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一声，电线杆四分五裂，轰然坍塌下去。
不知何时他已经出现在了坍塌的尘埃后，原地只留下破碎的残影。
这是神速斩，几乎避无可避的一刀，按理来说就算杀不死敌人，多少也能造成一些实质性的伤害，却不知道为什么偏偏落空了，甚至偏得离谱。
他遍布杀意的眼瞳里闪过一丝茫然，无法理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刚才顾见临斩击的目标分明是那个戴着红骷髅头套的男人，却莫名其妙的斩碎了旁边的电线杆，他甚至怀疑自己中了幻术，但这是不可能的。
至尊免疫幻术。
“你大概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强的七阶，真快啊。”
所罗门先生站在暴雨里品着咖啡，却没有一滴雨水落入他的杯子里：“别白费力气了，当初你前女友都杀不死我，更何况是你呢？这是穷奇尊者的权柄，具备隐匿和迷惑的效果，伱所感知到的我是虚假的，当然不可能命中。”
顾见临眼瞳微缩。
所罗门先生指了指街边的两具尸体：“他们就是这么死的。”
顾见临握刀的手收紧，妖冶的刀身倒映着那个男人的红骷髅头套。
“真是遗憾啊，你还是来晚了一步。对于我的出现，是不是觉得很意外？隐修会真正的主人，既然不是凛冬，也不是莱茵！”
所罗门先生优雅说道：“如今这个秘密被你知道了也无所谓了，因为我已经达成了我的目的。莱茵和凛冬这对可怜的师兄弟，这时候应该在华严寺里自相残杀吧，等到他们两败俱伤的时候，就是我攫取胜利果实的时机。”
世人都以为，九阶的太虚神少之又少，只可能在秩序世界内部。
不是莱茵就是凛冬。
而如今他们两个都在华严寺，所罗门先生却出现在了这条街上。
出现在了顾见临的面前。
不，所罗门先生不是主动出现的，他大概也是没想到这位少年至尊的反应会这么快，他刚刚杀死了两位资深的守夜者，就被撞了一个正着。
顾见临之前还在怀疑凛冬和莱茵，如今一切的推测都被推翻了。
真相近在咫尺。
凛冬认为，隐修会真正的首领是莱茵。
莱茵则认为，隐修会真正的首领是凛冬。
他们都被耍了！
“啊哈，看到你的眼神，我就知道你想通了！”
所罗门先生打了一个响指：“没错，秩序世界的内乱，就是我一手引导的，我始终在刻意维持着两个派系之间的平衡，当凛冬以天赋得势的时候，我就刻意设计他，让他因为重伤而一定程度上丧失了对烛照律法的感知能力。而莱茵上位以后，我则有意无意的引导审判庭一系的行动方针，让他们变得愈发病态。”
“凛冬始终认为，审判庭一系动用了各种卑鄙的手段去迫害他的部下，无论是当初牧锋的事件，还是顾辞安的事件，亦或是后来针对你的一系列打压。事实上，那都是我在背后操纵的。守夜者一系也并不干净，他们有人畸变，有人谋害队友，这年总有人会质疑出事的怎么总是他们，那当然是因为我的安排。”
“凛冬的派系被打压，莱茵上位却因为手段太脏得不到信任，这恰好达到了我想要的平衡，我就是要让总会长变成孤家寡人，孤立无援。”
他顿了顿：“我让烛照信徒隐藏在守夜者和审判庭之间，利用各种巧妙的手法来激化他们的矛盾。凛冬和莱茵也不是傻子，他们都能察觉到问题所在，但偏偏我就是利用了他们的聪明，让他们互相仇视，互相敌对。”
顾见临心想原来如此，过去那些迷雾终于散开，疑点变得清晰起来：“真正的原因是，总会长的存在让你们无法再转化真正的烛照信徒，无论莱茵还是凛冬都始终被保护着，所以你才用这种方式让他们自相残杀。”
所罗门先生应道：“没错，因为他们这对师兄弟的天赋不错，虽然远远比不上青和赤，但跟黄金和白银并没有什么差距。而且，这个世界太低估总会长了，她不仅仅是人类中的巅峰，还是一位古往今来极为罕见的名师。倘若莱茵和凛冬能够和睦相处，在她的教导下秩序世界会变成铜墙铁壁，我会很难做。”
他从背后摸出一柄铁剑，气势骤然变得肃杀寒冷，眼神坚毅。
仅仅这么一个动作，就让人联想到了在战场上经过千锤百炼的战士，在战壕里指挥战友冲锋，自己端着重机枪嘶吼着为队友们殿后，咆哮在滚滚浓烟里。
这是凛冬。
而当他放下咖啡，整理着自己的西装的时候，那种高高在上的俯瞰姿态就让人觉得极为不适，尤其是那种审视你的锐利眼神，更是觉得如芒刺背。
这个时候他又变成了莱茵，那种养尊处优的上位者气质尽显无疑。
他是个很好的演员，理论上应该给他颁一个奥斯卡小金人。
“当年你父亲调查我的时候，我会故意把线索引向凛冬。”
所罗门先生笑道：“你调查我的时候，我就把线索引向莱茵。”
顾见临轻声说道：“最终害得他谁都不信任。”
“是啊，我对太华也是一样的策略，我最终的目的就是要让她无法信任任何人，也就无从托付天人之楔，只能把它给藏起来。”
所罗门先生耸肩：“至于青和赤，当时没有传承烛照律法，没有那个资格。你和你女朋友虽然信得过，可惜位阶却不够，无法驾驭那东西。”
顾见临觉得自己正在陷入巨大的阴谋里，眼神愈发的寒冷起来。
“太华本来想把天人之楔永远藏起来，但烛照神树的降临还是让它起了反应。当然，太华也不会想不到这点，她做了一手应急预案。那就是当天人之楔起反应的时候，由凛冬把它带出来，而不是莱茵。你知道这是为什么么？虽然她谁都不信任，但只是因为莱茵跟你不对付，所以她才选择了凛冬。”
所罗门先生叹了口气，颇有深意说道：“真让人羡慕，那个古往今来最强大最铁腕的女人，却偏偏把所有的私心和溺爱都给了你。”
轰隆一声。
华严寺的旧址里，两道流淌着鎏金辉光的剑光交错着冲天而起，剑气汇聚而成的风暴逆卷了漫天的暴雨，碰撞声宛若雷鸣般炸响。
以那座老旧佛寺为中心，整条街区都浮现出蛛网般细密的裂纹。
“打得真凶啊。”
所罗门先生嗤笑道：“这就是我为他们设计的牢笼，事实上我觉得人性是根劣的，就算没有我设计的那些阴谋，他们也会为了天人之楔而争斗至死吧？”
他转过身来，抬起手里的铁剑：“别白费力气了，就算你用时空冻结强行封锁了这片街区，你也没有办法真正的伤到我。因为我在你的感官里是不存在的，除非你能够毁灭整片街区，但你现在是斩鬼途径，没那个能力。”
顾见临被说中了心事，他刚才正准备施展时空冻结的领域。
“可惜只是麒麟禁咒的一具分身，不是你的本体。”
所罗门先生拖了半天时间，终于酝酿好了剑意，笑道：“再见！”
呼吸术·无距之境！
这一刻，这位太虚神如闪电般奔袭而来，骤然刺出的一剑喷薄出海潮般的剑气，如同飓风般炸裂开来，沿途粉碎了沥青路面，也撕碎了磅礴的暴风雨。
呼啸的剑气吹起顾见临的额发，浓烈的剑意几乎让人感到窒息。
也就是在这个瞬间里，有人如鬼魅般闪烁出来，一刀斩落！
分明是一刀，却有无数道明亮的刀光重叠在一起狂闪而过，时空如镜面般被轰然斩碎！
所罗门先生蓄势已久的一剑被骤然击溃，只能匆忙闪身避开坍塌的时空，以防止自己也被吞噬进去，他踉跄着倒退一步，眼神里浮现出惊怒。
“哈咯。”
黑洞里浮现出一张嚣狂魔性的面容，笑容更是恣意狂放。
幽冥！
姬子川！
也就是这一刻，顾见临再次消失在了暴风雨里。
所罗门先生本能地察觉到危机，但因为自信于穷奇尊者的权柄导致他犹豫了这一下，就是这零点一秒不到的时间，却让他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因为顾见临已经施展空间跳跃绕到了他的背后，流淌着万丈雷光的唐刀逆挑而上，刀锋狠狠撕裂了他的脊背，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这一刀何其凶狠，九阶剑宗坚不可摧的剑骨仿佛根本不存在一样，被一击击破！
少年绝美的容颜上，天人的神圣和怪物的凶残交错闪灭。
俨然是第三法的状态！
咔嚓！
又是一刀！
幽冥趁机走出黑洞，把一柄修长的太刀刺入了男人的小腹！
所罗门先生怒吼一声，眼瞳里浮现出愤怒猩红的血丝。
“想不到？”
顾见临摘掉耳机，随手丢在风雨里：“穷奇尊者的权柄固然强大，但也不是不能破解的。那本日记的出现，已经给了我们启示。你可以把自己藏起来，但你在外界活动的时候不可能不留下马脚。一旦破绽出现，你就并非无懈可击。”
就在刚才，影子们向他传递了新的情报。
“就像是《楚门的世界》，一个谎言需要用千百个谎言去圆。但当一个破绽出现，再多的谎言也无法填补逻辑上的漏洞，哪怕是神的权柄也会崩溃。”
他平静说道：“这一次我看清你了……二师兄！”
所罗门先生的咆哮声戛然而止。
幽冥看似热情的拥抱他，实则用太刀彻底贯穿了他的小腹。
“好久不见啊，当年我就知道没能真正把你杀死，却又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没想到再次见面，你竟然继承了烛照的意志，还晋升了九阶。”
这位幽荧集团的二把手大力拍打着他的后背，一把撕下那个碍事的头套。
当红骷髅头套被扯下来的时候，所罗门先生终于露出了真正的脸。
一张算得上英俊，却又阴柔至极的脸。
不，现在应该称他为季川了。
曾经的代号是弥罗。
有那么一瞬间，所罗门先生消失了。
无论是滴落在雨泊里的血，还是刀锋上沾染的血迹。
他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了街边的长椅上，只是气喘吁吁，满头冷汗。
白泽禁咒。
“哈，哈哈哈！”
季川哮喘般呼吸着暴雨里的氧气，仰头抹了一把脸，喘息说道：“真是不可思议，你们到底是怎么发现我的？我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了？我本以为老师行将就木，只要设局封印了师兄，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人能够找到我了。”
顾见临冷冷瞥了他一眼：“因为我对你的侧写，始终跟莱茵和凛冬的人格画像对不上。而成老教授说过，我的二师兄曾经调查过第三法的实验，却从此失踪。包括你也是剑宗途径……当然，最重要的是，夏稚。”
季川一愣：“夏稚？”
“可能你都不记得她的名字，确实她是个局外人。”
顾见临轻声说道：“但恰恰就是你们设局时所牵连到的，千千万万无辜的人，他们虽然弱小，却并不卑微。他们总有人能记得你，记住你的那张脸。你虽然谨慎，但却从不把她们放在眼里，你甚至没把他们当成人来看。”
“当然，你也不会防备他们。”
他停顿了一下：“所以……她记住你了。”
季川眼神阴晴变化，沉默片刻：“你早就怀疑我的身份了？”
“也不算，只是做一个备选。”
顾见临平静说道：“没想到最后真的中了。”
季川隔着雨幕凝视着那张年轻的脸，眼神变得复杂至极。
良久以后，他轻轻地笑了：“原来如此，不愧是我的师弟，可真有本事。不过就算你知道了那又怎样？自从我得到了烛照的传承以后，我就已经今非昔比了，假以时日或许我会成长到师祖母那般强大的程度。”
“而且……”
他刻意说道：“我也融合了第三法。”
幽冥挑了挑眉，这句话的意思是他已经不是这家伙的对手了。
顾见临依旧面无表情：“那又怎样，我伤到你了。”
季川面容一变，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直到咳出了一口鲜血。
他的体内竟然响起了崩溃的轰鸣声，浑身的骨骼和脏器都在衰变，亿万的细胞在悲鸣着死去，基因链的结构出现了大规模的断裂！
进化论！
哪怕是白泽禁咒，都没能完全回溯刚才那一刀所带来的伤害！
他的进化已经开始被逆转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