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粱仍旧没给好脸色看:“那你这意思……是承认了?”
“不,不,”叶永甲矢口否认,“我哪有能耐操纵东宫的官员,想想就明白的事。”
“我听说可是崔乙抄了存肇的家,入宫告变。”
叶永甲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如果大人坚持认为这背后有阴谋,完全可以拿出证据,公之于众嘛。”
“证据曾某拿不出来,但我也不会相信你的话。正因如此,我与您之间没有商谈的余地,请回吧。”曾粱带着些许愤怒的腔调。
叶永甲不以为然,摇摇头说:“这些话从来只是借口,只要能作利益上的交换,任何事都是可以商量的。”
曾粱听着感到荒诞不经,冷笑一声道:“你能用什么交换?”
“我已命令董晟叫停了边关的改革,”叶永甲若无其事地拂了拂衣袖,“也就是说,在下决定放弃新政了。”
曾粱的耳朵里顿时‘嗡’地一响,浑身上下激动地震颤开来,他慢慢将目光移了过去,确定这话是从对方的嘴里说出来的。
“真……真的?”
叶永甲瞅了眼他的反应,记在心中,慢慢言道:“此话焉得有假?从今往后,芗之不需往兵部多添一两银、一粒米了。”
这对曾粱简直是天赐的恩惠,他兴奋到无以复加,哪还顾什么陈党叶党之分,直截了当地说:“叶兄肯帮我户部解决财粮不敷的大事,曾粱无以为报!说吧,您有何事相求?”
“我想与各大臣联署一奏上呈陛下,恳请将二犯移至刑部审问,不知芗之可愿费举笔之劳,为我助阵?”
曾粱道:“这些全不在话下。大人即刻拟奏,我与你同去都省,公开上呈!”
叶永甲得了曾粱的首肯之后,便不再着急,又纠合蔡贤卿、明晖光等人签了名,最后派人通知御史大夫吕廷赐,专等他那边的消息。
吕廷赐本想以御史台的名义署名,但转念一想,中丞葛明为是一君子,自己与他亦有私交,若代其行事,无异于背后捅刀。便仅仅写了自己的名字上去,递还叶永甲。
叶永甲看了,不免有几分失望,但此时也无心去追究了,就把这封奏疏正式递入都省,交付宰相阅视。
宿宗善见这次联署的阵势巨大,深怕得罪了人,听由此奏送达到寝宫。未几日,大内即降下圣旨:‘将存肇、蓝渊二人转至刑部狱中,供词文书仍交大理寺评议。’叶永甲听闻此诏,心里踏实了许多,可随即,新的忧虑又从心底浮现上来:素以智谋著称的陈同袍,为何到现在还无丝毫反应呢?”
“人送走了?”
陈同袍坐在吏部的班房里,仔细打点着近来尚未处理的文书,瞅了一眼气势汹汹的过湘人,见他脸憋得通红,一双眼直愣愣地瞪着。
“陈大人啊!”过湘人咬着牙说,“外面的形势已于我不利了,您怎么不管不顾?再这样坐视下去,叶贼必会牵扯太子,易储君之位,使我等皆作阶下囚矣!”
“那你先说,我们如今该怎么办?”陈同袍收拾好了文书,捆成一摞,摆到一旁的柜子上。
湘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此案几乎可以确定是叶党一手炮制,所谓的证据也是来源不明。现在当趁刑部尚未审问之时,公开发难,极力抨击他诬陷大臣、制造伪证,只要他立论的根基被否认,一切便都迎刃而解。”
“几乎可以确定?”陈同袍笑了一下,“你确定的依据是什么?”
“这个……”过湘人的思绪一下子乱了,磕磕巴巴地说,“这、这不是他们历来的作风?见怪不怪了。”
“思兴也太过武断了,”陈同袍轻轻地叹了口气,“万一经了查证,这些证据都是确确实实,绝非伪造,那你又怎么办?岂不是没了退路?”
“可……”
陈同袍随即一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所以我们现在还不能出声。皇上犹在震怒之际,一心搜奸查逆,疑心重重,谁敢当这个出头鸟,必然遭殃。先顺着陛下的意思,等待时机。”
“那……究竟什么才算时机?”过湘人点了点头,但还是不甚放心。
“新政,”陈同袍脱口而出,将这两个字说得无比清晰,“这件事既是他们升官的台阶,也是他们覆灭的开始。一旦开始,我等就有了操纵的可能,从中抓住一二把柄,再借此翻了蓝渊的案,是目前最妥善的方法了。”
“我明白了。”过湘人再也没了异议。
比起诏狱,刑部地牢的规模显然小了些,从湿滑的楼梯一路走下来,面对的是一道逼仄的长廊,两旁紧贴着号房,仅能容两人并行。石壁上点着油灯,四周通亮,一直延伸到远处看不见的地方。
蓝渊背着沉重的枷锁,正被两个狱吏带了来,见眼前摆起一张长凳,挡住了进路。凳子前几步远的地方,正坐着刑部主事崔乙。
“都准备好了吗?”崔乙冷眼一瞥,语气极为可怖。
只听‘啪’地一响,蓝渊已被摁住肩头,重重地跪在凳子上。
“去枷。”
狱卒连忙听令,把木枷取了去,只给他留着一副手铐。蓝渊晃了晃发酸的肩膀,嘴里不耐烦地嘟囔着:“叫审我的人来。”
崔乙发出冷笑:“还有谁来审你?这里好像就我一个人呀。”
“你?”蓝渊顿时抬起头,定定地望着他,目光里糅杂着万般的恐惧。
“您还怕了?”崔乙站起来,俯身端详着他,“没想到惯会卖弄毒计的蓝谋主,平日害人无数,竟也有怕的一天!来人!”他挥起手。
“你想要我说什么?”蓝渊汗流浃背,语速都快了起来,“你们想干什么!”
“看来您还硬气得很哪!”崔乙大喊道,“众位犹豫什么,先动了刑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