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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60求退
    第二日,工部尚书雷礼继续上奏乞休,这已经是连续三天上奏,隆庆皇帝终于还是在奏疏上批红,同意雷礼致仕回家,赐驰驿。

    稍后,乾清宫又发出一道旨意,由内阁阁臣张居正执笔,命工部尚书朱衡掌部。

    消息传出的时候,还不过巳时,魏广德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有些愕然。

    “怎么这么早?”

    按照常理,雷礼把奏疏递到内阁,内阁票拟入宫,怎么着隆庆皇帝也要等到午时后才会批复。

    当天下午传出消息,这已经算特事特办,内阁和司礼监效率极高了。

    “今日陛下召见内阁阁臣,听说徐阁老把雷尚书的奏疏一并带了去,陛下当场让张阁老拟旨,司礼监盖章发六科。”

    芦布立即把打听来的消息说出。

    “哦,这样也说得过去。”

    听到是御前会议上做出的决定,那自然就没什么好怀疑的,否则魏广德还真有些担心,隆庆皇帝是不是对雷礼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魏广德点点头,又对芦布吩咐道:“那你下去吧,有什么消息及时通报。”

    “是,老爷。”

    芦布躬身答道,随后一步步退到门口,这才转身出门而去。

    魏广德等芦布离开后,抬头望着屋顶,想了一会儿,这才摇摇头,随即低头开始处理公文。

    雷礼离京,魏广德已经想好送他什么礼物。

    黄白之物太俗,以他多年工部尚书积攒的家底,魏广德知道他不会缺那东西。

    所以,昨晚回府后,魏广德就让张吉准备一株二百年人参。

    现在在四九城,要想买到百年人参,除了来魏府求购,几乎已经完全找不到。

    魏广德和孟冲有些交际,也是因为这老小子去年借着给皇帝补身子的理由,找魏广德“买”人参。

    魏广德也没有拒绝,卖了三株百年野山参给宫里,又送了孟冲一株。

    别觉得魏广德这是被孟冲勒索,其实魏广德并没有吃亏,这三株百年人参的价格和卖四株人参没什么区别,这也是为什么皇帝再怎么节俭,但是每日的耗费也是天文数字。

    一两银子的东西,入宫的时候价格已经翻倍了。

    孟冲交回宫里是什么价儿,魏广德可没丝毫兴趣打听,但知道肯定只多不少。

    价钱没吃亏,还得到了和孟冲的友谊,何乐而不为。

    毕竟,现在魏广德以往依仗宫里的关系李芳已经败了,陈矩现在的地位,距离宫里这些大太监还差得远。

    不过半个时辰左右,芦布忽然又屁颠屁颠跑进了值房,打断了刚收理好思绪开始办公的魏广德。

    “何事?”

    看芦布的表情,魏广德心知应该是有好事儿,至少对他来说不坏。

    “刚刚,户科左给事中张齐上疏弹劾大学士徐阶不职。”

    芦布马上就答道,言语中还带着一丝欣喜。

    魏广德这帮裕袛旧人和徐阶的关系,只要是京城里的人或多或少都知晓一二,有人弹劾徐阶,对魏广德来说自然是好事儿。

    而且,芦布也是锦衣卫暗探,是皇家的鹰犬,自然和魏广德有一丝天然的亲近,何况魏广德也大方,给钱那是特别痛快。

    搞到现在,芦布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该效忠朝廷还是效忠魏广德了。

    毕竟,他身上也是有差事在身的。

    “张齐?他告徐阶不职?”

    魏广德心里生出一丝好奇,不知道徐阶怎么不称职了。

    “他说徐阶事世宗皇帝十八年,神仙土木皆他所赞成,及先帝驾崩乃手草遗诏历数其过。

    徐阶和严嵩处十五年缔交连姻,曾无一言相忤,及严氏败卒背而攻之。

    阶为人臣不忠,与人交不信,大莭已久亏矣,比者各边告急皇上屡廑宣谕,阶略不省闻,惟务养交固宠,擅作威福,天下惟知有阶,不知有陛下,臣谨昧死以闻。”

    芦布记忆力不错,对魏广德说着张齐告徐阶的奏疏,不知不觉就以张齐的口吻说起来。

    “这是张齐奏疏的文字?”

    魏广德奇道。

    说实话,张齐奏疏里虽说的都是实情,可却用错了时机。

    隆庆皇帝虽然对徐阶有不满,可更多的还是希望徐阶自己请辞,全了君臣脸面,所以他一直是暗中支持魏广德、殷士谵等人频繁出手剪除徐阶党羽。

    要是让徐阶被弹劾搞下去,可就坏了皇帝的想法。

    这也是陈以勤、魏广德等人从来没考虑过让人弹劾徐阶的原因。

    要说徐阶没问题,当然不是。

    以前不知道,可经过徐阶亲弟弟徐陟之事后,魏广德才想起,后世一直传说徐阶家族富可敌国的传闻。

    当然,这个传闻到底几分真,几分假,魏广德还真没让人查过。

    开玩笑,没有皇帝的旨意,谁敢查首辅的家底。

    虽然张齐说了实话,可魏广德知道,这张齐得了健忘症,把隆庆皇帝早前发的旨意都忘记了。

    就他告徐阶的罪行,怎么说都混不到要造反或者欺君上,也就是说,即便这些东西都对,可也在隆庆皇帝大赦诏赦免的罪行里。

    虽然奏疏里硬塞进一句“天下惟知有阶,不知有陛下”,更是其心可诛。

    “知道了,你下去吧。”

    魏广德都不想继续听下去,知道张齐这人要倒霉,谁还会关心一个倒霉蛋。

    不过就在芦布退到门前准备出门的时候,魏广德忽然又开口问道:“给我查查,这个张齐和徐阶有什么恩怨?”

    “是,老爷。”

    芦布答应一声,这才转身出门。

    他这话,其实既是因为好奇张齐出手的原因,也是表明此事和裕袛无关,把自己撇出去。

    按照魏广德的猜测,这个张齐应该是因为其他原因和徐阶结怨,而昨日陈以勤闹出的风波让张齐以为有机可乘,所以在今日出手弹劾。

    只可惜,他看懂大势,却没看懂皇帝。

    “肤浅了。”

    芦布走后,魏广德嘴里才嘀咕一句。

    真的要弹劾,陈以勤、魏广德,谁不是招招手,就有大把人抢着上来做事,哪里轮得到他张齐来弹劾。

    果然,散衙前就传出宫里有旨意下发,“徐阶辅弼首臣,忠诚体国,朕所素鉴,张齐辄敢肆意诋诬,姑调外任用。”

    旨意一份发内阁,一份发吏部,让吏部给张齐找个外放的差事。

    芦布过来通报的时候,还一脸懵逼的样子。

    虽然早上魏广德的吩咐让他嗅到一点不同寻常的味道,可他钻研的可不是官场那套,更多其实还是蝇营狗苟之道,所以并没有想明白,这张齐怎么被处罚了。

    科道言官发起弹劾,少有直接被处置的,大多是被申敕风言奏事。

    “让你打听神机营的事儿,有消息了吗?”

    说完张齐,魏广德又开口问起之前交代芦布的事儿。

    好吧,虽然身边被锦衣卫放个探子,或许许多人会觉得麻烦,或者危险,可魏广德却觉得是好事儿。

    必然要打听京营的消息,要是让张吉去做,怕是要花一两个月的时间才会有结果。

    可是让芦布去查,十天半个月就能有消息,毕竟厂卫就是京城的地头蛇,城里城外风吹草动那是敏感的很。

    至于芦布汇报上去,魏广德也不怕,毕竟是隆庆皇帝吩咐的,让他和戚继光接触,等谭纶到京后还要赞理京营军务,他也要接触。

    事先不多了解京营的情况怎么行,这事儿密报到隆庆皇帝那里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老爷,我找那帮邻居打听了,神机营这几个月管理有些严厉,不好接近,所以消息不多,其他的又多是勋贵家族把持,很复杂,小人还在梳理其中关系。”

    芦布是京城土著,所以以往在魏广德面前都是以消息灵通来展现自己的用处。

    “那你加把劲,尽快查清楚实情,缺银子就找张吉要。”

    魏广德吩咐一句后才让他离开。

    明朝的京营,从最初朱元璋定下的五军营到朱棣时期形成三大营,再到景泰年间出现十团营,英宗复辟复辟后又恢复三大营编制。

    不过还没完,宪宗时期三大营编制又被打散改编成十二团营,正德皇帝时期也没闲着,在十二团营基础上增加了东、西官厅,还调数万精锐边军入京编为“四外家”。

    嘉靖皇帝的时候,这些变化全部被废除,又恢复永乐时期旧制,依旧是三大营,即五军营、三千营和神机营。

    这么一圈折腾下来,京营也就糟了罪。

    洪武时期,京营有官军二十万,永乐时期是巅峰,兵力高达三十余万,若是加上中都、山东、河南、大宁等都司兵十六万“班军”,京营总兵力超过五十万人。

    不过在土木堡之后,京营兵马再未重现原貌,七十二卫一直都处于不满编状态,兵力只剩十余万人。

    这也是景泰起,京营缩编成十团营,十二团营的原因。

    编制变化巨大,各家勋贵在京营中的势力范围也是不断变化,所以要理清楚京营里实力分布也是很麻烦的事儿。

    或许,就连那些勋贵家族现在都搞不清楚自家在京营里到底还占了多少官职,能统领多少人马。

    三大营,魏广德之前了解过,也就只有三千营和神机营算满编,主要是这俩营兵马合起来都不到万人,所以缺额直接从五军营中调选。

    这么做,也是因为这两营在皇帝外出时要护卫在左右,算是皇家的门面。

    戚继光到京城后一段时间,拜访完在京的各家实力,就开始对神机营进行操练,还是封闭性训练,到现在神机营到底是什么样子,魏广德也是完全不知道。

    但是想到戚继光的能耐,估摸着训练完成,这神机营应该就能直接拉到皇帝面前检阅了。

    三千营的情况,魏广德也不愁,虽然缺乏训练,但想来补充进去的应该都会骑马。

    骑兵嘛,要的就是个气势,这个好练。

    只要求气势上来了,隆庆皇帝也会叫声好。

    剩下的,唯独就是勋贵实力最复杂的五军营是个大麻烦。

    但是,虽然麻烦,可已经和隆庆皇帝提到这事儿,魏广德还是希望借助谭纶和戚继光的能力,为京营挑选出一批精壮,组建起一支能战之兵。

    他魏广德还要在京城为官多年,要是靠现在的京营,虽然知道历史,大明朝在这段时间貌似没有敌人能够打到北京城,可他却不确定蒙古人会不会又从哪个犄角旮旯冲进来,在京畿附近肆掠一番。

    好吧,真发生这样的事儿,就是他这个大臣的耻辱了。

    嘉靖二十九年的事儿,闹得很大,魏广德是知道的。

    可嘉靖四十二年溃边墙,大掠顺义、三河等地,京师戒严,似乎在后世流传就很少。

    大家只知道“庚戌之变”,而不知其后还有类似事件,所以魏广德也不确定,隆庆朝的时候,鞑子有没有打进来过。

    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那就只能提高自己的能力。

    魏广德打算,不管怎么样,也要重组出一支数万人,能战的京营。

    至于“老营”,还是留给勋贵去折腾,他们要怎么克扣就怎么克扣,反正留下的都是老弱残兵。

    总不能把好处都从勋贵手里夺走,给他们留些职位,换取大家相安无事。

    京城似乎一切如故,散衙后,官员们依旧按照平时的习惯,或是去酒楼畅聊,或是勾栏听曲。

    几日后,隆庆皇帝从宫里又发出旨意,中元节,遣定国公徐文璧、玉田伯蒋成安伯郭应乾、安平伯方承裕分祭长陵、献陵、景陵、裕陵、茂陵、泰陵、康陵、永陵,都督佥事沉至祭景皇帝陵寝,指挥佥事李钰祭孝懿皇后,中官祭恭让章皇后及废后吴氏,指挥同知王极祭哀冲、庄敬二太子各陵园。

    同日,兵部也向边镇发布秋防警报,令各边镇守将严守各处隘口,防备鞑子偷袭。

    至于徐阶因张齐弹劾而上的自辩奏疏,逐一解释那些罪状,最后请辞,自觉被众人忽视。

    隆庆皇帝当日就在自辩上批红,“令即出视事,不必再辞。”

    足够表现出,隆庆皇帝对徐阶徐阁老还是信任有加。

    那些年,那些事儿,有多少是自愿的。

    官场之上,为了各自前途,官员们没少做类似弹劾徐阶所做之罪状。

    严嵩在位时,除了没资格进严府的官员,只要够资格的,谁没有去拜访过?

    嘉靖皇帝要这要那,虽然大家背后里议论,可真要旨意到自己手里,还不是屁颠屁颠去操办。

    只是,貌似张齐奏事平息了,可数日后,徐阶再上第二道乞休奏疏时,朝野一时哗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