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忠武赶紧打圆场:“又开始了又开始了。这不就必要的形式嘛,官方那么一说你也就那么一听……”
“睁着眼说瞎话,看个花灯还要见这些恶心人的东西。周围什么气氛看不清吗?”严契大骂,“秘密战争打了快十年了,这帮混账一点不知道收敛。不知道多少人尝到了战争的甜头,巴不得一直这么打下去!”
“唔……可战争不是想停就能停的。”秦暝说,“合众想扩张版图,王国想恢复荣光,零岛想借机上位。其他国家都想打,陛下一个人说话也不算数。”
公孙策僵硬地停下动作,震惊得好似初次见到冰块的蝉。
“我的天,秦暝在思考……傻子在指点天下!”
小秦芊柏气得使劲拍他腿:“暝叔本就是聪明人!比你聪明!”
“不可能,绝不可能!”公孙策怪叫,“大小姐你偏心自家叔叔,就看不见公孙叔叔的好了!”
“你有什么好的,成天胡言乱语,就知胡闹。”秦芊柏赌气。
刘忠武无视了一大一小的斗嘴:“秦暝说得不错,陛下的话语权固然大,可世界大局也绝非是一人一国能够主导,战争机械一旦发动起来,又有谁能将它停下呢?秘密战争没演变成世界大战已是万幸,想要彻底结束……难啊。”
“老子可以!”严契冷笑,“管他妈的什么帝王心术局势均衡,我一人就够平定天下。等我日后出仕当了大官之后,先一件事便要平定全球乱局,再其次就是将这朝堂好好整治……”
公孙策将耳朵一堵,怪声怪气地说:“又开始了嘿!穷酸画家又开始做白日梦了!这大过节的满嘴不离家国大事也不知道是谁不会看气氛。有没有人想吃元宵的?”
“我去我去。”秦芊柏雀跃地举手。
“我要吃一份炸的。”秦暝说。
三人说走就走,将热衷指点江山的三人落在远处。严契嫌弃地撇手:“满脑吃喝!竖子不与为谋!”
“满脑子吃喝也比白日梦强不是?”刘忠武笑,“你也别想得太美,能不能当大官那得看上头人的意见。你严契神通广大不假,待人接物的本事却离我和公孙策远了去了。到时候进了官场摸爬滚打,指不定我升得要比你快呢。”
“愚!”严契冷笑连连,“你这死胖子就是读书读傻了。将希望寄托在‘上头人’的脸色上,你就一辈子当不了大人物!”
刘忠武一下子怔住了,站在原地半天都未说话。路旁的彩灯交替变换,点点光辉洒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得像灯下的影。
司徒弈在他面前挥手:“忠武在否?”
“啊!”
刘忠武背上出了一层薄汗,心里有些发冷。他如梦初醒般抬头,发觉自己被严契抛下很远了,赶忙拽着一旁的司徒弈挤进拥挤的人潮。一个脚步虚浮的学生被撞了一下,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在赔笑声中发出刺耳的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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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元宵的馆子神京到处都有,秦大少爷和秦大小姐去得自然要是最好的一处。不单作元宵的手艺好,赏灯的地段更要好。
苍兴楼便是这样一处很好的去处,立在东武区的老楼已有百五十年的历史,进门口一排名人用餐的合照。秦大少爷和楼里厨子关系也好,不用预约就能坐在最顶上的好座,沐着晚风吃着元宵,赏城中的花灯。
“大少爷就是大少爷嘿,懂得享受。”公孙策美滋滋地吃着芝麻馅汤圆,“你那三个叔叔不过来可吃亏咯~”
“给他们打包一份就是了。”秦芊柏说。
“亏你还想着那几个便宜叔叔,大小姐是个体贴人。”公孙策坏笑,“但讲真的我没想到你俩今晚会过来,过节日不和秦老爷子一块吗?”
秦芊柏不搭话,转眼去瞧秦暝。秦暝端着一盘炸得金黄的元宵,倚着红漆的大柱,正一个个温吞地吃着。
“唔……”秦暝吞下一个汤圆,“过节时家中太吵闹,每每总是些无趣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还没有听严契忠武吵架有趣。”
公孙策略感惊奇:“秦老爷子还管的了你?他那性格也不在乎你踢馆吧?”
“倒不是踢馆的事情。前些时日我与长辈们说,想要寻个时机和大家一起去国外玩玩。可我才开了个话头,许多人的话就一股脑涌来了。说是不可以离开神京城,纵是出去也要快些回来,要是去了国外,那是很没有责任的。”秦暝说,“我想不到有什么反驳的好话,便赶紧躲出来,省得再听再说。”
“你都全家第一了你怕什么唠叨。”公孙策说。
“我比爷爷们厉害,就能不听爷爷们的话吗?”秦暝反问。
“你当然……”公孙策说到一半停住了,想起自家唠唠叨叨的老妈与逮着他教训的父亲,想起在爹妈面前狼狈至极的自己。
他的声调降了下来,转而苦笑:“是啊,有些话再厉害也要听的。”
“我想不到反驳的好点子,又不好直接违抗,还不如带小芊出来玩好。”秦暝说,“我想道理是连家中的孩童都懂的,生在了富贵的家中,就要担起生来就有的责任。可我近期想着想着,也觉得这安排说不出的奇怪。”
“这有什么奇怪的呢?”秦芊柏困惑,“暝叔以后会当武官或者将军,我以后也会这样走。我们世世代代都是这般过呀。”
“唔……”秦暝呆呆地望着彩灯,“小芊,如果你日后改了主意,想当个厨子呢?”
“我不会的,我要当天下第一。”秦芊柏自信满满。
秦暝笑笑:“如果。”
小姑娘也呆呆地瞧着彩灯,过了一会,才犹犹豫豫地说:“应当……还是做将军吧?大家也该想让我做将军的。”
“你也为难了,所以我觉得不太对。”秦暝说,“有一些人好似生来就要背着一些东西,朝着早已定好的方向去走。可人的出路原本是应有许多的,人生不该有很多‘一定’。就像你可以做将军,也可以做厨子,可以去唱戏,可以去算命。可对于一部分人而言,未来和过去一样变成唯一了,那不也很没有道理吗?”
秦芊柏也跟着苦思冥想起来,也和秦暝一样琢磨不出道理。于是叔侄俩一并捧着汤圆立在风中,像一大一小两块木头,呆若木鸡。
公孙策沉默地吃着汤圆,他想到了秦暝的世界,演算无限可能性的非天净土。13年后的秦暝该是“想开了”,而他得到的结论果真也与师长们的期望不同……可在人生道路的抉择上,又有什么能说是对错呢?
他自认说不出个道理,因为他想象不出当将军的秦暝该是什么样。纵使对这游手好闲的“前辈”怨言颇多,也无人有权干涉他对自己人生的抉择。公孙策索性不做评价,打着哈哈想去缓和气氛,忽然将目光向下一转。
人群中闪过一个穿机车服的男孩,小小的背影中隐约透着一股子急切。
“殿下怎得这般匆忙呢?”秦芊柏问。
“太子殿下可不像是沉不住气的主儿……”公孙策将一缕念动力分出跟上,“先别声张,看看他遇见了什么事儿。”
“可我还没吃完。”秦暝说。
公孙策摸出一个老式的大哥大手机:“不急,看路线规划殿下是从灯谜的园子里过来的,正好有人在那溜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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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确认你跟着呢是吧?行,好嘞,我马上起一卦。”
刘忠武扣了电话,转头解释道:“等我算算殿下行踪,看卦象他该是从东北方向出发……”
严契深深叹了口气:“你他妈不会看监控是吗?”
“……”刘忠武梗起脖子,争辩道,“监控不准!”紧接着便是一通“人多眼杂”“科技落后”等等的话,惹得司徒弈窃笑连连。
神京灯会的灯谜设在北山公园里,一棵棵老树的枝条上系着通红的灯笼,灯笼下方又由红纸写着简易的灯谜,被光映着格外喜庆。今年的灯谜举办方玩了点新花样,用系着黄灯的竹子在公园中圈出了不同的“路”,游客任意寻个入口走进,一路将所见灯谜悉数猜出,就能在出口处拼出一道对联来。
这新花样满受市民欢迎,放眼望去,树荫下竹影间满是猜谜玩乐的游客,气氛空前高涨。刘忠武引着两人来到东北方向的一条路口,当头第一个灯谜为:“云破月来花弄影。”
严契撇了一眼:“能。”
“谁问你了谁问你了。”刘忠武四处打量着,“下一盏灯是在那边的枯树下的灯笼……”
司徒弈配合地走去,抑扬顿挫地念道:“撮土为坟~”
“文。”
“再然后是西北边左数第二盏灯,还是能。然后东边第三盏灯……”刘忠武眯眼一瞧,“白首相逢征战后……这是个‘武’字。能文能武。”
解灯谜对这帮太学生来说连个题都不算,三人随意溜达了一圈就将字眼悉数补全,拼成一副对联:
能文能武,能屈能伸,下可谋一地兴旺,上可担家国栋梁。
刘忠武看了一乐:“多喜庆,专给咱们写得这是。”
“对联喜,学子愁。此番如意吉祥话,何使太子急匆忙?”司徒弈问。
“这……”刘忠武说不上来。他也觉得这构不成太子焦躁的理由,赤子敬再厌学也不会见不得人好。
严契伸手打去,让最后的灯笼转了一圈,刘忠武定睛一瞧,发现背面的红纸上还有另一串白色的字。只是这字写得极小,非要在特定的角度下,才能将其看得清楚。
“山岳隐约入空中。”刘忠武嘟囔,“这是个‘兵’字……反面还有一串?”
“看了就知道了!”严契忽然显得很不耐烦,他随意打了个手势,一路以来的所有灯谜全部飞起,一张张飘在三人面前。刘忠武一面暗叹友人性急,一面也好奇地拼着字。明面上的对联是说莘莘学子,暗地里的真联又是会指谁呢?
这想法出现的时候,他那聪明的大脑已将谜题解出了。新的字谜果真也拼成了相似的句子:
大奸似忠,大伪似真,名求和实引战祸,号升平暗助刀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