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朱叹口气。
“好吧!
爸,解叔是谁呀?”
“就是本校的教务主任嘛,你认识的,小时候常逗你玩儿呢。你可别小看你解叔,和我同龄,上下关系融洽,人称二校,什是二校,你总该明白吧?”
朱朱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父女俩出了门。
慢腾腾跨过操场。
操场后二幢20层高楼,沐浴在上午的阳光中,通体金黄,犹如拱卫着学校的二个哨兵。父女俩沿着操场慢慢走着。
朱朱感到这种黄绿相间的塑胶,足感极好。
踩上去软韧而富有弹性。
就和自己大学操扬上的塑胶操场一样。
顺便提一句,朱朱并不是个健身狂,之所以有这种感觉,是三姐妹爱在女生寐室外的操场上,边散步边海阔天空的缘故。
老爸拎着酒不太方便。
可仍一只手朝后挥起。
胸铺一挺一挺的扩着胸。
还叹息到:“老啦老罗,想当年,我天没亮就起床跑步,身体炼得特棒,好几次遇到来校闹事的社会闲杂人员,我第一个冲上去,”
朱朱紧上几步。
接过他手中的方便袋。
“原本一个好端端的老爸,变成一个患得患失的朱科,都是给这官儿害的。”
“是吗?嗬嗬嗬,我丫头朱朱,挺会说话的哟。”老爸得意的笑着,双手一挥,向前跑去……进了第一幢大楼,老爸领着朱朱,轻车熟路的跨进电梯,很快到了第十九层楼。
在标着1901门牌的深墨色防盗门前。
父女俩停下。
老爸举手叩门。
叩叩!门应声而开,一个着装整齐的中年男,微笑着迎面而立:“朱科嘛!”“解主,您好,”老爸恭敬的招呼,指指跟在自己后面的女儿。
“这就是朱朱!
朱朱。
叫解叔。”
“解叔你好。”朱朱不卑不亢,多年没见,她觉得这位教务主任长胖了,原来好像单薄得多。“哦好好,朱朱姑娘好漂亮哦,长大了哦。”
二校高兴的点头。
“请进请进。
早听说你要来,盼着呢。”
父女俩就站着抬脚穿鞋套,趁对方转身时,老爸对朱朱示意,把酒放在鞋柜上。屋里很宽,三进三出,整洁亮堂,新潮时髦,该有的都有,标志着主人的惬意和事业的顺利。
“老婆半夜赶去了医院。”
二校给客人端来二杯凉白开。
又对沙发抬抬手。
“请坐,老头子昨晚又犯病,就想着他的宝贝女儿。”老爸接过凉白开,屁股还没落坐便说:“还不是给工作累的?吴老干工作是出了名的拚命三郎嘛。”
“是啊!
庞大一个市教委。
千头万绪都压在他身上。”
二校感概到:“到底是70出头的人啦,哎朱朱,你别站着,请坐哇。”朱朱微笑着正要坐下,一个嗓音响起:“爸,谁来了?”
“芳芳。
有客人。
你出来见见。”
“我问是谁来了?”嗓音儿润润的,很好听,可有些颤抖:“如果是前几次那个丁董,我要啐他,赶他出去,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他哦。”
这时。
老爸朝里间笑叫道。
“芳芳姑娘,是我呀,后勤的朱科,我把朱朱带来了。”
“哦,原来是朱朱来啦!”啪!一声凳子掀翻的响动,一个人影出现在最里间的门口。
第20章初来乍到
管玲离开小弟到了外间。
满屋光亮。
落日最后一抹光线,正炫耀般穿过门窗,把客厅里的饭桌劈为二半。
坐在阴影中的老妈,慈祥的问:“小玲,饿没哩?饿了,就不等你爸。”“妈,刚喝了一大碗冰镇绿豆呢。”
管玲过去。
挨着母亲坐下。
“你今天出去逛逛没有啊?”
“逛哩,超市,商场,农贸市场。超市好多打折货,便宜哩。那商场,完全变了样,以前没有这样多哩。”
母亲轻轻回答。
怕惊动了在里屋做作业的小儿子似的。
“还有那农贸市场,东西才叫丰富哩。”
在女儿的鼓励下,被家庭的突然变故,折磨得话少人瘦,近似于自我封闭的老妈,有时也出去走走,看看。
可总是准时赶回家做饭。
做好饭,就无声无息的坐在饭桌后。
看着虚掩的大门外。
管玲看在眼里,忧在心中,总觉得母亲有些不正常,因此,一有空,就和母亲说话,分散她的忧郁。
“是啊。
妈。
你平时多出去走。
外面的世界变化很大,一定令你惊喜连连。”老妈轻轻点头,忽然惊醒似的问:“小玲,你今天到哪儿去哩?”
“妈。
你忘啦?
我给你说过到区文化馆的。”
管玲握住母亲的右手,感觉到那手背上粗糙的血管,凹凹凸凸,像一片秋收后的小山坡。“文化馆是做什么的哩?”
“管全区文化的。
妈。
全区十多万人的文化,都归它管呢。”
管玲有些骄傲的回答,自己抿嘴一笑,没羞,你还没进去呢,怎么就像文化馆的人了?外面一片喧哗,砰!啪!什么东西倒在了地上?
响起一个嘶哑的骂声。
“小狗仔,咋?
故意摔东西啊?吃不惯这碗饭,你就滚蛋。”
“老板,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天天这么轮转,实在让人吃不消哩。”一个略带稚嫩的嗓音,在争辩:“你当初也没说是干夜啤酒的。”
紧接着。
有人在大声招呼。
“哎哎姚老板。
怎么又搭过界了?过份了是不?说好的这碗饭大家吃,莫非你敢不认帐?”扑!刷……一大股水柱猛然冲了过来。
纸屑,果皮,烟头。
还捎着一只乳白的避孕药。
被水柱一步步的推过。
大约是水柱压力太大,冲水人没稳住,水柱头几扬扬,竟然刷刷刷的冲开了虚掩的大门,朝着饭桌后母女俩扫来。
幸好管玲眼明手快。
一把拉了母亲。
跳起来躲开,要不然,非被洒个落汤鸡。
饶是如此,母女俩仍被兜头浇一身水,管玲洗漱后才换上的浅翠衬衫,顿时湿漓漓的紧贴在了她身体。管玲看看老妈,一把抓张干帕子扔给她。
然后。
大叫一声冲了出去。
暮霭中,闯祸的洗车小工,正楞怔瞅着自己手中的水枪。
自己也是一身湿漓,满脸水珠。“你干什么?”管玲大喝着拉住他:“你老板呢?走,找你老板去。”小工怯怯的指指被洗的车里。
透过湿淋淋的玻璃窗。
管玲瞅见三个颗脑袋瓜子。
正头靠头在说着什么。
管玲上去用力叩叩,玻璃窗被哗推开,一个面相很白俊的中年男问:“什么事儿?”“我找洗车场老板。”
“我就是。
姑娘。
什么事儿啊?”
管玲瞟到其他二个年轻男子,正疑惑的瞪着自己。管玲指指自己,再指指被水柱冲得大敝开着水淋淋的家门:“你们洗车怎么洗到我家里啦?没培训啊?才上工啊?”
中年男看看她。
再瞅瞅小工。
微笑到。
“对不起,小工确实才上岗,还没认真培训。不过,具体是怎样的?我下去问问好吗?”见对方态度端正,原本气恼得要认真论理的管玲,不由得点点头。
“行!
你问吧。”
中年男下了车。
伸出自己的右手:“姑娘,我们是隔壁邻居哟。远亲不如近邻!放心,我问问,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谢谢!”
管玲没握他的手。
淡淡的回答。
“我等着。”
“何必等着?姑娘,到店里坐坐歇歇,喝杯茶等吧,有电视有报纸。”显然,老板习惯的把她当作了客户。管玲扑嗤笑了。
“老板,我不是客户。
是邻居。
你问吧。”
中年男拍拍自己额头,不好意思笑笑,跛着一条腿踯躅而去。对家门侧的这家洗车场,管玲毫无好感,只有怨气。
不管白天夜晚。
总是听见刷刷刷的冲水声。
总是让管玲想起山洪暴发,水上飘着浮尸……
现在见老板是个残废人,那怨气无形中消了不少。跛老板正拉着小工在训斥,小工委屈的低着头,一手着仍在突突突冒水的铁制小尖嘴水枪。
一歇晚风拂过。
管玲湿漓漓的衬衫。
就又往她身上贴贴,让她很不舒服。
这时,仍在车里聊天的那二个男子,不知不觉提高了嗓门儿:“大哥,听保安透露,捡钱的那妞儿,姓罗,叫什么歆,是个什么大官儿的千金。”
“光透露有什么用?
这个罗妞儿呢?”
那一位就愤愤的叩叩方向盘。
“保安鬼着哩,说要调录像,得给个整数才行。”“整数?一方还是一刀?”“当然是一方!”管玲心里一惊,罗歆?这二人在聊罗歆?
歆歆捡了他们的钱?
歆歆是官二代兼富二代。
会捡他们的钱?
是不是哦?身子不由得动动,回头瞟瞟。就这一动一瞟,惊动了对方,手一抬,哗的重新关上了玻璃窗。
老板一跛一跛的过来了。
离得老远就满面笑容。
“对不起!
姑娘,真是对不起,全是我们的错。不,是小工的错。这样吧,”走拢了,掏出张百元大钞递过来:“把你和家里打湿了,权当赔礼道歉,请收下。”
管玲没接。
跛老板停停。
又掏出50元一起递上。
“钱只是个符号,代表我的心意,请一定收下。此外,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这事儿,小工呢,我己开除,也算替你出口气吧。”
管玲仍不接。
只是叹口气。
“老板呀。
我看小工也不是有意。要讲责任该你当老板的负,还是不要开除人家,以后注意点就行了。”一只手伸过来,抓去了跛老板手中的钱。
“错就该罚。
奖惩分明。
才能进步。”
管玲扭头,是老爸。渐趋渐浓的暮色下,老爸拎着扁担,敝着衣服,一脸的疲惫:“小工呢,倒是应该给人家一次机会,不能一棒打死。要不,其他人看在眼里,对老板不利的。”
跛老板点着头。
有些惊奇。
“扁担,真看不出,讲得有理有节的。”
又瞅瞅管玲:“到底是有个大学生女儿好,不像我们这些粗人,只知道赚钱,却讲不出个道道。”老爸矜持的笑笑,看看女儿。
“走吧,夜凉。
一身湿衣服,也不怕以后得病?
回家哦。”
吃饭时,管玲就把自己今天到区文化馆的事儿讲了。老爸扬起双眉:“哦,我说呢,你怎么跟在我身后?原来从文化馆回来?莫忙,我听说你扶了倒地的老太太,反倒差点儿脱不了手?”
管玲点头。
“是的。
可都过去了,不谈它了。”
老爸挟夹菜,扔在自己碗里,端着瞧着女儿:“不谈?我是刚才才听到同伴说的;你呀,就一个读书读傻了,那倒地的人扶得吗?
不说她诈你。
就是她倒地本来没有什么。
你一扶,就反倒会坏事。
报纸上都登着嘛,好心没有好报,以后得吸取教训才行。这个社会,好人做不得啊!”一边的管娃不服气,反问到:“爸,坏人也做不得,那做什么人好哩?”
老爸瞪他一眼。
“吃你的饭,没大没小的。
我看你的作业没有以前好了,你当心点。”
管玲默默的吃着饭,想想左老师说的“三天内答复”,便问到:“爸,我想到区文化馆工作,你认为如何?”
老爸还没开口。
老妈却脱口而出。
“我不同意哩。”
管玲意外的瞅瞅母亲:“为什么?”又朝向老爸:“家里这么困难,我工作后可以减轻你的负担,不好吗?”
老爸用力刨一大口饭。
嚼嚼咽下。
抹抹着自己嘴巴。
“小玲呀,即然你问我,我就直说吧,我和你妈的态度一样。家里现在困难不假,可只是暂时的。只要有了那个坏蛋的消息,离抓他还我公道那一天就不远了。
你是女孩子。
家里的经济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
相反,你该考虑的,是自己的婚姻大事。”
管玲瞪起眼睛:“婚姻大事?我才多大哇?”母亲接嘴:“我嫁给你爸才17岁,你今年22哩,比我当年足足大了5岁,还说不大哩?”
“所以。
你进不进区文化馆不重要。”
老爸接着老婆的话茬儿。
“我不封建,不像别的家长,非要你不干这干那的,我觉得,做事要做自己喜欢的,才能有盼头。就像我当年如果听了你爷爷的话,现在都还呆在农村那三间房里。哪来的你大学毕业?”
管玲满怀希望的看着老爸。
她认为也算是有见识的老爸。
一定会支持自己的。
咕嘟咕噜!老爸喝完最后一口汤,把碗一推,认真的看着女儿:“那是指工作与爱好,我不干涉你。可你是个女孩儿,总要嫁人生子,为人妻为人母。
从关心和爱护自己女儿出发。
这事儿就由不得你了。
所以,我赞成你妈的意见。”
“咱老家人怎么说,姑娘十八一朵花!年轻后生都爱她。”母亲终日愁苦的脸孔上,竟然有了些许红色:“可你早过了十八哩,女孩儿青春短。
过了25岁这道坎儿。
就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你哩算算,是不是该找婆家哩?”
管玲撅起了嘴唇:“什么呀?过去那套早落后啦。你们看现在的女孩儿,有几个才22就忙着找婆家的?”“所以,这才是一种坠落和倒退。”
老爸摸摸自己的胡须。
笑盈盈的说。
“小玲呀。
爸虽没读过大学,可爸也知道这世界是阴阳相交,有生有灭。不管科技多进步,网络多发达,这婚姻大事还是要考虑的。你知道丁克不?”
管玲惊奇的扬扬眼梢。
老爸也知道丁克?
点点头。
“就是二人相爱成家不要孩子,好好享受生活那种人。”“就是它!即便是丁克,也得要婚姻大事吧?更何况你不是丁克。”
老爸总结似的笑笑。
“小玲呀。
老爸不才,交友不慎,致使家里沦落如此。
所以,我和你妈才希望你,能早日考虑自己的婚姻大事。给爸说,这一年行吗?”“这一年?”管玲脱口而出:“这一年还剩三个月了,爸,这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哪成啊?”
老妈双眼发亮。
语气清晰。
透露着深切的向望。
“当年我和你爸,从认识到结婚,也不过个多月哩。三个月,咋不成?”管玲哭笑不得:“妈,你那时是多久哇?没听说过这种事儿,要规定时间的。”
坐在一边。
一直闷头吃饭的管娃。
突然抬头到。
“姐,课堂上老师让写作文,规定得有时间,时间到了没写好的,就收本子。你那找老公哩,当然也有时间限制。不然,一辈子都在找哇?你累不累哦?”
管玲气得敲敲他的脑袋。
“下去!
关你什么事儿?”
老妈却慈爱的抚抚儿子头发:“我家管娃可聪明哩,能帮妈说话哩。”老爸却似懂非懂的瞅瞅他:“屁大个小子,就知道老公?哎哎,管娃,说说,你还知道些什么?”
到底是小学生。
没听出老爸话中的不满。
反倒像因此受到了鼓舞。
先刨一口饭,津津有味的嚼着,然后,筷子一扬一扬的说:“老母呀,光棍呀,剩女呀,还有,”“还有什么?”
这半大小子。
丝毫没查觉到越来越近的危险。
吞吞,打着卷舌又到。
“同居呀,光爱不要纸呀,”啪!一个耳光,结结实实抽在了他的脸颊上。管娃被打呆了,包着半口饭菜,筷子扬在半空,傻傻的瞅着老爸。
前包工头终于找到了发泄处。
“你在读些什么书?
难怪我看你作业越来越差?就读这些啊?”
又扬起了右手掌:“说,跟谁学的?”慌得老妈和管玲,一边一个拉住了他:“他爸,你这是干哩?你自己要人家说的哩,能怪他哩?”
“爸。
干嘛动手打人?
管娃又没说错。”
老爸转向了管玲:“什么?没说错?难道他还说对了?一个小学生,不好好读书,就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这不完了吗?”
管玲躲躲他的怒目。
耐民主解释到。
“这些名词儿,如今三四岁的小娃娃都知道。
小娃娃赶新潮,说说呗。管娃的学习并不差,我问了的,他是班上的学习委员,下学期还有希望成班长,你该鼓励鼓励才对。”
这么一来。
老爸的脸色缓和了许多。
可仍拉着架子喝到。
“下次我再听到你乱说,不但要挨打,还要罚站,滚进屋里去。”管娃就哼的声站起:“没有下次,下次你就是要我说,我也不说了。不说,并不代表我不知道。哼,自己落后,反怪别个。”
一下跑进了里屋。
砰的关上房门。
管玲和老爸老妈面面相觑,久久不说话。
之后,老爸打破了沉寂:“小娃娃不管他了,小玲,还是谈谈你的事儿吧。这一年行不行?”管玲反感的别着头,故意不回答。
在她心中那个即精明好面子。
又个性坚韧,吃苦耐劳的老爸。
褪下了光环,原来只是一个眼光短浅,顽固不化的乡村汉子。
管玲没想到,自己到区文化馆工作,会轻易得到老爸的认同和老妈的反对;更没想到会被老爸老妈当面逼问婚姻,并规定时间。
在管玲的意识里。
所谓的婚姻大事。
还只是一个遥远的梦幻。
虽然它终会到来,可毕竟自己还小,谈婚论嫁,还只是自己小说中杜撰的情节。谁想到,一个晚上就呼啸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