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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王美兰母子二人回到家里,天已经黑透了,家里黑洞洞的没有人,但院门上的小门却开着,堂屋门也畅开着。娘俩以为是招贼了,王美兰直接在院里抄上木棍去了堂屋,拉亮了灯,只见丈夫冷德金坐在桌边的椅子上,正不停的抽烟,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很忘我的抽,连她进屋他都没有发现,她拉亮灯之后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这都戒几年了,咋又开始屁眼儿冒烟了。”王美兰见家里一切正常,一下子松懈了,扔了木棍,一屁股坐在门槛上。

    冷德金像没听到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王美兰长叹一声,起身走到丈夫跟前,向外望了望,儿子没有跟过来,便小声说:“冷德金,我给你说,今天去棉厂吃了闭门塞,等一天那凤鸣都不见,这可不是好兆头。”

    “活该!”冷德金冲着王美兰猛吼了一声。

    王美兰冷不防的被一吼,吓了一大跳。她怔怔的望着丈夫,这才看到丈夫的脸色难看极了。她还从来没见过丈夫这样难看的脸色。

    若是平时,她哪受得了这个气,会立即给他怼回去。但此刻,她看到丈夫的脸色不对劲,吓了一跳。嫁给丈夫这么多年,现在都老夫老妻了,她还从没有看到过丈夫这么难看的脸色。

    王美兰意识到家里出事了,哪有心情回怼,而是赔着小心问:“咋啦?”

    冷德金也不说话,还是只顾吸烟。

    王美兰这才发现,丈夫可不是很忘我的抽烟,而是那种很无助很绝望的抽烟。

    其实,冷战和娘今天在棉厂东门外憋屈了一天,很窝心,冷德金在家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在大队部上吊的那个人是王三孩儿。

    早上的时候,他被妻子王美兰喊起来,说有人在大队部上吊,当时的他还不相信会有人去大队部上吊,因为他做支书这些年,村干部和村民一直没有什么矛盾,谁会和大队部过不去,跑大队部干那事儿。可当他被一帮好奇者簇拥着来到大队部,那里已经围了好多人。

    果然是有人上吊,是登着大队部的围墙在树上上吊的,围观者只远远的仰头看着,却不敢近前。冷德金赶紧让人叫来村里几个胆大的老者将上吊者弄下来,弄下来之后,才发现上吊的人是王三孩儿,早死透了,身体僵硬僵硬的。

    村民唏嘘不止,难以置信。

    因为最近这几年,王三孩家里的小日子过得是风生水起的,很是富足。他本人跟着冷战三叔的盖房班搞设计,都发展到县城了,县城的有钱人多,讲究人多,当官的人多,那些人家盖房,都指名让王三孩设计。他儿子王守礼是冷战厂里的厂长,父子二人都拿着丰厚的报酬,还都是技术管理活,不费体力,这对于冷店村的村民来说,都幸福的天上去了。

    如此幸福的日子,还不唱着过,可王三孩却上吊了。

    有村民怀疑是被人谋杀,然后将他吊上去了,可最后,有人在王三孩的衣兜里找到一封遗书,才知道并非谋杀。

    那封遗书写得很详细,有好几页,他将自己自杀的整个经过和原因,叙说的详详细细,清清楚楚。

    原来,上一个月初,县城一个令导家里筑建新房,请的是冷战三叔的盖房班,现在县城的人筑建新房请冷战三叔的盖房班,大都是冲着王三孩的设计。是承包式的,户家也不用管饭,房子建好之后,户家只须按定好的价格将钱给齐就行了。

    但房子建好之后,令导实在满意,便私下和王三孩约好,请他吃个便饭。

    冬天一上冻,盖房班就停工了,如果不停工,盖出来的冻房不结实,没有一个户家希望自家的新房不结实,都巴不得结实成铜墙铁壁。

    这令导家的新房,就是上冻之前接的最后一个活儿。他家房子竣工之后,盖房班就刀枪入库,放马南山,开始闲了。

    正因为闲下来了,那令导约王三孩吃便饭,王三孩才欣然应允,到了约定时间,王三孩骑上摩托车,早早到了约定的饭店。

    王三孩是搞设计的,脑子里只有设计,也只会设计,别的什么也不会,离开设计,他以为那令导请他吃饭,就是纯粹的请他吃饭,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令导也同时请了好几位县级令导,其中一位还是个副现长。

    那位令导很隆重的向几位县级令导介绍了王三孩。

    请吃个便饭,弄得这么大阵式,连副现长都请来作陪了,稍微精细的人,都会觉得不正常,王三孩还以为是令导好客,直到饭局进行了一半,那令导才说了请王三孩吃饭的用意。

    “我给你说王技师,等来年春上,在坐的各位令导可能都会建新房,因为他们单位出面购置的家属院地皮已经批下来了,各建各家的房屋,到时候他们都希望由王技师来设计。”

    “行,行,行,没问题。”王三孩一连说了三个行。

    “只是。”那令导难为情了一下,又委婉的说,“我们私下想成立一个自己的盖房班,由王技师来出面挑大梁,撑门面。当然,我们要做,就做大做强,做出一定的名堂,一定的成绩,将来如果承接官方的一些大型建筑工程,王技师能不能驾驭得了?”

    王三孩不屑的笑了。

    “什么样的大型建筑工程?比长江大桥还大吗?它只要不比长江大桥还大,对于我来说就是吃馍喝汤。它如果比长江大桥大,也只不过是吃馍就菜罢了。”王三孩笑着说。

    在场的令导一听,有些难以置信,感觉王三孩有些说大话。不过,那也不重要,人家设计的房屋确实美观又合理,这可是有目共睹的,否则,县城的令导级人物筑建房屋也不会争相请有王三孩设计的盖房班了。

    那位令导很激动的说:“有王技术这句话,啥无顾之忧都没了,只剩合作共赢了,以后我们县的官方工程,都是我们盖房班的了。不过你放心王技师,业务上的事情,我们会暗中派人打通各种关节,你只管做好你的设计……”

    那位令导又说:“至于说待遇,每月的工资是你原来那个盖房班的一倍,年底还有分红……”

    那位令导又说:“来年春上,那zf批下来的家属院地皮,也想法给王技师均出一块,盖上房屋,王技师就成县城人了……”

    那位令导又说:“以后王技师的家属,需要在县城工作,王技师尽管开口……”

    那位令导在给王三孩画大饼,目的是让他跳到他们私下入股成立的盖房班,而不想再用冷战三叔的盖房班了。

    那意思就是说,让王三孩跳到他们指定的盖房班,待遇比原来的优厚一倍,还可以给他挤出一块地皮让他在县城拥自己的家,还可以给他的儿女安排工作。

    王三孩的脑子转不过弯,因为他脑子里只有设计。

    再就是,对于王三孩来说,冷战三叔于他有知遇之恩,除非冷战三叔不干盖房班了,否则,给的待遇再优厚,他也不会离开冷战三叔的盖房班。

    所以,王三孩一口给回绝了。

    “如果是冷德刚的盖房班,怎么都行,没问题,如果不是冷德钢的盖房班,那绝对不行。”王三孩回绝的语气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这弄得在坐的所有人都尴尬极了。因为他们没想到,如此优厚的待遇,王三孩会一口回绝,同时,在坐的令导也意识到了,王三孩这个人,是个呆板脑子。

    上天给予人类的德、智、才这三宝,大多数人都偏向智,也就是俗人的小聪明。智这种东西,是两面性的,往好的地方用,那是正义谋略,往坏的地方用,那是阴险狡诈。如果上天给予人的德智才,稍微偏向于德,他会成为圣贤,稍微偏向于才,走运的话,他会成为某个行业中的翘楚。

    而上天给予王三孩的德、智、才,不是偏向于智,而是全集中在才上了,而这个才,就是他的设计天赋,只是他时运不济罢了。至于说他的智,少得可怜。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聪明人的左右铭。

    只可惜了王三孩不是聪明人,不会抓机会。

    但在坐的毕竟是令导,令导的德智才中的智,只会高出普通人一大截,王三孩一口回绝他们,他们也不会像个村民一样,立即拉下脸,虽说感到尴尬,但尴尬之后,只是将遗憾和失望掩藏在心里,面上仍然没事人似的,谈笑风生。

    其中那个牛副现长给王三孩拉家长,问他:“王师傅,冷店的王姓多吗?”

    王三孩便如实说:“不多,就我们那么一族,是解放前从外地逃荒到冷店村落户的。”

    牛副现长表示理解的点点头,又问:“估计那个王会贤也是你们同族的吧。”

    王会贤是王三孩的大名,也就是学名,岂止是同族,还是同一个人。

    所以,王三孩一听,笑了起来,点了点头。

    “唉!”那牛副现长便叹息一声,很惋惜的说道,“他是个没福人,太可惜了。”

    在坐的人一听,都问牛副县长怎么回事,他咋可惜了。

    王三孩更是纳闷的不得了。因为现在他们家在冷店村,也算是富足之家,还不用靠种地吃饭,村里人都羡慕他们家呢,眼前的牛副现长却说他是个没福人。

    于是,王三孩也和在坐的人一样,笑着问:“他咋没福了?”

    那个牛副现长便将几年前,国家设计院派人来冷店村寻找王会贤的经过说了一遍,然后就是替王会贤惋惜。

    “唉,只是遗憾的是,王会贤死了,国家设计院人想解决他家属的待遇,谁知王会贤连个家属也没有。”牛副县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