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巩哥儿,醒醒,醒醒啊!”
头上好痛。
刚恢复点意识,脑袋就是一阵阵的剧痛,巩翊没惊,反而一阵强烈的欢欣鼓舞,痛了好啊,有痛觉,这说明黄帝老爷子撕的口子成功了,自己真逃出来了!
疼去吧,随便疼,睁开眼,一个蓝衫胖子一脸的油汗津津,正猛力拍打自己。
“咳!喂喂,别拍了!阿胖,你这拍法好人都能叫你拍散……”
胖子一呆,嘴唇哆嗦着,脸上褶子抖动,带着哭腔一屁/股坐到地上,“天爷……你可是醒了!刚刚气儿都没了,活活吓死了俺!醒了好,醒了好,……对了!”
用与体型不符的敏捷一下跳起,“赶紧透透气!让开,让开,都散开些,给巩哥儿吹吹风……可爽利些了?”
“咳咳……”清风还真让精神清爽了些,也认出了这胖子,从小玩到大的死党石进召石胖子,“都别碰我,我想静静。”
“成成,俺叫他们都走远些。”胖子殷勤着给背上垫了些衣物,“莫要急,仔细看看还有哪里不对?已经喊人寻大夫去了,只是远些,怕得还有个把时辰才能到……你先撑着些。”
寻块石头坐到边上,胖子继续唠叨:“……千万想开些!八千贯虽是被抢了,可田庄啥的还在,有这老底子,咱翻身也容易……俺就怕你性子急,上火想不开要有个三长两短就坏了!钱去灾消,日后自然大吉大利,一定莫要急!……”
潮水一样的记忆涌过来,是了,自己押了八千贯出海,遇到海贼被劫了一空。这是巩家倾其所有凑出来的全部财产,打击不可谓之不重。
巩翊微微冷笑。看来蝴蝶效应已经出现,这贼老天反应倒是快!
“东家,好些了?”
“东家……咱们以后可怎么办?”看到巩翊能坐起来了,一群朴实汉子立即围上来,心里焦得没法形容,惶恐不安,东家没钱了,以后生意还作不作?若不作,他们却又去哪里寻饭碗?老成些的还知道先问候,性急的就直接开问了。
“都不要急。”还有点晕,不过站起来也不要紧,看看这些汉子像死了老子娘似的难过,有点想笑,“不要怕,巩家还倒不了,就真不行了,也有办法安顿你们去别处作事,饿不到的,都把心放到肚里。”
“是是。”汉子们把神色收起,只是那份忐忑却是免不掉的了,东家既是这么说,就先听着。
几个人纵马从路上向这边跑,胖子以为大夫来了,赶紧去迎,近了才看到是伙军士,领头的是个军将,全身铁甲披挂,马上抖得那铁甲叶子哗哗作响。
“郭将主?!你也来了?你消息倒是快!”胖子有些惊讶,不过也不奇怪,郭伏威将军管着全广州的水军,知道此事自是比别人快些。
郭伏威没理胖子,直奔巩翊,跳下马跺脚道:“唉,却是迟了一步!听到盐会的人在寻找你麻烦,急急前来寻你,谁知路上又听到你又出了这事!……娘的,这糟污事一下全凑了一堆!”
巩翊吃力的行礼:“郭将主。”
“什么将主!”郭伏威急燥的打断他,“你跟俺还玩什么虚礼!你爹去了,俺却没照管好你,都是俺的过失……对了,听说你伤到了,是哪里?”
拉着起来到处看,盯了会头顶才松了口气。“不要紧……微微见了点红,抹点药粉就好。阿翊,你先莫要急,万事有俺帮你顶着,莫要怕!”
“盐会又是什么屁事?”胖子赶过来,一听就想炸毛,“巩哥儿他爹人都没了,这盐会还他娘的想干什么?只管打出去就是,看看他们敢怎的!”
“人死了可职位还在。”郭伏威有些沉痛,巩父在世时与他相交极好,帮他帮得多到根本数不清了,巩父一死,这巩家的事他自然得扛起来,“他爹死的突然,这会长一职没有交结出去,按照惯例也该是阿翊接手……要交出去时,也须是得理清手尾,才能重新推选会长。”
“人都死了还有个甚手尾?!让他们自己推一个就是,那破地方谁耐烦去缠?!”胖子瞪眼,巩父在时还好,把盐会打理得像个样子,可他一不在,盐会为抢会长一职,什么王八乌龟都跳出来,闹得乌烟瘴气不可开交,这会又他娘的来闹什么?
郭伏威欲言又止,半响道:“总之是复杂。一两句话说不清,还是先回去吧,这事总得弄得清白才行。”
“谁去理他。”胖子悻悻道:“巩哥儿伤成这样,又骑不得马,又没个车子,这怎么走?”
“没事。见见他们也没什么。”贼老天既是出招了,躲是躲不过的,早些面对也好。“叫人去砍几根小树,作个担架,绑在马后拉着走就行,比车子好。”
上路了,小树上躺着软软的,路面再颠簸都不影响,郭伏威频频回头看,发现巩翊坐的安稳,不由啧啧称奇。“这法子却是好,俺们过去打仗,伤兵总是难运,要早知道这样,却是不知省下多少事!”
舒服是舒服,不过也有不好的一点,就是扬起尘土太大,后面的人免不了要吃些灰了。
盐会的人早就在企望,主事的有两个人,这具躯体的记忆已经完全接收了,巩翊发现两人都认得。
四十来岁的老徐见到巩翊就一脸愧色只是拱手,巩父生前也没少关照他,眼下盐会把他推出来打擂台他也没胆拒绝,只能硬着头皮来了。
“徐叔,来了就是客,怎么守在庄门外,走,屋里坐坐。”
“贤侄……”老徐张了张口,终于还是豉起勇气,“老叔也是不得已……”
“知道了。”没客气直接打断他,看着另一个,这才是真正的主事的,“这位倒是面熟,可是市面上人家叫你玉面小三郎的?你又不是盐会的人,你来作什么?”
这厮生了一副好头面,广州市面开着一间赌场,吃喝弹唱样样精通,家财也厚,与不少青楼女子有染,也算广州一个地头蛇,各个场面都能混得开。
这会见了人却是不语先笑,拱手道:“三郎见过郭将主。今次却是代表家叔而来,特来恭请巩公子出山,担任盐会会长一职的。”
郭伏威哼了一声。巩翊也不置可否,“进去再说。”
上了茶,早就渴得很了,也顾不上理会这些,只管自顾自慢慢的品。
没人理他,这玉面三郎也沉得住气,干咳一下,笑道:“今年时局艰难,太原被女真人围困,汴京汲汲可危,广州安抚使大人忧心得觉都睡不着——国家有难,这总不能伸手不理,大伙儿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盐会也被分派到五千贯,是半年的例份,下半年只怕还加,这事郭将主怕也是知道的。”
郭伏威面色难看无比。广州不光是处处加税,他水军的例份也被砍了,往年虽然钱上扣得狠,但粗米糙粮总要发下叫水军哄哄肚皮,今年竟是粮草也一应扣发!说是时局好些就拨下,可天知道哪一天才拨得了!
“而令尊在时,盐会也有着三千贯的亏空,此事写在令尊名下,按情按理都应是巩府承担。故三郎应家叔所邀,请公子出面了了这些手尾。那五千贯按例也是会主先垫着,日后大伙儿再慢慢补上。此事广州催得很急,还请公子急人所难,答应才是。”
“砰,”茶碗一下扣到了桌面,忍不住就想发火。这压根就是不要脸了,盐会从来都是第二年补上年的亏空,花了的都是预支款,这小子竟以为自己不懂,拿这个来讹诈!
“那我要是不作呢?”
“只怕由不得公子。”那厮一笑,好整以瑕来了口茶,这才道:“父业子承天经地义。就不说这一层,安抚使大人也有手令,盐业事关国家命脉,不容有失,须力求稳妥,故先前之例一应不得废除,各安其位,也就是说,这盐会之主你作也得作,不作也得作。”
“放屁!”胖子再忍不住了,跳起来,“世上只有强;奸的,没有个逼赌的!俺们就是不干,说啥也不干,你又能怎么了!”
“若真是那般,只怕府上就要抄没家产,补上窟窿,而公子你只怕也是在广州再立身不住,只能远走他乡了。”玉面三郎终于亮出底牌,微笑道:“这是安抚使大人的意思。”
郭伏威拳头捏得吱吱响,可他只是一名武将,离着安抚使还有着十万八千里,这些决定他根本连发话反对的资格都没有!
这么快就逼上来了啊……巩翊已经完全确定了,阴谋,绝对是一连串的阴谋。弄不好,自己被抢的那八千贯也是其中一环,完全是想把自己绞杀到灰都不留!
气氛一时凝固。
厅子里只有着巩翊慢慢喝茶的声,胖子看的又急又气,你巩哥儿啥时候喝茶不行,都这当口了还这么能稳得住神!你到是赶紧想法子啊!
借着茶水,从激动中慢慢定下来,眼前闪过了黄帝老爷子,走之前最后几句话在心里回荡:“老夫会将自身全部气运交与你傍身。如此一来,你之气运会到不可思议的地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贼老天就算想对付你,也只能无可奈何!”
老天爷都无奈与我,你们到底能算些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