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宗弼深夜才等到赫敏回营,见到她时,牛皮软甲上沾着血迹,眉宇间笼着郁怒,周身都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息,似乎才经历过一场厮杀。
“这么晚了,父王还不休息?”看到大营门口的父亲,赫敏神色旋即恢复平淡。
“你干什么去了?”完颜宗弼疑惑地问。
赫敏笑笑:“父王忒心急了,我这征衣还未脱呢。我去追杀李成,走得匆忙,未及向父王禀报。”
“为什么要追杀他?他不是归顺我国的么。”
“李成对我们没有价值了,省得再被宋国人利用,不如及早除掉。”赫敏撇撇嘴。
她面无表情,倒将完颜宗弼听得暗暗心惊,女儿下手之狠确实胜过男人。
但是……今天另一些事不像她的风格。
“敏敏,你改动哈里图的战报,险些让我漏掉了重要信息。”
“怎么会?”赫敏蹙起好看的眉头,一副不解的样子。
“有个叫岳云的人,带宋军的骑兵重创我部,你居然不记录?”完颜宗弼问。
“呵,我当什么大事儿,”赫敏听了耸耸肩,无所谓地笑道,“一场小交锋罢了,胜败实属偶然,有什么值得记录?宋国的骑兵成不了气候,父王不必多虑。”
“你不记得岳云?”完颜宗弼狐疑地望着她,女儿从小记忆力惊人,堪称过目不忘。
赫敏茫然地回想了一下,摇摇头,“没印象。”
“你的记性如此差?”完颜宗弼讽刺地勾起嘴角。
“我的记性好,是因为我只记重要的事情。”赫敏淡淡地回答。
“他是岳飞的儿子,在相州当过人质!现在你想起来没有?”完颜宗弼没好气地大声道。
赫敏这才恍然,脸上依然波澜不惊,点点头,“想起来了,是他呀,长大了父王自然认不出。”
见她完全不在意的样子,完颜宗弼有点失落,看来金国的危机只有自己觉察吗?
“敏敏,总之以后,这个人我要格外关注。”他沉着脸道。
“知道了。”赫敏简短地答应着,摘下头盔递给侍儿,善解人意地劝道,“父王长途远征,将士们都很疲劳,目前宜静养休整。”
完颜宗弼认同,这次的战线确实拉得太长了,他有点不好意思:“敏敏,我应该早点听你劝……”
赫敏挽住他的胳膊,爽快地说:“父王无需自责,敏敏以后帮您讨回来。”
青春的气息逼人,完颜宗弼看着英姿飒爽如朝露一般的女儿,眼前忽然再度浮现出那少年略带不屑的眼神,不觉有些怔忡,怅然地问:“敏敏,父王是不是老了?”
赫敏扑哧一笑:“父王以一当十,是谁挤兑您老了?”
完颜宗弼自嘲地摇摇头,苦笑道:“我该加紧培养你和成浩了,将来究竟是年轻人的世界。”
赫敏陪着父亲走回寝居。完颜宗弼一路回想着局势,皱眉沉吟:“我们需要休整,可我不能放心,宋国会不会兵合一处,乘此机会反攻中原?”
“父王不用忧虑,赵构未必有反攻中原的魄力和决心,何况,谁说江南就真的安稳了?后院失火也未可知呀。”赫敏笑着安慰他。
听话听音,“哦,你是不是得了什么内幕消息?”完颜宗弼揣测道。
赫敏道:“今日追杀李成,你可知他欲逃往何处?”
“何处?”
“洞庭湖。”赫敏道,“因此我得知,那八百里洞庭,还藏着赵构的对头,足以搞出惊天动地的事儿来,让宋国手忙脚乱。”
“敏敏,我觉得你除掉李成还是急了点,你不是一向都主张,以南人治南人么?”
“无妨,我们现在有比李成更大的筹码了。”赫敏胸有成竹。
“秦桧都无所作为,你的大筹码牢靠么?”完颜宗弼脱口问道。
“秦桧?”赫敏闻言却脸色一变,马上追问道,“他答应过你什么?”
“秦桧这个滑头,不见棺材不掉泪,能答应什么。”完颜宗弼不悦地轻哼。
“你与秦桧暗中来往?”赫敏吃了一惊,高声质问。
“敏敏,你这是什么态度?”完颜宗弼略略尴尬,“不过是偶然有个寒暄罢了,没半分有用的。”
“他究竟有什么把柄在你手里?居然不敢不和你寒暄?”赫敏眼中一寒。
“你不需要知道。”完颜宗弼目光缩紧,结束谈话,“你该回房了。”
但是赫敏没有退走,她脱掉自己染血的战袍,用力甩在完颜宗弼脚下,厉声道:“前方将士浴血奋战,他们有资格知道你在背后做什么!”
完颜宗弼没想到赫敏这种表现,他惊怒交集:“……放肆!你收买宋国人做事,我一向支持,你现在居然质疑我?”
赫敏冷笑道:“我收买的是赵构的敌人,光明正大。但秦桧不同,他是宋国宰相,父王与他来往,难道不顾及自己的身份?我提醒父王,您是金国太子,上有君主下有臣民,左右还有各家王爷,若有好事者对主上说些什么,您撇的清么?”
完颜宗弼瞠目结舌,差点没背过气去,羞恼之下,他一个巴掌朝女儿扇过去,“你……你居然敢威胁我?”
赫敏捂住肿胀的面颊,却依旧目光冷然地瞪着他,一字一字道:“我劝父王洁身自好。”
完颜宗弼全身发抖,再次举起的巴掌却哆嗦在半空中无法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