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永甲正与崔氏相谈之际,忽听拱门外有人叫喊,一个老仆闯入院来。
“什么事?”叶永甲上前问。
老仆拱手答道:“是蔡贤卿带着两位大人到了。”
“必是朝中之事有了进展,”叶永甲皱眉道,“快请三位来堂上说话!”
老仆领命即去,崔氏在旁问道:“妾身是否回避一下?”
叶永甲转过头:“不必,你在边上听着,可作谏言。”
不待须臾,三人均已到齐,行毕了礼,尊叶永甲坐了主座,才各自坐定。蔡贤卿捧起崔氏递来的茶,就将蓝渊案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随后说道:“如今大狱已成,廷龙该为我等指示方略,对付太子了。”
“你们可真敢干,”叶永甲听了都觉得害怕,“不过既然成了,我就不说什么了。至于方略,我认为陈党一定会参与这场争端,陈同袍老谋深算,定会速占先机,我等切不可在其后,当趁他们未及反应之时,把最要紧的事尽快做完,立住阵脚。如今存肇、蓝渊二犯关在诏狱,那里是过湘人掌管,极易相互串通,操控证据。应发动各部大员立刻上疏,求将二犯押往刑部大牢,或取折中之法,送入宗正府也可。”
“另有一点要记住,我等掀起大案的初衷,是要与新政相辅相成,若能借‘调查证据’的机会,到外地勘察田制,那就再好不过了。”
蔡贤卿听了,忙道:“清流深得朝臣之心,又有宿相撑腰,岂得轻易说动?”
叶永甲笑道:“这些人里,只要劝得动曾粱上书,众人看他是不好惹的,又非我一派,就不敢直言批驳了。宿宗善本就温和,一旦多方上奏,他没有不准的道理。”
蔡贤卿的目光稍露犹疑:“那曾粱素为守门之犬,排斥新政,你还能令他回心转意不成?”
叶永甲甩下絮袍,一摆手道:“我等会儿就入朝去见曾粱,那时自有定论。”
崔乙听他们说完了,便起身问:“那该谈谈第二个问题了。如今尚没有他们在外地安插耳目的证据,纵算问出来,那也是快去快回,没有逗留的理由。是否可以借助严刑拷打的方式,提供些不实的口供?”
叶永甲捏着眉骨,思考了一会儿,又乜了乜另两人的表情,才慢慢颔首:“我们都已经坐实结党的罪名了,为了新政,纵算稍使手段,也是可以的。如果真得奉命出访,也能利用手头的权力,震慑一下当地的官吏……”
“大人此计甚妙!派个信任的心腹前去,谁敢违背新政,直接扣上‘蓝逆同党’的罪名,州府长官岂不望风迎迓,殚精竭虑地逢迎我们了。”崔乙像是把他的心思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叶永甲面带喜色,似乎将要同意,谁知崔氏忽嗔目向着弟弟,出言怒斥道:“你就会教人这些不正之术!若以此法统御众官,难保其中有善会钻营之辈,必不择手段地迎合新政,最后受苦的难道不是百姓?也不知你这话怎么说得出口!”
众人听了,无不噤若寒蝉,只用余光瞥了瞥叶永甲。
“唉,和巽一片好意,夫人何必如此,”叶永甲脸都白了,忙道,“我等虽当心持仁义,然陈党极为凶顽,若一味讲求正道,不用阴谋,如何与敌抗衡?断不可取腐儒之法,汲汲于表面文章,徒误新政。”
崔乙松了一口气,本以为这样就能使他姐姐住嘴,可崔氏仍不肯退,质问叶永甲道:“那我问你,这新政是为了什么?”
“为了太平盛世,解救黎民的苦难。”叶永甲说。
崔氏紧接着道:“既是为了天下苍生,就应该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妾身听先父说过,当年钮远、晏温也是这套说辞,做事肆无忌惮,最终弄得哀鸿遍野,成了国家的罪人。殷鉴不远,望夫君慎之再慎,勿步后尘。”
叶永甲对这两个名字素来警惕,深怕自己也是同样的下场。如今听她一言,竟然有所醒悟,宛如悬崖勒马,不禁叹道:“夫人之言极是,我有此诤谏之妻,实乃幸事!”
又转头斥责崔乙:“和巽,我等虽被称为结党,但为的是造福万民,若处处想着排除异己,不辨黑白,到时候失了人心,又与陈党有何区别?诸位日后见我有不正的言行,当谏则谏,不得阿谀奉承!”
“那也得有解决的法子呀……”崔乙心中有些不平,低声地说。
叶永甲答道“我已决定好了,若有出访的机会,将派一亲近之人前往,万不可差遣胥吏书办,他们处事油滑,容易滥用权力。不知诸位可有人选?”
万羽之目视左右,见都无声音,便奋然起身道:“万某不才,愿为新政出使,勘察田制。”
“你能做到秋毫无犯?”叶永甲看着他这身行头,联想起他平日的言行,不怎么放心。
万羽之显现出少有的严肃神情,禀道:“羽之如违背此言,天诛地灭,甘受千刀万剐!”
“好!”叶永甲喝彩一声,抱了抱拳,“有万主事这句话,我就相信你了。不过此事尚无定论,且随我返还宫中,奏陈皇上!”
户部的曾粱当然也在关注着蓝渊案的进展,他通过多方打听,渐渐知悉了此事的来龙去脉,因而急得在官署里打转,掐算着时间,迫切希望皇帝能早日召开朝会。
“报曾尚书,叶永甲叶大人抱病前来,请求拜访。”
他走到中厅,正见着一个书办匆匆赶来。
“叶永甲?”曾粱皱住眉头,“我怎么不知道他进宫了……他为何第一个见我?算了,让他进来。”他摆手吩咐了,立刻走到背后的那张梨花木制的太师椅上,倚着桌子,倒好了茶,静待其至。
“曾大人,我在家偶听风闻,好像蓝侍读被抓了,可有此事?”叶永甲慢步走入堂上,作过了揖,一脸急切地问道。
“您休要装了,我看您就是幕后的元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