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有亮,凤鸣家的院子里已经开始热闹起来,最先来的是厨师,接下来是娶亲队伍。凤鸣怕撞上冷战,最要命的是怕和冷战说话,她不会伪装,不会应付,哪怕只有一天的伪装和应付,她也不愿意。所以,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装睡,她知道,伯妈也不会喊她出去的,因为冷战的缘故。
一直到天大亮,外边才安静下来,那是因为迎亲队伍出发了。
嫂子家里人虽说都在县城上班,可并不是县城的老户,而是农村人,所以,嫂子出嫁,也会在农村她老家出嫁。嫂子的老家与林家村虽然是同县,却不同乡,是一个县南,一个县北,相隔好几十里。所以,迎亲队伍天不亮就出发了。
院子里刚热闹时凤鸣起床,偷偷摸摸去了趟茅厕,怕碰上冷战,像个贼一样。可她却一直盼着迎亲队伍快点回来,那样就可以见到贾玉轩了。
凤舞爱热闹,出得了芒,越是人多越是活跃,只要是人多的场合,无论在哪都是个活跃分子。天没亮院子里一开始热闹她就起床出去了。
凤鸣和凤舞住的西拐屋,窗前有台缝纫机,凤鸣等凤舞一出去便反锁了房门,她隔关缝纫机,探身望向窗外。
院门西边盘了灶火,灶火上放着蒸笼,旁边一个大案板,一个主厨和两个打下手的正在忙活饭菜,冷战反客为主的正在帮忙,哪儿需要他就跑过去,没有人需要他就给厨师打下手,所有的亲朋好友,及村里人,没有一个不称赞他的。
只有凤鸣家里的人,除了凤舞,没有一个不多嫌他冷战的。
快十一点的时候,迎亲队伍回来了,在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中,莹莹被一大帮送女客和娶女客簇拥着进了院子,院子里拥满了人,大人,小孩子,亲朋,还有莹莹的娘家人,院子里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别提多热闹了。
在拥挤的热闹之中,凤鸣的哥哥和莹莹完成了传统的结拜仪式,然后被一帮女娶客拥进新盖的两间西厢房,那是他们的新房。
接下来,就是大待客了。所谓的大待客,就是亲朋友好友,族亲和左邻右舍,围着八仙桌吃大餐。但他们也不是白吃,而是提前随了礼的,吃大餐,也是高价餐。
农村的喜事大待客,要分两轮,新娘的娘家人最尊贵,首轮先仅着新娘的娘家人来入座,主家还要派一些体面人作陪。
凤鸣隔窗看着外边,贾玉轩不进来,她是不会出屋门。
新娘的娘家都是公家人,村里的体面人作陪都不够身份,林青山特意请了县一中的校长,还有一些村干部,及凤翔的同事作陪。
新娘家的女送客,刚才已经簇拥着莹莹进了院子,结拜仪式结束,有的在新房陪新娘,有的散落在院子里,坐在八仙桌旁边,由男方的女娶客陪着说话,
不一会儿,新娘家的男送客陆陆续续进来了,因为都是公家人的缘故,很是气派,先不说那公家人的穿带,仅仅是那公家人的气势和派头,个个都像大干部似的,但他们大部份人也确实是干部。比如说贾玉轩,就是个不小的领导。
一直隔窗观望的凤鸣终于看到贾玉轩了。
贾玉轩一进院子,也左顾右盼,大概在搜寻凤鸣。
屋里的凤鸣赶紧去梳理头发,几个月前,初次遇见贾玉轩时,她是一头短发,像个男孩子,遇到贾玉轩之后,她不再剪头了,开始留头,她要留长发,她认为一头秀发的她才最般配贾玉轩。
她现在的头发,扎起来太短,放下来太长,正是不好梳理的烦人时。但她还是想梳起来,然后用了好多发卡将扎不起来的乱发给卡住。
当她收拾好头发,到外边洗了把脸,回屋抹了雪花膏,出来去和贾玉轩说话时,发现已经开餐了,新娘的娘家人正围八仙桌而坐,已经开始上凉山菜了。
而那个冷战,正像自家人一样,端着一个木托盘帮着上凉菜。他托着一托盘凉菜,越过所有的餐桌,径直来到贾玉轩坐的那桌,并且,还是径直来到贾玉轩面前。
“你好啊贾厂长。”冷战将托盘托到贾玉轩面前,一脸挑衅的说。
因为今天一大早,天还没大亮的时候,凤舞趁着迎亲队伍没出发之前的乱哄劲,将他叫到背处,偷偷向他告了密。
“凤鸣和我伯妈闹着要和你退亲。”凤鸣当时很神秘的向冷战告密说。
凤舞又很神秘告密说:“凤鸣好像喜欢上了她的厂长,那厂长好像叫贾什么宣。”
凤舞又很神秘的告密说:“那贾什么宣今天也来我家,他是我嫂子的男送客。”
凤舞又很神秘的告密说:“我伯妈也已经答应她和你退亲了,因为不答应她她就离家出走。”
……
凤舞当时连三赶四的向他冷战告了一大堆密,末了还一指西拐屋,继续很神秘的告密。
“凤鸣就躲在那屋。”
如果不是当时有人喊凤舞,她有可能还继续告密。
冷战当时听得应接不暇,当听了凤舞告密说凤鸣就在西拐屋,他本能的望向西拐屋的窗户,别提心里多绝望多黑暗了。这是自从凤鸣成为公家人之后他最担心的事儿,一直担心的事,墨非定律,最终还是发生了。还真如母亲说的那样,珍惜来,珍惜去,为别人珍惜了个媳妇儿。
他一直怀疑,棉厂的年轻厂长就是他在结算室见到的那个好看的年轻人。既然他今天是男送客,那正好会会他。
现在,村里和他一样年龄的人,有的孩子都满街跑了。而他即将遭遇被退亲。作为一个健康的农村成年男人,他的生理需求,曾被压抑的几近爆炸,为了开闸泄洪,他奇思妙想,想出了瞒着家里人在县城开店骋女店员的阴谋。
可是,不管冷店村的人如何看,反正他心知肚明,他和女店员的关系,如同伯和妇女主任的关系,各有所需,丝毫不会影响他对凤鸣的感情和真爱。
在他这里,真爱这种事,掺不得半点假,凤鸣在他心里的位置,是无人能替代的。在那一刻之前,他只是越来越担心,担心在凤鸣那里,他随时都会被人替换掉。
凤舞向他告密之后,他的担心成真了,他要被一个名叫贾什么轩的厂长给替换掉。怪不得昨天凤翔一看到他很是吃惊,神色也很异常。
这是多么不公平,可他偏偏非凤鸣不要。
若是放在以前,他可能会冲动,可现在,他再想冲动,也得压抑住。因为这是凤鸣哥哥的婚礼,他不冲动,凤鸣还和家里人提出要替换他呢,他一冲动,替换他就更师出有名了。
再就是,他伯以前是支书,在冷战村,数得着的权威之家。现在,因为王三孩和死他伯已辞去了支书一职。村里的王三孩和孙癸酉相继死去之后,他们家在冷店村是被人唾弃的人家,只是那坏名声还没有传到林家村,他现在就是想冲动,也没有冲动的资本了。再就是,他现在也不想冲动。
如果不冲动,在凤鸣没有将“退婚”二字说出口之前,说不定还有挽回的可能,一旦冲动,连挽回的资格都没有了。
为了凤鸣,他能将隐忍的底线降到无法想像的低点。
所以,冷战当时听凤舞说了凤鸣和他退亲的事,心里虽昏天黑地,但表面上只是无所谓的笑了笑,好像没事儿人似的。接下来他也越发的勤快了,哪需要他就去哪帮忙,不让自己闲着,把自己忙成了陀螺,他的勤快赢得了林家村所有人的交口称赞。
只是,当新娘家的男送客一进院,他便向那些人打听,谁是贾玉轩,贾玉轩来了没有。
对方也不知道他是谁,以为是攀贾玉轩的关系,卖棉花图方便,进了这个门都是亲戚,既然是亲戚,就应该帮忙,所以,冷战一打听,对方便给他指了指贾玉轩。
冷战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立时不自信起来,那贾玉轩就跟个影视男主角似的,既干净又好看,并且,他看着还很面熟,走近了仔细一看,果然就是在棉厂结算室见过的那个好看的年轻人。只是此刻的他,要比那天在结算室见过的他更好看,更英武。
怪不得那天在结算室,那些人一看到他进来,立即收敛的言行,原来他是厂长。
冷战一想起来结算室凤鸣看他眼神,心里就不舒服。当时只是感觉不对劲,没想到凤鸣还真是喜欢他。
此时此刻他这才如梦初醒,原来凤鸣的心,早就不属于他冷战了,只不过是定亲了,名义是还是他的未婚妻而已。
可他不甘心,不想输给好看又干净的贾玉轩。
于是,他托着托盘上菜时,隔过所有桌子,径直来到新房门外那张桌子,绕到坐在门口的贾玉轩面前,直呼他为贾厂长。
“贾厂长,你可是贵客。”冷战故意将托盘伸到贾玉轩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