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开人群,入眼处是一天一夜赶起来的一座新坟,还没封土,棺材放在一边。
棺材把人群分为两拨,这边是村子里的乡亲与连夜赶来的亲戚。
那边却多了十几个身穿夹克衫的人。
孔慈的妈妈坐倒在泥地上,趴着棺盖,大声哭喊。
孔慈爷爷手攥紧长长烟斗,白须乱颤,被男人们抱的紧紧的。
孔慈爸爸却默默不语,静静看着村长和夹克衫中看起来是个领头的人好声好气说着些什么。
几人看出不对劲来,一打听,隔壁老牙子的女人才说:“天杀嘞……”
原来大炎国十年来推行火葬制度,这火葬相比起土葬来,确实有许多好处。
但土葬在大炎传承几千年,其中有太多民族风俗与情感寄托,岂能是说改就好改的。
所以这火葬的推行也就磕磕绊绊,步履维艰,尤其在柠都这样一个民风质朴乡土观念的浓重的小县。
洪州省在大炎国虽然地域上算得是个大省,经济上却又是穷省,而柠都则是洪州诸多穷县中的穷县,而古村又是诸多穷镇中的穷镇,而贾林的这个小村又是万千穷村中的穷村。
古村镇前年新上任的镇长据说是章贡市某副shi长的亲外甥,这个亲外甥颇有政治理想,急于出政绩,但在这穷乡僻壤在经济建设是别想一时半会有什么好的突破了。
聪明的亲外甥想到个好主意,那就是在火葬制度上做出一番成绩来。
他一方面花大力推行火葬,比如免费火化,奖励制度啊什么的。另一方面又成立个纠察小组,由他的亲兄弟担任组长,未经镇政府授权而私下土葬的全部重罚。
讲道理,新镇长虽然也有私心,但在政策的推广上做的还是不错的。
但是新镇长的亲弟弟却不曾泯灭私心,渐渐从中找到一条生财的路来。
他发现很多人还是甘愿交一笔罚款,来得到一个土葬的名额,尤其当今社会,那些因意外死亡而获得凶手乃至保险公司巨额赔偿的,一般都不大计较花点钱买个土葬,以求死者入土为安了。
这样两年多操作下来,亲弟弟年轻有为在这一行越来越熟练,干的风声水起。
古村百姓敢怒而不敢言。
尤其,当大炎边境各零零星星的战争打响,亲弟弟的同业微信群里几个大佬一提醒。
亲弟弟醍醐灌顶——妈妈诶,这个军人的丧葬补贴可不都是天文数字?
那得是一笔多大的生意!
也有人提醒过,说手不要伸太长,军人哪是好惹的?
但亲弟弟是什么人?
人亲哥哥是这一镇之长,那就是镇上的老大,这方圆五十里大山的土皇帝!
怕什么?
人亲舅舅是什么人?那可是一个地级市的副shi长,会罩不住这一个小小山头?
天塌了有人顶着哪。
况且半年来几个军人家属的土葬费陆续顺顺当当收上来,更加坚定了亲弟弟凭此闯下一番天地的雄心。
所以,昨晚当收到村里小弟的秘密消息,亲弟弟刘剑勇连小情人都顾不着二话不说从被窝爬起来,亲自登门拜访老孔家。
一通苦口婆心的劝说,哪知道老孔家却油盐不进,猪脑子笨到了家,一分钱不肯出哪。
气的刘剑勇撂下一句狠话,先回了镇上。
今天一早就先凑了十几个人,带上山来了。
村长又掏出一包香烟,朝两边的人敬,一边又语重心长地说:“老孔啊,你也再考虑考虑,大家都是为了工作,么得办法咯不是!”
“我儿子是军人!你们不能这样!”老孔又这样说。
“都知道你儿子是军人!是国家的英雄!所以老孔你更要做个表率,不要跟国家对着干嘞!”
刘剑勇喊道。
“刘主任,十里八乡谁都晓得我老孔没一分脾气,几十年没跟一个人红过脸。今天是我儿子的大日子,请你,请你带人回去。”
“哦豁?主任,他在吓你哪,哈哈!”一个夹克衫大笑起来,给刘剑勇狠狠一瞪,反应过来眼前毕竟是丧事,这样有点太不好,于是嘿嘿一声冷笑,把烟屁股又塞回嘴里。
“老孔,我刘老二那也是出了名的好脾气,敬你儿子是个英雄,所以带了这么多人来磕头。你倒还不高兴了嘞。”刘剑勇说。
“那就好,那就好。刘主任是讲理的人。”
老孔不知道是真把刘剑勇的话当真了还是假当真,一边说着一边竟然就转身搀起老妻,把他撂在一边,指挥乡亲抬棺入土了。
刘剑勇气的牙咬咯嘣响:“老孔,你他娘不是个良民嘞!”
指挥人把墓坑团团围住。
“都别动,不要妨碍政府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