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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活生生的历史
    几百上千人一齐喝着号子,举起用来夯实地面的木墩子,数百个沉重的木桩被上千只手提起,重重的放下,重重击打大地,整个地皮都在震动颤/抖。

    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非常感人的,地皮在有规律般的颤动,走在上面一起一伏,很有些不习惯,走不大稳步子。

    初春的天气,场上的汉子个个赤了上身,热得汗气蒸腾,全然觉不到半点寒冷,看着他们,自家心里都觉着要跟着沸腾起来。

    整齐划一的劳动美感,对视觉是一个极大的冲击——这些人一个个振奋无比,精力似是用不完似的,你争我抢,气氛比械斗还要热烈,……好像活干得慢了会吃亏似的。

    石老爹看得完全口瞪目呆了。

    “……这些人怎么这么拼命?”石老爷子忍了半响,还是没忍住,“阿召,这些人真的全是你调派的?”

    胖子哈哈一笑,这可是他最自豪的地方,“阿爹,这些人是在给他们自家作事,怎会不卖力气?巩哥儿把盐场一共分成了十一份,巩家四成,咱家四成,水军两成,还有一成是生老病死加一些意外事故开销,工伤什么的就从这里支;一公布之后,就成阿爹你看到的这样子了。”

    “这……”石老爹喃喃着不知该说什么,总之,这里的一切实是大大超出他的想像,最夸张的想像里也不会有这样热火朝天的情景。

    来的时间正是收盐时分,十来个大汉拿着铁锹抡得飞快,大粒的盐粒飞扬半空,半透明的盐颗儿迎着阳光再一折射,散出七彩虹光,益发的剔透晶莹,看着宝石似的可爱。

    老石再次目瞪口呆,这一幕看得让他很久不能出声。

    出产的海盐品质极好,雪白中稍带了点暗青,正是极上等的货色。

    巩翊也看得出神了。他想到场面会很大,可是亲眼见到和想像那真的是错着十万八千里,完全对不上号,这里比想象的还要美的多!

    正在这时,一只手劲奇大的手掌拍到肩膀,整个肩膀被拍得麻痛麻痛的,大怒之下转过头,却对这人没半点办法——郭伏威脸皮被太阳和海风晒成了深棕,一双眼睛倒极是有神,盯着人像是把锥子似的,喃喃道:

    “直娘贼,看过好几次,就似没个够一般——只晒一晒,这盐简直就像是在拣——不,拣还得弯个腰什么,这竟是全不费力气!“

    巩翊轻轻笑了。历史从现在开始,就已经改变了。天朝终于出现了第一块盐田,而且是在自己手上。

    历史上天朝真正有了自己的盐场那是直至新天朝成立之后。五几年的时候发动五千志愿军建起鹦哥海盐场,也是从那时起才真正解决了国内吃盐的大难题。

    民国时候,因为没有盐场,也吃不起盐,只能食用含着盐分的硝土,天朝人一度被西方轻蔑的称呼过“食土民族”!

    有了水泥,那怕是最初步最不结实的这种原始货色,用来作个不漏水的池子那仍是超超有余的,而有了池子,晒海水成盐的技术就不会再是难题!

    天朝,至少从此再不会背负食土民族这个称呼了。

    “人少了,人还是太少了……”石老爹一边频频点头,一边极是遗憾,“要再多上个两三千号,这才像个气势,人手还是太少了啊……”

    “爹。暂时只能这样。咱们手上得将钱办事,不敢一下辅得太开,得盐那是容易了,可一下两下那里卖得出去那么多?巩哥儿的意思,宁可慢,一定要稳些,其实只要把房子一修好,灰粉再供得上,这田造着不难的。“

    “嗯嗯嗯。行,你自己看着办就好。阿召啊,这事啊,办的比你阿爹我想的还要好,也行,你爹我就不参和你们了,你们兄弟只管放手去作罢!”

    送走了石老爹,郭伏威一块离开了,虽然他的水军绝大部分全在这儿,但军营里也不能没人镇守,否则很容易被人抓住小辨子。

    大宋有件很奇怪的事,那就是如果老郭是在用水军给自个干私活,吸水军军汉的血汗钱,上面人会觉得理所当然,半点不用奇怪,反正现在京城所有的将领都是这么干;但反过来要是他带着水军,给兄弟们谋点福/利,上面一定会高度紧张,极度怀疑他的用心——如果不是想起事或者谋反,你私结军心是要干什么?

    所以盐田的股子还是按照惯例是算到老郭头上,不过他这个将主也是苦出身,不会去吞兄弟们血汗钱就是。表面文章还得作,正常操演还得来,那怕操场上只剩下小猫小狗两三只,这事对广州高层来说,理解,完全能理解,毕竟当将主的人那也得讨生活不是?

    “阿胖,厉害。亏了你竟能拉得下面子,和大家一起干活,我都没想到,确实是干的不错!”

    真的没想到胖子说干事那也真不含糊,让巩翊忍不住另眼相看。

    “这算个啥。”胖子嘿嘿一乐,脚下土地被夕阳照着,四下金光灿得耀眼。

    “巩哥儿,百年的基业啊。咱们现在干的,子子孙孙再过一百年那也吃不完。看着这么了不起的东西从俺手上一点一点的,慢慢的就成了样子,真的是……这味道,啧啧,”

    摇摇头,“真的是忘不了。你说事情也怪,这里一天两顿少油多盐的饭,放在往日,我是瞧都不瞧的,更不要说风寒露水重,帐篷里更是又黑又小,点个灯都不方便,放了你肯定是过不惯的——”

    “可偏偏俺就这么过下去了。苦是苦了点,可心里乐呵,跟这帮子弟兄们处一块儿,舒坦!早上天不亮哨子一响,大伙衣服一披就上工地,一碗糊糊喝过,嘴一抹还没干多少活儿,就到了响午。一起说笑热热闹闹吃个上午,满好——就是小伢子坏,一看我没注意,就想从我盘里弄几个肉片夹走——揍了好几个了,可就没一个长记性的!个个见了都满亲的……“

    “你说俺自个也纳闷。平日里不是这样的啊,在家里提起干活,那是开玩笑,老头子舌/头说干都不好使。在这里却是穷快活,比俺在家过得舒坦,怎么回事呢?”

    “你只是因为闲的慌。”

    平日里游手好闲惯了,能玩的也玩到了腻,突然干起正经事,而且还是件满有创意的正事,那份自豪感再加上点使命感的一上来,感觉能不好么?

    就算是苦日子也会别有风味,让人恋恋不舍,这也就是有习惯过程,要是现在再让胖子回头去过那种无所事事的日子,他绝对会抓狂。

    四下里看看没人,胖子鬼鬼祟祟从怀里掏出两张钱庄存票,一脸笑的灿烂。

    “巩哥儿,有回头钱了!俺看那个盐会的老徐还算有份人心,就给他递了个信儿,准他以后从咱这提盐,姓徐的来看了眼,二话没说扔下二千贯定钱,回头他又从盐会拉了两人过来,俺打问了,都靠得住的,这不,定钱就到手六千!”

    “哦?!”还真吃了一小惊,开门红啊!看来人家说盐商个个富可敌国,这也不是空穴来风啊!“不错,手段不错!就这么干,先把盐会这些有盐引的全吸引过来。把姓吴的弄成孤家寡人,让他一个人去自己玩自己!”

    这消息有点开心,胖子趁机道:“要不咱庆祝庆祝?可怜俺在这一呆大半个月,广州城的路怕是都快忘了!明天去广州城听听曲子,放松放松?”

    巩翊豪气的大手一挥:“行,不就广州城么?上次有心事,看也没看到玩也没玩成,这回咱好好体验体验,放松放松!”

    华人庆祝第一件事就是吃,有好事就好好的吃,有大好事就狠狠的好好吃一顿,兄弟俩有钱,自然是挑最贵的,这方面广州最著名就是紫贯楼,足不出楼就能品尝到数省原汁原味的美食,不用说,自然是直奔那里,吃过饭之后那才是消遣节目。

    紫贯楼作生意也当真地道。码头下船就看到紫贯楼专门在此守候贵宾的马车,胖子问都不问,直接上,车子算不上豪华,但胜在里面干净,擦得净亮,车夫招呼也勤快,一溜小跑就到了广州城门口。

    到这里就得等了,人太多,马车只能老老实实排队等着进入。

    “可算是到了!”胖子伸个懒腰,到广州城这一路可是不近,总算路面都还是青石辅就,不算太颠,可就这也是坐的腰骨都痛。

    “巩哥儿,你也是,这城门楼子有什么好看?一直盯着瞧,好像上面有花儿似的,咦,我知道了,是不是有人在这里给你留了暗记?”

    胖子顺了巩翊目光望去,没看到任何异常,青砖的城门灰逢逢一片,除了出城入城带起的尘土染得有着几分发黑之外,什么花样也没寻到半点,一点看头也没有。

    “你不懂。”活生生的历史啊,巩翊没理会,斑驳的城门带着时光的厚重,历史几乎像是凝印在那青灰的城门洞子上,是那样的深沉。

    大张的城门洞口仿佛是一张超大的嘴,不停诉说着过往,眼前是一幅活生生的宋时出城图,人来人往,牲畜和人全是一个城门洞出入,前面一匹神气活现的红马,后面跟着挑担的贩子,走的很是小心,生怕担子的尖头万一挂到红马屁/股,就不免吃一记惊马的后蹄飞踢了。

    汇入了进城的队伍慢慢前行,人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好像下一刻就会这个深深的梦中醒来;城门口人流像是皮影戏,进城的,出城的,宽大的城门洞子塞到几近严实,耳边的声音也是传到了老远,像在看着一场光怪陆离的大戏。

    “巩哥儿,别看了,人多,咱得下来走,马车也得回去等客,你可要跟紧了!”

    叭,一层名叫历史的玻璃碎了,人声,牲口被挤得大叫声突然就充盈了耳朵,眼前的一切又成了活生生的灵动而真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