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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这个季节,是一年中最舒适的时候,万物生发向上,天气又不太炎热,还夜短昼长。

    贾玉轩和凤鸣吃了晚饭,因为白天那个砖厂老板借自己大婚在棉厂西门口闹腾,闹得人人皆知,贾玉轩怕爷爷担心,吃过晚饭便带凤鸣回家看爷爷,路上还去回民摊上买了熟牛肉,牛皮纸包着,和靳科长给的那包五香放在一个网兜里。

    回到家天色还麻麻亮,院门虚掩着,二人直接推门进来了。

    爷爷正在厨房做饭,他一个人在家,也没啥顾忌,赤着上身,松紧带的裤子垂到胯下,暴露着松驰白皙的肌肤,正油爆葱花,在熟瓜豆。

    瓜豆是一种佐餐小菜,是本地人对西瓜豆酱的叫法,在三伏天用西瓜和发酵的熟黄豆按一定的比例搅拌,然后装在陶瓷盆里,或者瓮中或缸中,蒙上沙布,放在太阳下酿晒,让西瓜汁和发酵好的熟黄豆融为一体,酿晒好之后,色香味具全,吃的时候,用勺子舀出些,和油爆葱花放一起,熟一下,夹在新蒸好的馒头里,那是无法形容的好吃。瓜豆不仅好吃,因为经过了发酵酿晒,易于保存,能吃到下一年酿新酱。

    贾玉轩和凤鸣一进院子,见厨房正冒着炊烟,满院都飘着油爆葱花炒瓜豆的浓香,好闻得不得了。其实,二人一进胡同就闻到了扑鼻的瓜豆香,只是没想到是从他家厨房飘出来的。

    二人直接走向厨房,走在前边的贾玉轩来到厨房门口,看见爷爷这副赤臂露胯的不雅形像,赶紧示意身后的凤鸣止步,然后他几步走到厨房南边的枣树下,爷爷的自行车在枣树下扎着,他从自行车上拿过爷爷的上衣,来到厨房。

    “轩儿。”爷爷呼唤着孙子的名字,正往碗里盛炒好的瓜豆。

    “爷爷。”贾玉轩将上衣递给爷爷说,“穿上吧,凤鸣来了。”

    “哦,哦哦。”爷爷慌得赶紧放下碗勺,穿好上衣,束紧裤子,走出厨房,乐呵呵的叫,“凤鸣来了。”

    “爷爷。”凤鸣上前,将牛肉和五香递给爷爷。

    “什么呀这是。”爷爷接了,乐得脸上直泛涟漪。

    “牛肉和五香。”凤鸣说。

    “五香?这可是鲜物。”爷爷透过报纸缝隙闻了闻五香,很陶醉的说,“真香。”

    爷爷又用手轻轻掂了掂牛肉,说:“这牛肉,好好。”

    爷爷又说:“我这里馒头、汤、菜都有了,凤鸣,走,咱爷仨吃饭。”

    爷爷说着,双手抱着牛肉和五香进了厨房。

    “我们在厂里吃过了。”凤鸣在爷爷身后说。

    爷爷便埋怨:“那还买牛肉干啥,你爷爷没吃过牛肉?”

    贾玉轩已拉亮了厨房的灯,正在给爷爷盛汤。

    爷爷又埋怨:“轩儿,唉,都吃过饭了,这牛肉,这牛肉就没必要破费了。”

    “我和凤鸣孝敬您的。”贾玉轩端着馒头筐和汤碗,走出厨房,对站厨房门外的凤鸣说,“快把堂屋的灯打开。”

    凤鸣在贾玉轩的前边进了堂屋,在贾玉轩的指导下,开了灯,贾玉轩放下馒头和汤,又回厨房端来了香气扑鼻的炒瓜豆。随后,爷爷也端来了牛肉拌五香,还又拿了三双筷子。

    为了尝鲜,贾玉轩和凤鸣也拿起筷子陪爷爷一起吃。

    但凤鸣只是尝了尝五香便放下了筷子。

    “凤鸣。”爷爷一脸慈祥的望着凤鸣说,“轩儿很喜欢你。”

    “爷爷。”贾玉轩想阻止爷爷。

    爷爷不理会孙子的阻止,继续说:“我养大的孙子,我最知根知底,他很负责任,做事善始善终,又很有正义感。从小到大,我从未发现他对一个女孩动过心,直到遇见了你。凤鸣呀,你嫁了我家轩儿,他不会亏待你的,一辈子都不会……”

    “爷爷!”贾玉轩再次阻止爷爷,语气也加重了许多。

    如果爷爷说的这番话,若由别人的口中说出,那是由衷的赞美,现在由爷爷的口中说出来,贾玉轩觉得就有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之嫌了。凤鸣那精致绝伦的五官,看上去有些呆板,可她心里透彻着呢。

    爷爷见孙子急了,便不再夸了,谦意的冲凤鸣笑了笑。大概他是担心凤鸣会因为今天棉厂西门外发生的事情与他孙子产生间隙,才如数家珍的列举孙子的优点。

    凤鸣便笑:“爷爷,谢谢你。”然后她又望向贾玉轩笑,很幸福的那种笑。

    她很认可爷爷所说,因为和贾玉轩认识到现在,她一直都在享受贾玉轩的负责任——善始善终的那种负责任,细心谨慎的那种负责任。特别那句“我心意”,如长夜之光,如隆冬之火,那是她的希望和温暖。

    贾玉轩见凤鸣不再动筷子了,便问她:“你不吃了?”

    凤鸣点了点头:“嗯。”

    “那你回车上等我,我和爷爷谈点事情。”贾玉轩说着,把车钥匙给了凤鸣。

    “没事,凤鸣又不是外人。”爷爷说。

    凤鸣已经拿着钥匙站起了身,说道:“爷爷,我先回车上了,有时间再来看您。”

    “哎!”爷爷也站了起来。

    贾玉轩送凤鸣到堂屋门口,看着凤鸣出了院子,他才回身坐下。

    “白天的事,我都听说了,全县城都传遍了。”爷爷叹口气说。

    “都过去了。”贾玉轩拿起筷子,夹起五香送入口中。

    爷爷又说:“下午陈厂长和翁主任一直没过去,我还以为出啥事了,准备去厂里看个究竟,正要推车子去呢,俩人回来了,把情况一说,我这心里才踏实,估计你爸妈也都听说了,你要想好咋和他们交待。”

    “爷爷放心,那都是小事儿。”贾玉轩凤轻云淡的说。

    “这还是小事儿?”爷爷一脸的难以置信,随即便欣慰的笑了。

    然后爷爷又担心的说:“轩儿,什么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几百人的棉厂,没一个人与咱沾亲带故的。一定要做到,为人面带三分笑,不可全抛一片心,凡事多留个心眼总没错。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一人不进古庙,两人不看深井,要有防人之心。”

    爷爷又说:“人心虽说都是肉长的,但有的人心,阴毒的很,可我们的肉眼又看不到,不到关键时刻,那些恶是不会露出真面目的。”

    “爷爷说的极是。”贾玉轩点头说。

    他不由得想到了赦厂长在下午的会议上的发难。不过,他也知道赦厂长折腾不出啥动静,就是为了给自己添堵罢了。

    贾玉轩又说:“可有时候,树欲静而风不止。”

    接下来,贾玉轩给爷爷说了吕科长报票的事情。

    “厂里的司机主管是老赦的儿女亲家。”贾玉轩说。

    “小赦厂长的岳父?”爷爷皱眉问。

    “不是,是老赦的宝贝独生女的公公。”贾玉轩说。

    “哦,那好一点儿。我还以为是小赦厂长的岳父呢,那样儿的话,翁婿同盟,工作就更不好开展了。”爷爷说。

    爷爷又问:“这司机主管人咋样儿?”

    “不咋样儿,吃相很难看。”贾玉轩说。

    “哦?怎么吃相难看?”爷爷很不解,“他那儿也没油水可捞。”

    “修车费。”贾玉轩说,“春节前拿着几万块的假发票让签字。票据上也没显示修的哪辆车,换的什么零部件,只写着修车费三个字,有的连日期都没有。当时不给签吧,他那么年纪了,又是老赦的亲家,还是我去棉厂之后第一次找我签字,便咬着牙给他签了。当时签的时候,我一再给他说下不为例,这才半年不到,又弄了几万块钱的假发票找签字,他是不是财迷心窍了。老赦在的时候他是不是也是这个弄法。”

    贾玉轩又说:“还倚老卖老,话里藏锋,好像棉厂是他们家开办的一样。”

    “大概老赦在的时候,他一直都是这个弄法。外人觉得他过分,他觉得还不够。”爷爷分析说。

    “还有仓库姚主管,他是赦厂长的舅老表。我在商业局的时候,就听说棉厂有人向外倒腾棉厂物资,然后低价卖给商业局下面的商铺。”贾玉轩说。

    “你有证据吗?”爷爷问,“没有证据可不能乱说。”

    “有,人赃俱获,被保卫科抓个正着。”贾玉轩说。

    贾玉轩又说:“不过,那也不值几个钱,倒腾起来还挺费劲,再低价卖给商店,落到手里也没几个钱,黑天半夜的不睡觉,还担惊受怕的,他是怎么想的。”

    “有的人,能占的便宜不去占,他难受,睡不着。”爷爷说。

    爷爷又说:“他这个,都人赃俱获了,好处理,怎么处理他都无话可说。就是那司机主管,有点棘手。”

    “不棘手。”贾玉轩笑着说。

    爷爷一听,来兴致了,笑着问:“说来听听,那你打算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