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炎历,每年的仲春与暮春之交,即三月二十三是清明节。
这一天太阳到达黄经十五度,春回大地,万物苏醒,所谓梨花风起正清明,游子寻春半出城;又所谓气清景明,万物皆显,清明节由此而来。
这一天贾林早早坐车回到镇上,屁股后却粘了门板和嵇无双两人。
俩家伙都是县城本地货,前两天就早早随大人烧过了纸,到了这正日子却没事干了。
知道今天贾林要回老家扫墓,天不亮就到贾林楼下候着。
死皮赖脸一起挤上了班车,跟到这古村镇来。
贾林家离镇上大街不远,没几步路就到了家。
吃过早饭,三人就提了祭品跟随妈妈一起上山扫墓。
南方小镇,春来得早,这时满山遍野都开满了花,嵇无双开心至极,摘满一怀映山红,也不清洗,一片一片摘下吹几吹就往嘴里扔,吃了一个眉开眼笑。
先到了爷爷奶奶的墓前,点蜡烛,除野草,放一挂小鞭,嵇无双拉着门板也跟着贾林一起磕了几个响头。
几人又把祭品拾起,过了一条小溪,到了对面一处幽深山谷,山谷里还有稻田,稻田上有一处缓坡,缓坡上掩映着一方小小墓碑,上书“贾水生”三个大字。
就是贾林的爸爸。
才到坟前,贾林就扑通跪下,默默不语。
嵇无双和门板知道贾林心里难受,竟然暂时停止了打闹,一时只闻春鸟鸣啭,嵇无双牛嚼牡丹之声。
贾林的爸爸贾水生是一个不成功的人,有一个悲催的人生。年轻时烂赌,贪玩,本来能挣点小钱,却过了今天没有明天。
有了儿子后还是没长大,穷的叮当响,还死要面子瞎仗义,为此没少受人白眼,得亏贾林妈妈脾气好,或许也早死了心,竟然对他一直不离不弃。
到贾林十岁的时候,贾水生又突然开了窍,竟然一下戒了赌,每天埋首苦钱,连大手大脚花钱的毛病也彻底改了过来。
家里生活渐渐有所改善,后来碰上村里新农村建设,索性咬咬牙批了一块新地,盖了一幢新楼房。
贾林觉得那几年是妈妈最快乐的几年,虽然因为盖房子又欠了不少债,家里的生活没有多少好转,但是妈妈脸上的笑容却再没有断过。
贾林自己也就觉得,那几年也是自己此生中最快乐的几年,贾林不认为自己有童年,所以他又觉得,那几年既是自己的童年也是自己的少年。
可那样的日子就好像一场注定要醒的梦,到他十四岁那一年,梦就醒了。
那一年,平时从来没病没痛的爸爸,竟然开始不断咳嗽,一开始还当烟抽多了,过一阵就好,到后来就整日整夜咳嗽,然后开始咳血。
镇上医生说是气管咳破了,挂挂青霉素就会好,结果一天天青霉素都快把人给挂成青的了,也没见好。
后来一天天又用了不知道多少土方,都不见好。
没办法,去医院一查,肺癌晚期。
在医院治疗半年,连新盖的房子也卖了,旧债没去新债又生。
贾水生知道,自己没救了。
何况,这生不如死的倒霉日子,早不想过了呀。
贾水生在一个夜晚,悄悄吊死在了户外的空调下。
两年后,贾林元神觉醒,成为一个修行者。
“爸爸,你如果能再坚强一点,该有多好。”贾林想。
忽然不远处传来凄厉哭声,还有其他杂音,这里是一处小坡,却看不到人。
“唉。”贾林妈妈叹了口气,顺势摸了一把眼泪,“大林你可能还不知道,老孔家的孩子,死了。”
贾林身体抖动了一下。
“前年你们俩初中毕业,你上了高中,他却不知道去了哪里上学。几年时间连春节也没回来过上一次。前天晚上,几个穿军装的人到了老孔家,还带回来一口棺材,说,那是孔慈……
“唉,大林啊,原来他前年就被部队看中,悄悄当了兵,据说还是一个很秘密的部队……”
“可怜老孔家,就这一个儿子,许多年没见,这,这就死了……”
“哎呀!”嵇无双喊了一声,“那他爸爸妈妈,得有多伤心啊!”
“那还用说的。一家老小当晚就哭死过去了。”
贾林妈妈说:“部队里人说,孔慈死了有好些天了,我们南方气温又高。所以,昨天就办了丧事,今天刚好清明,就出殡了。”
“这墓地还是孔慈爷爷早早给自己挑的,这下先给孙子用了。唉……”
“妈,带我去看看。”贾林忽然说。
于是几个人在父亲坟前草草祭拜了,又起身往哭声处走去。
沿着小溪转了个弯,又是一处小坡,坡上围满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