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姝捏着调羹的手顿时紧了紧,她快速稳定心绪,故意扭头看向夙珝,眨了眨眼,问“什么事?”
夙珝的目光落在她轻颤的长睫上,心尖也跟着被扫了一下。
换成以往,这时候瞧着小丫头做出这副单纯无辜的模样夙珝的心也会跟着触动,定然会凑过去跟她亲近一番。
但这回夙珝却没有。
他只扬着唇,抬起修长白皙的手指勾起雪姝的一缕发丝,似笑非笑地说“那就要问你自己了,老实交代,你跟君曜瞒了我什么?”
雪姝有些心虚地吞了口唾沫,却是把表面功夫维持得稳稳的。
她挑了挑眉,一副没把夙珝的话放在心上的样子,很大方地一边给自己夹了一筷子菜一边说“你可别冤枉人,除了上回瞒着你把灵片还给你外我可没瞒你什么了。”
说完把菜放到碗里,扭头对上夙珝的眸子。
“你不是会读心吗?我若真有事瞒你,你读读我的心不就知道了?”
夙珝勾动她发丝的手蓦然一顿,片刻索性松了手,笑了。
雪姝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纳闷“这回又笑什么?”
夙珝摇头,在她鼻子上拧了一把,“笑你记性好,还记得我会读心,说得也是,你有没有事瞒我一看便知。”
雪姝扔给他一个小小的白眼,“那不就得了,亏得你还记得自己有这个能力,冤枉我……”
说完就不再去看人了,转头把自己碗里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
在她没看到的身后,夙珝扬起的唇角拉了下去,薄唇几乎抿成一条线,眼底柔意不在,透着一丝丝浸骨的凉意。
他很想说,姝儿你可知道你并不擅长撒谎,别人心虚时会不敢跟人对上眼,你却恰好相反,一旦你撒谎,你便会端端盯着人的眼睛瞧。
另外,他读不出她的心这事他早在跟她坦白身份的时候就跟她说清楚了,当时的她还有着跟他同样的疑惑。
可现在,她不仅把他曾跟她说过的这事忘得干干净净,还主动提起让他读心的事。
这说明什么?
说明她正在他面前努力装做一个普通人,努力得连他曾经告诉过她的事都忘了。
而她之所以敢这么说,就是因为她笃定他读不了她的心,分辨不出她究竟有没有瞒着他事。
再者,小丫头最近的变化他是看在眼里的,她那一身淡如菊的气质他自一开始便感觉到了。
现在来跟他做出这副天真无辜的小模样,真当自己的戏演得炉火纯青呢?
夙珝很想问这丫头一句可知何为“聪明反被聪明误”?
然而他不能,他不仅不能,相反得陪她演戏,只有配合,才能顺藤摸瓜。
“行了,我的错,不该冤枉你,”夙珝很配合地重新勾起唇角,在她后脑勺揉了一把。
雪姝不想继续把话题停留在这上面,哼了一声说“你不是还有事回王府么,还不走?”
夙珝蹙了蹙眉,捏着她的后颈倾身凑到她面前,“怎么,这就不耐烦赶我走了?”
雪姝后颈被他勾得痒痒,忍不住缩着脖子笑得讨好。
“哪有,这不是你说的空燃的阵法只差最后一道工序,最晚今夜就会再去永和宫找夙承勋么?你得回去安排布局啊。”
“再说了,”她把那只大手从脖子上拿开。
“你刚刚还说要想再对下药今天就是最后期限,你得回去‘喝药’,给别人下药的机会不是?”
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他的样子,夙珝一眼看过去,脑海蓦然浮现出两人刚交换身子的那段时间。
那时候的他,最不想看到自己的脸上出现不符合他性格的那些丰富的表情,每回同她说话,都会只选择去看他自己的眼睛,看他眼睛里的她的那张脸。
因为只有那样,他看到的才是她,才会觉得自己是在同她说话,而不是面对他自己的那张脸。
可现在,对面黑瞳里映照的不再是小姑娘的模样,而是他自己的。
他爱极了她看着他的模样,爱极了她眼里只有他的专注,可现在她越是这么看着他,夙珝就越压制不住内心的狂躁。
他知道他的这份狂躁来自哪里。
他向来不喜人瞒着他任何事,不喜人骗他,不喜这种别人知道而他被蒙在鼓里的感觉,更遑论这瞒着他事的人还是他最亲密的人。
他抑制不住地想去破坏她眼里的平静,抑制不住地想把她的这份伪装撕碎,甚至抑制不住地想把眼前的人一口吞掉。
可偏偏他又很清楚她的这份伪装是为了什么,无非就是他至今都未查明白的四千多年前的那场神宫大战。
因为不知被隐瞒而狂躁,又因不知而无能为力。
每当心里的这份狂躁不住地往外冲时,他便宁愿自己能活得糊涂些。
暗吸一口气,夙珝堪堪将要即将泄露的狂躁压在心底最深处,艰难地扬起一个温柔宠溺的笑,“是,姝丫头说得都对。”
恰好雪姝也吃好了,擦擦嘴起身,“走吧,送你到门口。”
夙珝不再多言,脸上挂着慵懒散漫的笑伸手接过雪姝递过来的斗篷往外走。
“等等,”雪姝把人叫住,又从他手上把斗篷拿了过来亲自给他披上。
系绳子时,雪姝的动作放得极慢,一个小小的结她打了半天,白茯带人进来收拾碗筷被她一个眼神打发出去了。
夙珝低头看着她,看她白嫩的手指绕着那两根红色的细绳,看她掩着眼神的鸦羽般的长睫,最后抬手包住了她的两只手。
雪姝抬头,刚好与他看下来的视线对上。
她心里有事,夙珝的这一眼便看得她又乱又涩,偏偏还得做出一副平静淡然的模样。
夙珝抓着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亲吻,亲她微凉的指尖,纤细的指节,脆弱的指骨,最后亲她柔软的掌心,把温暖又潮湿的呼吸洒在她手上。
亲完后他问“担心我?”
雪姝下意识就要点头,却还没来得及动作就听他继续问“还是……舍不得我?”
夙珝问得别有深意。
这个内忧外患的情况下担心还说得过去,舍不得却是没必要,按照常人的思维,又不是不能再见面了。
这要放在平时,雪姝肯定会很快就反应过来他这话里的不对劲,但可惜雪姝心里藏着的事不小,她平静外表下的慌乱没让她注意到男人话来的异常。
几乎条件反射地点了头,点完头才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却又没想到究竟哪里不对。
就说“肯定担心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尤其是那个药,你可千万别在明知对方要动手的情况下还中招啊,千万啊。”
她这边现在什么都准备好了,唯独担心这一点。
夙珝见她始终没打算给出他想要的回答,也不问了,“嗯,知道。”
说完低头在她额头上印了个吻就要走。
雪姝踮脚一把勾住他的脖颈,凑上去贴上他的唇,轻轻咬了一口。
力道很轻,说不出的温柔,道不尽的眷恋缱绻。
夙珝有片刻的怔愣,漂亮的凤眸里轻轻荡开一层涟漪,耳边恍若响起一道低语正向他诉说着温柔却浓烈的爱意。
她说我爱你,生死都爱你。
可再一听,却又没有声音了。
夙珝只看见她没有闭眼,没有像以往的很多次那样羞涩地闭着眼跟他亲吻。
她就这么温柔又专注地看着他,能看到她眼里的担心,真挚而深沉的忧心。
如果不是他知道她有事瞒着,没准会真以为她眼里的这些担心是只针对他即将对上空燃的这件事。
可他很清楚,不是。
这一刻,夙珝几乎压制不住体内的狂躁,猛地一把揽住面前人的腰肢将人狠狠带进怀里,然后紧紧扣住她的后脑勺。
他狂躁得想出声狂吼,这个不似以往半分温柔的吻里充满了攻击与侵略,夹杂着浓烈炽热的狠劲,像要把人撕碎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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