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三十四年七月,历时半年的编书与焚书之争,在咸阳接近尾声。
半年之内士子们络绎不绝地,与各地奔赴咸阳,盛夏流火的时节,博士宫已经聚集了千余名各色士子。
一时之间,咸阳博士宫生机勃勃,帝国文风大盛,似乎掩盖了些大秦暗流涌动的不安。
在对士子们——陆陆续续分批次登录清楚之后,帝国的大臣被一次又一的被震惊了。
在万余名士子中,农家、水家、工家、医家等实用学派各有千余名之多!
兵家法家道家墨家等,则各占一成。
帝国老臣与学宫博士大觉蹊跷,反复勘验,赫然发现竟有几位通天人物,跃然入目。
博士仆射周青臣连夜禀报了奉常胡毋敬,两人一起连夜晋见了皇帝。
始皇嬴政却只是淡淡一笑:“天下百家具是明理之人,今华夏一统,皆齐心建社稷,其心可嘉啊。”
胡毋敬与周青臣一时间大为疑惑惑,皇帝历来对不是百家多有诘难吗?
如今怎又会对此事,如此处之泰然,难不成当真要用百家学说,力行编书?
始皇嬴政见两人愣怔,又是淡淡一笑道:“如今百家归心,心在帝国社稷,过往之事莫须旧提,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只在编修典籍而已,清史流芳,如今能来咸阳已是能说明诚意,难不成还能在咸阳闹出什么乱子?”
两人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出得王城便呵呵的笑了。
奉常胡毋敬总领文事,便叮嘱周青臣:不闻不问,听之任之。
于是,周青臣回到博士学宫,也便没了任何动静,只与几个志在治学的博士埋头整理经典。
看着这出去的两位忠心大臣,嬴政无奈摇头一笑:百家之人,又有几人似你等忠这般心呢?
然周青臣没有料到的是,自发现蹊跷后数日里,便又连续来到了四十余名,几乎清一色的,各家手眼通天的人物。
周青臣大为恐慌,立即再次禀报胡毋敬,两人又再次进了王城。
皇帝这次依然淡然处之,让二人摸不清头绪。
盛夏时节,关中前所未有地炎热,然咸阳都城,依然人海王阳川流不息,却比平时多出了几分喜庆。
消息传开后,关中老秦人,不顾酷暑难耐,且人人走上,市坊街头,弹冠相庆。
咸阳民众听闻此事,皆扶老携幼,出门相告。
无他,举凡天下皆知,百家疏离,山东士子名士,素来轻视秦国,其来自有久也。
自孔子西行不入秦后,后来的山东名士也极少入秦。
百家即或是游历列国,山东之士也极少涉足秦国。
其间根源虽然很难归结为单一原因,然山东六国老士族蔑视秦人秦风,由来已久。
认秦为愚昧夷狄却是不争的事实。
应该说,在秦孝公之前,关中老秦人对这种蔑视也是无奈的。
而自孝公商鞅变法崛起,秦国才自觉地搜求经世人才,战国百余年,山东士子大量流入秦国,才稍稍减轻对老秦人的轻视。
但真正有影响力的人物依然寥寥无几,都是后来入秦后,方才大放异彩。
不能不说,这种其来有之的蔑视,起了很大的作用。
然而帝国一旦能敬百家而用之,则无疑是海纳百川的最好证明。
关中老秦人皆喜悦说着:皇帝真是好能耐,编写咱老秦人的书,居然能请的动,这般多的大人物,真是了不起哩!
比之商君还厉害哩!
还是咱老秦人的皇帝,生了位好公主啊,居然能想到这如此法子,这下看看,这华夏谁还说咱老秦人是愚昧夷狄!
如果是!还会有那么多的大人物给咱老秦人写书吗?
然而就在关中老秦人弹冠相庆之时,却有两个人物开始了秘密的谋划。
在一座极其隐秘的庄院,四面石壁的地下密室里!
昏昏烛光之下,周围种种稀奇古怪的物事,各种石工刀具、颜色怪异的矿石、草药、各种样式的丹炉,和叫不上名字的各种丹砂粉末等等,堆积如山!
“足下今日所为何事,为何如此行色匆匆,唤我前来!”
其中一人,拿起案上一罐清茶,正色一句,声音却有些阴沉。
两人在一张坐案前对面而坐定,对面之人却良久没有说话。
声音阴沉之人不明就里,对对方如此匆匆相招,大觉不适,焦急地催促对面之人快说。
对方长吁一声,开口道:“赵高你身为赵氏后裔,忍辱负重,为的是那般?!”
竟然是皇帝近臣赵高!
“我为的是什么,你心知肚明!何须一问。”赵高轻轻冷笑一声,“倒是你卢生身为鲁国宫室后裔!整日装神弄鬼,不知所谓又为的是那般!”
竟是当年,被赵高领进博士学宫,终日神秘,却挂着儒家博士名头的卢生!
卢生却不慌不忙地,悠悠一笑:“府令大人小看卢生了!自问,震惊朝野的那句“亡秦者胡也”的预言刻石,是谁人手笔!使暴秦发兵三十万,劳民伤财远击匈奴,搞得华夏皆怨暴秦!
又是谁人!对皇帝讲述了‘真人密居密行,而长生不死’之道,皇帝这才修筑了复道、甬道,将所有的宫室车道都遮绝连接起来了,又为求长生成仙继而修建阿房宫,为天上宫阙收尽六国宫娥!大兴土木空耗钱财!”
“先生也!”赵高无语
“装神弄鬼?”卢生哈哈一笑,“足下自忖皇帝近臣,可能会如此改变皇帝?”卢生郑重其色。
“高…所不能也…”
终究,赵高终究还是无话可说。
卢生不想深究平静地说:“今日相邀府令大人前来,无他,是为了百家首领汇聚咸阳一事!”
赵高寂寂不语,等待下文。
卢生见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端起案上的清茶饮了一口,这才沉重而缓慢地说:“如今华夏百家会首咸阳,也不知皇帝,是用了何种手段,让百家如此服帖,看来我等灭秦大业难成矣!”
“卢生莫不是怕了不成,”赵高一听,手指一扣案几,冷然讥笑道,“这等小事何足挂齿,欲灭秦者,大有人在,百家之人实属墙草而已,大事谋大道,恢复六国!唯有靠我等自己之力,何须他人!”
卢生依然平静地说:“话虽如此,但有外力,如不借之,岂不可惜。”
赵高平复,疑惑问道:“听你之语气,百家还可一用?”
“其余百家可不可用还在一说,但儒家必能为我等所用!如今百家皆已到位,独独儒家伏完未到,这到不失为一个时机”
赵高阴险的开口,笑道:“足下身为儒家博士,却如此利用儒生不觉可耻吗!儒家空谈之辈如何用处,难不成要指望这些儒生灭秦?可笑也!”
卢生对于赵高言语并不以为意,有些冷漠。
“儒生确实不能灭秦,然却有一张利嘴天下皆知,若能为灭秦张目,能以笔讨伐暴秦,教天下人知道秦国是暴虐桀纣!利用了儒家等人,便是能为天下反秦志士聚集力量,明白吗?”
随后又是一笑:“老夫虽是儒家,但比起灭秦一事!孰轻孰重,老夫心中自知!我不灭秦,秦必然灭我!任谁都不能置身事外!”
赵高心下佩服:“那先生所言我等又该如何?”
卢生泯了一口清茶平静的说道:“大难在即,当即给儒生们说明白伏完,为何未到帝都!诓骗他们全部尽快逃离咸阳!使皇帝迁怒儒家诸生!”
赵高稍思便恍然大悟:“那有又该如何具体行之?”
卢生轻声一笑:“我有一人,侯生可堪一用,让其蛊惑儒生出逃!”
“先生可别忘了,天下儒家,可不紧紧只有一个伏完,还有一个文通君孔鮒!孔仲尼第九世嫡孙!”
赵高有些顾忌的提醒到。
卢生萨然一笑:“府令大人无须多虑,文通君迂腐之人,自有我去说。”
“那我又该如何!”赵高问到
卢生:“此事若成,暴秦必会觉其端虞,我走后府令大人,可向皇帝告知一切,还可邀上一功,岂不美耶!”
赵高拍案而起:“好!那就依先生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