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以毁灭之姿降临大地的战略型武器,此刻却悬停在了大气层之外,唯有恐怖的热量蒸腾着弥漫,仿佛能把夜空烧得一片通明。
对于成有余而言,半神领域的战斗绝非是他可以参加的,他非常清楚自己的定位,区区一个五阶的小卡拉咪而已,再不跑可能连一具全尸都不剩下。
尤其是夏稚的情况非常不好,此刻这个家境贫寒少女正有气无力地趴在他的背上,被雨水淋湿的脸苍白得毫无血色,眼神介乎于惊恐和迷惘之间,嘴里反复呢喃着什么,像是做了一场噩梦,又或是中了邪。
中央灵枢院里到处都是轰鸣声,黎明作战序列的纳米战士们正在清剿着审判庭的猎魔人,还有学院里的师生在往防空洞里撤离。
暴雨里遍地燃烧,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那座禅院里响起了毁灭灭地的轰鸣声,金色和银色的剑光冲天而起,却被稍纵即逝的刀痕所斩断,陡峭的山峰被骤然削平,巨大的碎石骤然滚落。
成有余瞪大眼睛,毫不犹豫地拔腿狂奔,但依旧跑不过那颗如陨星般砸落下来的巨石,他甚至能听到呼啸的风声,他和背后的姑娘就要被砸成肉饼了!
“斗转星移!”
关键时刻,司老太爷开着一辆老爷车冲出来,施展了能力。
那颗巨石坠落的轨迹发生了诡异的偏移,轰然砸进一栋实验楼里。
“我靠,老头你总算是来了!”
成有余见到老家伙,当即大喜:“快,看看这姑娘怎么回事。”
没想到车后座的门打开,苏有夏戴着墨镜,拎着沉重的武器箱走出来,高贵冷艳的气质如同刀锋般刺中了小胖子的心脏,让他一句话都憋不出来。
“闭嘴,把她交出来。”
不需要身份的对接,也不用任何的言语。
苏有夏只用了一句话的气势,就确认了自己的主导的地位。
唰的一声,雨幕被强行破开,姜子夜笑眯眯地出现在小胖子的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一针镇定剂扎进了女孩的屁股上。
很少有人知道,成老教授为何会青睐这个出身平凡的女孩,不仅仅是因为她也是当年那场第三法实验的受害者,最重要的是她隐隐约约能记得一些事情。
在她大学的四年里,曾经拜访过一位心理医生。
那次心理咨询里,她曾亲口透露过自己的梦里有一只红色的恶魔。
正是那场心理咨询,成老教授才会彻底重视她。
“根据零号的情报,之所以当年那场实验能够进行的如此隐秘,还是要归功于穷奇尊者的权柄。他们并非没有留下痕迹,但却被那种无上的力量给抹去了。如今穷奇尊者的权柄松动,有些事情才会浮出水面。”
姜子夜把女孩接过来,拦腰抱起塞进车后座上:“不容易啊。”
苏有夏打开手电筒,照了照女孩的眼睛,确认没问题以后,从手机调出两张照片,来回切换:“来,看一看,你记忆里的红色恶魔,到底是谁?”
成有余愣住了,因为照片上显示的两个人,赫然是以太协会的两位副会长!
莱茵,凛冬!
所罗门先生的身份至今都是一个谜,但如今越来越多的线索都指向了两位副会长,因为他们都身居高位,都是九阶的太虚神,出现的时间也恰好吻合!
夏稚缩在后车座上瑟瑟发抖,眼神在两张照片里游离不定。
“告诉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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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松路24号,华严寺的旧址被狂风暴雨笼罩。
这是国家级的文化保护遗产,一座始建于明朝时期的古老佛寺,著名的黄金时代的起始之地,四百年前的太清和太华曾在这里求学,佛教也在因此盛行。
如今这间佛寺已经废弃了很多年,二百年前太清死在了那场足以被记载在史册里的古神之乱以后,太华也就很少再回到这里。不久之前,秩序世界再次发生了动乱,审判庭一系的莱茵掌握大权,守夜者一脉的凛冬却自囚于此。
本该是被人遗忘的旧地,终于再次浮现在世人的视野里。
以焕然一新的姿态。
“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啊。”
陆司令骑着一辆摩托车,摘掉头盔露出狮子般不怒自问的脸,他的眼瞳倒映着长街尽头那座灯火通明的佛寺,眼神里略显感慨。
因为这条街道被凄厉的剑痕所切裂,街边长椅的尽头坐着一个腐朽的老人。
白金如同坟墓里爬出来的尸体一般,双手拄着拐杖一般的铁剑,嘶哑说道:“你确实来晚了,我儿子已经进去了,那是他们的宿命之战。”
这条街上遍地都是烧焦的尸体,居民楼也都坍塌成了断壁残垣,破碎的广告招牌裸露着冒着电火花的电线,被毁掉的消防栓还在喷着水。
“老家伙,我跟你斗了半辈子吧。”
陆司令活动着手腕,冷眼看着他:“当年我就觉得你野心太大,你不是天灾却偏偏给自己起了那么一个代号,事实上你从未服过师兄师姐他们,也包括我。我收了凛冬当义子,你就培养了莱茵作为你的接班人。我投身于战场,你就在玩弄权谋,凛冬和莱茵也继承了我们的意志,最后成功割裂了秩序世界。”
白金皮笑肉不笑:“我不在乎。”
陆司令寒声说道:“哪怕被人利用,也不在乎?”
白金撑着铁剑起身,浑身被暴雨淋湿,眼神如同恶鬼般摄人,狰狞低吼道:“我是老师选中的人,我怎么可能被人利用?”
陆司令大喝道:“事到如今你还是不相信隐修会的存在?”
没想到,白金的眼神却变得幽深起来:“我当然相信。”
陆司令眼神愕然,明显的愣住。
“我曾经以为,我就是继承了老师的意志,但到后来才发现我并不能修行烛照律法。烛照大神选择的人并不是我,因此我才培养了我的儿子。但后来我发现,即便是我的儿子,也无法得到真正的认同。”
白金舔着嘴唇,冷笑道:“那个时候我以为是因为师母的存在,阻挡了烛照神树的意志,因此我才要不顾一切代价的杀死她。”
陆司令闻言震怒不已,眼瞳里浮现出愤怒的血丝:“混账!”
“不然呢?”
白金恐怖的面容被电光照亮:“难道还真的是为了帮老师复仇么?”
“师母那是为了保护天人的传承!”
陆司令呵斥道:“你罪该万死!”
“可惜我千算万算都没算到,师母在临死前竟然解决了原初的诅咒,烛照的信徒们无法得到转化。迫于无奈,我只能想到另一个办法,那就是篡夺。根据我的研究,烛照信徒真正的首领,他的力量是有诅咒的。”
白金诡异笑道:“只要转移了诅咒,我依旧可以继承老师的衣钵。”
陆司令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家伙不是蠢,而是彻底疯狂到走上了邪路。
世人避之不及的东西,他却要不计一切代价地疯狂追求!
“因为我的天赋不够,我想要追上他们,别无他法!”
白金咆哮道:“我只能追求原初的力量,成为超越历史的存在!”
剑意颤动起来,撕裂了漫天的暴雨,破碎的街巷被凌厉的剑痕贯穿。
“我们也是二百年的老友了,识相一点。”
他轻声说道:“成全我吧。”
陆司令一愣,皱眉说道:“你在说什么?”
“事到如今还在装傻么?真正的烛照信徒就是你们吧。”
白金幽幽说道:“除了凛冬,还会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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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尊古朴的佛像亮起卍字的金光,寺庙的地砖流淌着鎏金的光辉,如同浓稠的岩浆一般蔓延开来,仿佛孕育着太阳的金色海洋。
凛冬跪坐在蒲团上,念诵着古老的佛经,仿佛沟通了天地自然。
当初在神墟一战以后,他本想率领着自己的部众跟叛军决一死战,关键时刻却收到了深空网络的一封密信,记载着总会长留下的最后遗命。
那是一项秘密任务,也只有他能够胜任。
正因如此,他才会做出那个软弱的举动,以自囚的方式换取了和平。
事实上他一直都在华严寺里,试图唤醒沉睡的天人之楔。
不仅如此,他也始终尝试着跟外界联系,用守夜者独特的方式。
如今他已经很久没有收到部下的消息了,也大概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秩序世界的内斗终于爆发,无论有罪或是无罪的人都被卷入名为战争的绞肉机里。
作为九阶的太虚神,他甚至能够预见到自己的同伴在经历生死危机。
尤其是不久之前,他预感到了自己两位最亲近的部下惨遭杀害。
那种钻心般的痛,几乎贯穿了他的灵魂。
有时候他甚至很想放弃唤醒天人之楔,冲出这间佛寺投身战场,大杀四方。
只可惜理智阻止了他。
他不能这么做。
否则一切都会功亏一篑。
他压抑着悲伤和愤怒,继续念诵着古老的佛经,炼金矩阵轰然转动起来。
恰好此刻,凛冬听到了剑锋破空的声音,熟悉的脚步声在背后响起。
终于来了。
曾经凛冬和莱茵在年少时期是亲密无间的伙伴,也是共同许下宏愿要守护现实世界的战友。奈何命运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却渐渐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理念和信仰发生了分歧,最终分道扬镳。
以至于后来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秩序世界也分崩离析。
“好久不见,凛冬。”
莱茵冷漠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果然,你还没有认输。”
凛冬在尝试唤醒天人之楔,当然就表明他没有认输,他还在争。
“我怎么可能认输?”
凛冬转过身来,眼神坚毅得像是石头:“守夜者部门那么多的战友都因此而死,如果连我都放弃了,他们的牺牲也就白费了,不是么?”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嗓音都是颤动的,右手边的铁剑轰然嗡鸣。
莱茵抬手唤起铁剑,冷冷说道:“真的是因为他们么?”
凛冬皱眉,不解其意。
“我想,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你没有说。”
莱茵勾动手指,铁剑如长虹般贯穿佛光,剑气呼啸而出。
“因为你是所罗门先生!”
炸裂的剑气里,凛冬感受到了凌厉的剑意,眼瞳骤然收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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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顾见临在破碎的路灯下终于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人。
可惜却来晚了。
古旧的寺庙亮起佛光,照亮了漆黑狭长的长街,男人和女人冰冷的尸体就倒在步行街的废墟里,浑身遍布凄厉的剑痕,鲜血混合着雨水流淌。
那是韩晶和傅青玄。
即便是麒麟禁咒的分身,顾见临都感受到了钻心般的痛,大脑一片空白。
韩晶通体弥漫着冰晶的寒霜,空洞的眼瞳倒映着阴霾天空,这个冷艳的女人最初给他的印象并不好,因为表现得过于强势和势利,直到后来才知道,她竟然是自己的小妈,当初那次不算愉快的谈话,也只是为了更好的保护他。
顾见临加入以太协会以后跟她见面的次数不多。
但每一次她都会自己颇有照顾。
如今再见面,竟然已经生死相隔。
傅青玄也是如此,当初他们在峰城的西港禁忌区相遇,也是这个男人的证词让牧叔他们得以翻案,甚至对于血月屠戮事件的真相启动了重新的调查。
可是他死了。
以至于顾见临都不知道回去以后该怎么跟他的儿子交代。
隐约有轻柔的脚步声响起。
戴着红骷髅头套的男人站在麦当劳的门口,端着一杯热拿铁,从容优雅。
“好久不见。”
他轻声说道。
顾见临伸出双手,默默帮两位前辈合上了眼睛,抬头望向对街的男人,眼瞳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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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稚惊恐地盯着手机里的来回切换的两张照片,最终摇了摇头。
“都不是,对么?”
苏有夏收起手机,墨镜下的精致容颜看不出悲喜。
“那么,我再给你看一张照片。”
姜子夜从口袋里取出一张泛黄的相片,笑眯眯问道:“是不是他?”
当夏稚看到看清相片上的男人时,眼瞳里终于暴露出巨大的惊恐。
“真的是他。”
苏有夏轻声说道:“消失的他。”
姜子夜也不笑了,一字一顿:“零号的二师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