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了清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披了件大衣就急匆匆的下了楼,急匆匆的把大门打开,一阵冷风就吹了进来。
他看到邓麻子提着两个麻袋,笑嘻嘻地站在门口,喊:“哥……”
他一把抱住了邓麻子:“诶!麻鬼,你还知道回来嘞。”
大嫂也下了楼,看到邓麻子,也喊起来:“哎呀,麻子呀,你可算回来了……哎呀,怎么还让人家站在门口?快进来,天冷,快进来!”
邓麻子左手搂着大哥右手搂着大嫂进了屋。
他穿着一身大概是白色的西装,这套西装也不知道穿了多少年了,可能从来没洗过,皱巴巴的,发出难闻的气味。
邓麻子的头发也是乱糟糟的,脸上胡子老长,脸色憔悴,眼窝深陷,但是他一脸兴奋,眼睛里要放出光来。
他把两个麻袋扔在地上,压低了声音喊:“老张,我赢了!我赢了一大笔钱,你做梦也想不到的钱!一个晚上,就一个晚上,我就有了这么多钱。我有钱了。大嫂,我们有钱了……”
大嫂从厨房里端了一盆热水进来,放在邓麻子脚下,说:“别急着嚷嚷,先洗洗吧,看你脏的。”
邓麻子不愿洗,大嫂就把泡了热水的毛巾硬塞到他手里。
邓麻子咧着嘴笑了笑,就擦起脸来,边擦脸又边嘟哝着说:”哥,嫂子,以后我们就不用愁钱了。这些钱,足够用个几十年,一辈子……”
”麻子。”老张带着不信的神色说,”你说你赢了很多钱,那你的钱在哪?该不会想钱想疯了吧?你看看你那熊样,像个有钱人吗?”
邓麻子又咧着嘴笑。
他把毛巾扔回脸盆里,又把地上的一个麻袋拿起来,举过头顶看了看底部,那个麻袋的底部有个红色的印记,邓麻子手忙脚乱的把捆着麻袋的绳子解开,然后掏出了几件衣服,他把衣服扔到地上。忽然倒提麻袋,两手抖动起来,变戏法般从麻袋里哗啦啦源源不断倒出纸币来。
等麻袋倒空了,三人的脚下就堆满了一张张或一捆捆的纸币。这些纸币大多都是一百元面值的,有新的有旧的,花花绿绿的躺在三人的脚下,好象在向几个没见过大钱的农民炫耀呢。
夫妻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目瞪口呆地杵在那里。
大嫂揉了揉眼睛,颤抖着问:麻子,这是真的吗?这真是你赢的钱吗?
老张忽然快步向门口走去,朝外面看了看,外面黑沉沉的,是一望无际的夜,连星星也不见一颗。
他很小心地关上了门,压低了嗓音说:“麻子,你说实话,这些钱真是你赢的?你,你不要一时糊涂,做了什么坏事……”
大嫂吓了一跳,张大了嘴看着丈夫和邓麻子的脸。
邓麻子面不改色,依旧嘻嘻笑着:”哪能咧!你别瞎操心。我赢的还不止这些嘞,我告诉你,就在前个晚上,在临海,我们,我们有五个人,我们带上了全部的家当。
其中有两个柠都的老板,他们在临海开鞋厂,钱赚了不少。你压根就不敢想他们多有钱。我们在临海赌了一晚上。嫂子,你猜我赢了多少?”
邓麻子比出两根手指头,一个大拇指和一个小指:”六十万这是现金。还有一栋房子,还有一辆小轿车。”
邓麻子把车钥匙气壮山河地往桌上一拍:”喏!哥,嫂子,我们发了,我们有钱了……”
看来这是真的了。
老张也跟着高兴起来:”狗日的,走狗屎运了!”
大嫂一旁憨笑着。
“还愣着干么?”老张仿佛也是如梦初醒,”还愣什么?去,快去弄几个菜,这多少年了,回来了,我得跟麻子喝一杯,得好好喝几杯嘞。”
大嫂赶忙到厨房里炒菜去了。
邓麻子又说:”第二天一早,我回到我那破屋子,我连坐都没坐一下,收拾了几件衣服,又把这些钱也都塞到一个麻袋里。我还多了个心眼,特意扛了两个麻袋,一个麻袋只装衣服,这个有记号的就装钱,上面塞几件衣服摆个迷魂阵。
“我扛着两个麻袋就去了火车站。我只有一个念头,我就想回来,我想回家,立即,马上!我发誓我再也不赌了,打死我也不赌了!以前,我不知道多少次这样想,只要等到我赢了一笔钱,哪怕只是把以前输掉的赢回来,好吧,就算赢回来一半,只要一半,我就再也不赌了……”
”好好好,那就好。”老张也很激动,”这就对了。我们要踏踏实实的干活,做个好农民。”
”哥。”邓麻子指着那堆钱,”这些钱,我要分给你一半。你一半我一半,我们每人三十万。”
讲道理,老张也是一个普通的农民,他穷,他也爱钱。
所以,他几乎要立刻站起来拥抱邓麻子,他几乎要对邓麻子喊:”干你娘,兄弟,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他也确实站了起来,他像条件反射一般“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不过,仅仅是站着,他倚着用餐的圆桌站着,眼睛死死地盯着邓麻子。慢慢的,他的脸色暗淡下来,与此同时,他似乎感觉到有点冷,他好象要发抖。
他把手撑在桌子上,但是,没用,他抖的越来越厉害,他站不住了,就又坐了回去。
邓麻子诧异地看着他,有点莫名其妙:”怎么?这样不行吗?那,那这样,你六成,我四成。你四十万,我二十万,好不好?怎样嘛?你说句话!”
老张还是一声不吭,他冷冷的看了邓麻子一眼,忽然闭上了眼睛。
邓麻子急了,喊道:”特么的,老张,搞什么鬼?你倒是吭个声。难道这样也不行?难道,难道……”
邓麻子咬紧了嘴唇,好象在做一个痛苦的决定,过不了一会,他大手一挥:”干你娘!这些钱都给你,全都给你!这些钱都是你的,我不拿一分钱,行了吧?行了吧?”
“麻子,我再问你一遍,这钱,怎么来的?”老张说。
“我赢过来的啊,在临海,一晚上,赢来的。”
“好,这个我相信你。我再问你,你是,怎么,赢,来的?”老张一字一顿的说出最后几个字。
“这个……”邓麻子好像有点脸红了,“赢过来就是赢过来的嘛。反正都是我赢的。我没偷没抢,正儿八经赢的。”
“你们玩的什么?”
“斗牛。”
“用什么玩的?”
“一开始用纸牌,后来改麻将。”
“你运气就那么好?”
“嗯呐!运气好到爆嘞!”
“跟你赌的都是些什么人?”
“不是跟你说过了,都是几个柠都老板,在临海开鞋厂。”
“这个我知道,我是问你,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哎哎,问这个干么?问这么多干什么嘛!钱你要不要?不要就算!我走了!”
邓麻子站起身就要走。
老张也不阻拦:“麻子,我知道,他们都是普通人。”
邓麻子手提两个麻袋,站在门口僵住了。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他娘玩失踪的前几天,我老爹说什么来,你还记得吗?”
“就,就是说,不能把我们学到的本事,用来去,去……”
“去干吗?”
“去对付普通人。可是,老张……”
“我只问你,他们是不是普通人?”
“嗯。”
“嗯是什么意思?你说清楚了。”
“是!他们都是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