁这屋子颇为空旷,武后这一声断喝,喝声和回音交叉回荡,竟然气势颇盛。门口那女子撩起纱幕,挂在帽钩上,露出一张皎洁的俏脸来。
“是你?下玉?”李治惊道。
“果然是你这个小贱人在装神弄鬼!”武后咬牙切齿道。
“不错,正是我!”李下玉笑了笑:“父亲,您还是那个样子,总是只知道想知道的东西,不想知道的东西就永远也不知道。母亲若是真的在天有灵,现于你面前,想要做的还能是什么?您还不知道吗?”
饶是以李治的厚脸皮,被李下玉这般诘问,面色也有点发红。一旁的武后怒道:“你装神弄鬼,被我识破了,还敢在这里胡言乱语,蛊惑君上?来人,还不将这厮拿下!”
“武媚娘!”李下玉笑了笑:“清晖阁里闹了这么久,连一个人都没上来,你难道不奇怪吗?我今晚既然敢来,自然就有我的准备,你尽管喊吧!天亮之前,这里不会有一个人进来的!”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这么称呼我,我可是大唐的太上皇后!”武后大怒,不过声音虽大,却有几分色厉内荏。
“我眼里没有什么太上皇后,只有杀害母亲的仇人!”李下玉道:“你尽管大声叫喊,这清晖阁与其他楼阁隔得有多远你也知道,再说那些宫女阉人们就算听到了也只会以为是在打骂下人,肯定不会来管闲事的!”
武后顿时哑然,正如李下玉说的,和现代的城市不一样,大明宫内的建筑物在之间存在大片的空地,武后的叫喊声即便邻近建筑物内的人能够听到,也无法分辨是呼救还是被责罚的惨叫,天明之前,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会受到干涉。
“下玉,你到底想干什么?”李治问道。
“公正,我就要这个!”李下玉答道。
“公正?”李治露出苦笑:“宫廷里这玩意可稀罕的很!”
“无妨,既然您无法给我公正,那我就自己来!”李下玉轻轻拍了两下手掌,从她身后走进来一个人来,只见其一身素衣,白布裹头,面容俊美,颈部满是刺青。
“你竟然敢把外人带进宫里来!”武后喝道。
李下玉没有理会武后,对李治问道:“父亲,您看看这个人,会不会觉得有点眼熟?”
“眼熟?”李治盯着伍小乙的面容看了半响,最后摇了摇头:“寡人没有什么印象,他生的如此俊美,若是见过,寡人一定有印象的!”
“不错,您确实没有见过他,不过您和他的爷爷很熟!”李下玉笑了笑,对伍小乙道:“小乙,为何不向太上皇见礼?”
伍小乙向李治躬身拜了拜:“在下伍小乙,祖父便是褚遂良!当初因为遭遇大变,我改易姓名,才叫这个名字!”
“你是褚公的孙儿?”李治脸色大变,他上前两步仔细辨认伍小乙的面容,半响之后叹道:“不错,不错,确实很像,不过我认识令祖父时他已经老了,形容较之年轻时变化太大,见到你一时间想不起来了!”他随即神色微变:“你今晚来这里,是找寡人报仇的?”
“不!”伍小乙摇了摇头:“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家祖被贬爱州,乃是得罪了妖后、被李义府、许敬宗等奸人陷害的结果,冤有头债有主,我今晚是为这个女人来的!”
武后冷哼了一声:“你们两个要杀我便杀我,何须找那么多理由?分明是王文佐借刀杀人,若不是他,你们两个怎么能站在这里?”
“你错了!”李下玉摇了摇头:“大将军他得知我要报仇之后,百般劝阻,只是我坚持,他阻拦不住才做罢!”
“百般劝阻?”武后冷笑了一声:“他对我怀恨已久,若非顾忌弘儿,只怕早就下手了。这次有你这蠢货,他就可以把谋害我伪装成宗室内斗,好把自己洗脱出去,当真是好算计!”
“武媚娘,你一辈子用毒计害人,就以为天下人和你一样,都喜欢用毒计害人!”李下玉冷笑了一声:“不错,大将军的确不希望你的死破坏了他和陛下之间的信任。但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的自作主张,这也不是什么算计谋划,而是你的报应。你为了登上皇后大位,也不知道害了多少人,使了多少阴谋诡计。被你害死的人不计其数,他们对你的诅咒直达上天,所以上天借我之手,来杀你!”
“上天?”武后冷笑了一声:“皇帝就是天子,我是皇帝之母,上天岂会杀我?”
“天道无亲,惟德是辅!不错,你确实是天子之母,身份尊贵,若是你少行恶事,多积善行,自然谁也害不了你。只可惜你倒行逆施,就算你的儿子是天子也救不了你!”
“与这种女人还废话什么!”伍小乙早就眼睛通红了,亮出解腕尖刀来:“早点下手早点了事,省的节外生枝!”
“御前露刃!你好大胆!”武后喝道,伍小乙哪里理会,喝道:“少废话,若不是看在今晚长公主面上,就连你丈夫一起杀!”
武后见伍小乙亮了刀子,心下胆寒,斜眼去撇丈夫李治,只见其瘫软在地,神色惨白一声不吭,心知已经指望不上丈夫了。她这辈子虽然也历经艰险,但大部分时间都有李治当背后靠山,像这般丈夫已经无力,自己必须独自面对利刃还是第一次。
“救命!”武后大喊一声,便向里屋逃去,伍小乙赶忙抢上前,一脚踩住武后的裙脚,对方顿时摔了个狗啃屎。小乙一刀插在旁边廊柱上,用左手揪住那妇人头髻,右手劈胸提住,踢开桌子提了回来,往李下玉面前地上一惯,顿时将武后摔得头晕目眩,浑身上下骨头都散架了,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只能哼唧几声。
“长公主,这恶女人当如何处置?要不要剖开胸口,看看她生的如何心肠,这般歹毒?”
“正当如此!”李下玉冷声道:“武媚娘,你可记得我母亲临死前怎么说的?我化作猫,阿武为鼠,生生世世扼汝咽喉。我今日带了一只玄猫来,待会便剖汝心肝喂这猫儿,也好应验家母临死前的诅咒!”
“万万不可!”李治失声惊呼道。
“好,这个办法好!”伍小乙大喜,他也不理会李治叫喊,便揪住武后头发扯了过来,两只脚踏住两只肐膊,扯开衣裳;说时迟,那时快,把尖刀去胸前只一剜,便剖开口子,然后口衔带血利刃,双手去挖开胸,抠出心来!
伍小乙啐了一口道:“兀那女子心居然也是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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