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姝在永寿宫陪了太后一个多时辰,回了长禧宫后莺歌便将外面的情况汇报给她。
白茯听了忍不住问“咱就这么把消息散出去了,皇上回头会不会查到咱们头上啊?”
再怎么死得也是曾经的皇后,而且这件事本身还就跟她家主子有牵扯,闹得这么大,她担心会对她家公主不利。
雪姝换了身衣裳,理着头发笑了笑,反问“他为什么要查?”
白茯将她换下的衣服放在一边,闻言有些茫然,“那这不是死得不光彩吗?一般大户人家都讲究家丑不可外扬。”
还有什么国家根基动摇能来得让人人心惶惶?
没有。
一国之后弄丢凤印且知情不报,这可不是简单的欺君之罪就能完事的。
更遑论,淑妃娘娘之死还牵涉到皇上本人,这两件事不管哪一件,对皇家来说都是极大的丑闻,而前者更是与大贤根本有关。
那还不得把知道这些事的人的嘴巴给封得严严实实啊?
雪姝轻轻笑了声,“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你觉得现在这情况,永和宫那位有心思管吗?”
的确,夙承勋是对他的江山“一往情深”,但为君者最忌讳的就是欺骗,更别说夙承勋本身还就是多疑的性子。
他这些年都那么谨慎小心了,到头来却被枕边人骗得彻头彻尾,夙承勋没当场杀了秦婉如还真出乎她的意料。
不过,夙承勋当时的做法也直接让她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夙承勋对她母妃的感情。
她原以为夙承勋对母妃的感情不过是嘴上说说。
本来嘛,夙承勋当年已有夙睿玺,要说传宗接代,这任务也算完成了,也算是后继有人。
在这种情况下,他对母妃若真有情,就不会在意母妃能不能生。
退一步说,就算在意,那也可以先把人的身体慢慢调理好,而不是在大臣的几句话后就去跟别的女人相亲相爱,还把种子撒下去。
单从这一点上来说,秦婉如那时候说得一点没错。
夙承勋的爱从头到尾都不过是他的自我感动,他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深情。
可当夙承勋放下秦婉如,转身离开冷凌苑且并未下令封口时,她就意外了。
夙承勋,一个多在乎自己颜面的男人啊,那时候竟然连封口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
更别说这都过了这么几个时辰了,他那边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这说明什么?
说明秦婉如的话带给他的打击远比他们看到的要深刻得多。
此次将流言散出去,也算是对夙承勋的一个试探,试探结果表明,夙承勋对她母妃的确是有情的。
这个结果真的是……
白茯这会儿算是听明白了,想想觉得解气,同时又很高兴。
“这下好了,看谁还敢说淑妃娘娘是被公主克死的,我们公主可是再清白不过的。”
雪姝“清不清白无所谓,我也不是为自己正名才把消息放出去的。”
莺歌接话“公主是为了淑妃娘娘。”
雪姝闻言看了她一眼,“没错,不想我母妃死得不明不白,现在也算是……”
“公主,”珍珠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白茯去开门,“什么事?”
珍珠“尚书夫人来了。”
白茯朝雪姝看去,用询问的眼神请示她的意思。
雪姝早有所料,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叮嘱珍珠先将人好好招待着,自己稍微整理了下仪容仪表才过去。
来的人除了她外祖母姜氏外还有她姨母伍氏,才进屋,两人就朝她走过来,两人的眼眶都是红的。
姜氏一把将雪姝搂进怀里,哽咽道“我可怜的孙儿,委屈你了,委屈你了……”
伍氏跟过来与二人抱作一团,同样带着哭腔,“我可怜的妹妹,若非当年为我,也不至于……幸好有你,幸好有姝儿啊……”
两人上来就哭,情绪波动大,连几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太出来。
雪姝想,她们原没有多少接触的,情绪会这么大估计也是因为知道了她母妃死得这么冤,继而将这份情绪过渡到她身上了。
任由她们抱着,雪姝也说不上是一种什么感觉,更或者,没感觉。
换成以前,如此温馨又触动的情形,她定然会受到影响,没准会跟着一块儿哭。
可现在,她感觉自己不过是个旁观者,看人喜怒哀乐,内心好似除了感慨就再无别的情绪了。
不过,好歹算是亲人,雪姝到底还是抱着人安慰了好一会儿。
上了年纪的人,感触就比年轻人来得大,姜氏哭了好一会儿没收得了,伍氏倒是先收住了。
雪姝同姜氏坐在一块,一边拍着她的背为她顺气,一边问伍氏“外祖父现在如何了?”
伍氏拿帕子拭了拭眼角,还稍有些哽咽。
“本来一大早天没亮就要来上朝的,但一出府就听说了这事,还没来得及进宫问个明白就接到了皇上今日不早朝的通知。”
雪姝点头表示知道了。
姜氏这会儿稍微缓过来了些,紧抓着雪姝的手问“孩子,你跟我好好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伍氏端端看着她,眼里带着些急切。
事已至此,雪姝自然不会瞒她们,将自己对雯萱的那套说辞搬给了出来,毫无痕迹地瞒了自己跟江玉盼合作的事。
姜氏本来缓了些,然而听完她的话后又止不住哭了起来,“我可怜的玉儿……”
伍氏也忍不住,低着头无声垂泪。
雪姝只好再劝,好不容易将人劝得差不多了,时间都过了小半个时辰了,姜氏伍氏二人眼睛都哭肿了。
雪姝让人弄了热水帕子进来给二人敷眼睛,边跟伍氏说“看这情况近来我也不好出去,尚书府怕是暂时去不得,就得劳烦姨母回去多劝劝外祖父了。”
伍氏摁着左眼上的帕子,用另一只眼去看她,“你这孩子,什么劳烦不劳烦的,这本就是该做的,倒是你自己,想开些。”
姜氏这时候接话,“难得你有这份心还记挂着他,这些年,要不是我们信了那起子人,你的日子也不会这么难过,孩子,对不起,对不起……”
眼瞧着又要哭,雪姝赶紧劝,力图及时将这话头给打住。
三人说了大半日,雪姝留了二人在长禧宫用午膳,午膳后又聊了会儿方让人送两人回去。
永和宫那边中午没什么动静。
风羽传来消息,说秦宵为秦婉如的事跑了几趟,始终没见到人。
最后一趟也不知是故意做给人看的,还是秦宵真为秦婉如想,竟然在永和宫外跪了整整两个时辰。
别说,还真有用。
不过秦宵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大概就只有一炷香时间。
秦宵出来后没多久,夙承勋的旨意也下来了。
不多到傍晚时分才传来有关夙承勋旨意的消息。
大概是因为这次的事事关国运和自己所爱之人,夙承勋竟难得没用“突然恶疾暴毙而亡”来掩盖事实。
夕阳西下,宫门外公告下围得水泄不通,小小的地方可谓人山人海,大伙儿不敢高声喧哗,就都围着那公告小声议论。
“瞧瞧,我说得咋样?真得不能再真!”
“我的个老天爷,皇后这,这也太……竟然真把凤印弄丢了,还什么凤星移位,与紫薇相克,皇上不就是紫薇啊?”
“不得了不得了,晚到十几年的真相,淑妃娘娘竟真死于皇后之手,这些女人啊。”
“一入宫门深似海,谁说进了宫就能过好日子了,这里头的水,可是比我们想的要深得多啊。”
“这上头没说凤印找没找到,那是找到了还是没找到?接下来不会有什么事吧?”
“完了,都完了,看看这都什么事,克皇上不就是克咱大贤?怕不是又要打仗了。”
“可别啊,昭王爷都还在牢里,咱派谁去打啊?”
“这上头说赐死废后就没事了,可信么?”
“……”
众说纷纭人心惶惶,而伴随这些猜测来的,是恐惧。
动摇,大抵便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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