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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7 莫测
    洛神在等。

    师清漪也只能等。

    即使她已经心急如焚,恨不得现在就飞奔到洛神身边,想看清楚洛神究竟在做些什么,却也只能选择默默忍耐。

    脑海里的那根弦被紧张所绷得直直的,但理智在告诉她,绝对不可以过去。洛神既叮嘱了她在原地等,如果她过去了,很可能会让洛神的计划功亏一篑。先别过去。要忍着。

    师清漪的唇有些发抖了,呼吸也变得重了不少,紧紧攥着拳头,不停地在心底说服自己。她的目光根本不敢从洛神的身上挪开,如果待会只要出现任何她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她就得冲过去。

    叮铃。

    叮铃

    幽幽的铃声还在继续。

    千芊被铃声惊醒了,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脖颈弯着,脑袋往一边偏,似是靠在了什么上面,很温暖,又是那样稳当地托着她。

    一张银色面具侧了过来,面具底下那双温柔的双眼带了些笑,看着她。

    戴银色面具的女人轻声问道:「醒了?睡得还好么?」

    千芊看着那双眼眸,有些恍惚了,这才发现自个正依靠在阮的肩上,将阮当成了枕肩的垫子。她不晓得自个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用手摸了下自己的脖颈,感觉那里有些湿润。

    她做了个噩梦,在睡梦中出汗了。

    「……还好。只是我何时睡着的?」千芊连忙坐直身子,离开了阮的肩头。

    她睡了多久,想必阮也这般垫了她多久,若阮长时间保持着这般坐姿不动,定是辛苦的。她心疼之下,又觉得惭愧。

    「只睡了一会子的,大抵一炷香左右罢。」阮似看穿了她的心思,宽慰了她,并告知道:「尸体还尚未消解完全,我一直在帮你盯着,不必担心。不过也消解得差不多了,以时蛊作为这些蛊的养料,的确有效。」

    千芊点点头,朝她笑了笑,走到时蛊底下那水盆处瞧了一眼。

    水盆中的蛊卵又多了一个。

    阮道:「方才产下的。」

    时蛊每隔半个时辰便产一枚卵,现下已是酉时了。

    叮铃叮铃的风铃声仍在响着,忽远忽近,很是飘忽。千芊拧着眉,仔细听了片刻,那风铃声听着显然是来自蛊洞外头,但她与阮都未曾在这山中挂什么风铃之类的玩意。

    莫不是有人进山来了?

    她选的这座山很是幽深,且当地人将它传得很是邪乎,说里头有山精鬼怪作祟,曾有人进山以后失去了踪迹,是以人们避之唯恐不及,就连猎户和采药人都不肯进来。也正是因着如此,她才会将自个的蛊洞布置在这座山里头,图的便是一个清净,无人相扰,府衙或者那些贪图赏银的人更寻不到她的踪迹。

    千芊在山中住的这些日子以来,从未见过有人进山。

    眼下听见了这铃声,她自是警惕起来,向阮道:「怕是有人到山里头来了。只是为何总是要发出那般铃声,也不知是与人走散了,刚巧身上带着铃铛一类的物事,只能摇铃来吸引注意力,还是说这铃声里藏着什么暗号,对方在以这铃声进行联络?」

    阮的目光露出些许茫然之色,道:「芊,你在说些什么?」

    千芊愣了一下。

    跟着她很快便反应过来,道:「你没有听见铃声么?」

    「铃声?」阮道:「我未曾听见。」

    说着,她还站起来,似是安静地侧耳听了听,这才又疑惑道:「并未有任何铃声。」

    蛊洞本就阴冷,千芊立在那,原本汗湿的脖颈越发凉了起来。

    阮听不见么?

    难道,只有她能听见?

    千芊在脑海里唤了千陌一声:「***,你可有听见铃声?」

    「***,听见了。」千陌的语气很是不悦。

    千芊觉得蹊跷:「阿阮却说她听不见这铃声。」

    「我不聋,听见她的话了。」千陌不耐烦:「用得着你给我复述一遍么?」

    千芊懒得在此时与千陌吵嘴,皱眉思索起来。她意识到方才自个对于铃声的猜测还是过于浅薄了,若这铃声只有她和千陌能听见,里头的玄乎恐怕就大了去了。

    阮走到千芊面前,观察了一番她的面色,这才颇有些小心地问她道:「芊,那铃声你还能听见么?」

    千芊如实道:「铃声还在,从未停过。」

    起初她还以为是有人出于某种目的,才摇出来的铃声,但听到此刻,她总觉得若是人一直摇着这铃,半点都不曾间断,手怎么能受得住?

    恐怕不是……人摇出来的。

    阮瞧上去似又听了听,想必是听空了,眼中疑惑更深,一时未曾吭声。

    千芊的心底有些莫名的慌乱,她也不知自个是怎么了,又向阮问了一句:「你可会觉得我产生幻听了?以为我在说什么胡话?」

    但她很确定,那铃声听上去很真实,半点都不似幻听。无论如何,她都必须要去那铃声的源头处瞧一瞧才是。

    「不会。」阮道:「你说听见了铃声,我相信你。」

    千芊怔了怔。

    阮的声音更柔了些:「只是不知为何,我始终听不见,许是里头有什么别样的讲究。若你想弄清楚,我会陪你一起去。」

    千芊闻言,心底泥泞了一片。阮虽听不见,却仍愿意相信她。

    世人都说她是妖女,整日里与蛊虫尸体为伍,也只有阮愿意陪在她身边,她给旁人蛊药,旁人不知真相还好,一旦晓得那药其实是一种蛊,定然吓得撒腿就跑,唯独阮是个例外。在进入蛊洞时,她怕阮受不住那洞中尸气与蛊虫,将蛊药递给阮,阮也是毫不犹豫地吃了下去。

    「那铃声有些远,应在林子里。」千芊道。

    「好,你来听声音,我跟着你。」阮道:「只是这铃声并非谁都能听见,想是有些古怪的,我们还是带上武器为好。」

    两人离开蛊洞,往外走去。

    酉时刚至,天色已渐暗了,虽然远处的天边仍挂着晚霞,但山林幽邃,树木繁多,一向是黑得更早。两人从屋中取了各自的武器,阮还提了一盏未曾点燃的灯笼,以防到时夜色渐深,会瞧不见路。

    两人往林中行去。

    越往里走,越发昏暗了,外头残余的天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阻隔,能漏下来的已然所剩不多,虫鸣之声也多了起来。

    千芊越跟着那铃声走,便越觉得奇怪。有时她觉得铃声在左前方,但跟着走了一阵以后,似乎又更偏左了些,仿佛是那铃声的源头在不断地产生变化。

    「芊,怎么了?」阮察觉到千芊的异样,问道。

    千芊道:「铃声一直在改变,方向也时常在变,我很难确定其准确位置。」

    「是周围其实有很多铃声么?」阮思忖片刻,道:「比如此处铃声停了,那处铃声又响,再是另一处的铃声响起,如此往复,以此来迷惑你?」

    「不是,它应当便只是一种铃声。」千芊看着面前影影幢幢的树影,道:「就似有人一直在摇铃,且他一直在快速移动,一会走到这处,一会又走到那处。」

    树影随着傍晚的山风摇曳起来,阮吹了支火折子,将灯笼点亮了。

    两人的身影映着灯笼的火光。

    千芊继续跟着那变幻莫测的铃声,为了追赶那铃

    声,她步伐飞快。每次她当总以为自个要走到那发出铃声的附近时,却总是扑了空,铃声又很快响在别处。

    她越追越是心焦,一时不慎踩在几根扭曲在一起的老树枝上,靴子陷入了空隙之中,她顿时踉跄了一下。

    身边的阮连忙伸手揽住她。

    阮蹲下了身,小心翼翼地拨开了那几根老树枝,将她的脚取了出来,这才道:「莫要心急,这林中不好走,天又黑,莫要跌着哪里了。」

    千芊已浑身是汗,她望着阮,道:「阮,你累了么?」

    「我不累。」阮与她说话时,总是那般温柔。

    千芊道:「我……有些心慌。」

    「为何?是因着你听到的铃声么?」阮摸出软巾,替她擦拭了额头的冷汗。

    「我也不知,或许罢。」千芊垂了垂眸。

    阮叹了口气:「可惜我听不见,否则我还能帮你多听一听。」

    千芊心底越发有些慌了,她内心深处觉得自个能听见那铃声,阮却听不见,这里头定然是大有问题的,但她一路思索,都想不出半点缘由。

    四周的林子落在她眼中,仿佛也扭曲起来,犹如幻影一般不真实。

    千芊捞起衣袖,放了手臂上缠绕的那两条金银小蛇下来。金和银在她脚边上游着,吐着鲜红的蛇信,亲昵地挨着她的靴子。

    「去看看这附近,有什么人。」千芊嘱咐道:「或是……什么东西。」

    金和银听从她的心意,游了出去。

    千芊与阮两人继续在林中寻找着声音源头,不多时,金和银却又游回来了,在地面上昂着头,似是想要回到千芊手臂上。

    「怎地这么快便回来了?」千芊蹲下来,食指挨着金和银的小脑袋上,依次点了点:「小懒家伙,什么发现也没有,便想着歇息了?」

    金和银似乎有些惶然,探着头,就想从千芊的手上绕上去,缩回她的手臂上。

    千芊的脸色顿时沉了沉。

    金和银并非没有任何发现,而是不愿意再前去查探。

    「再去。」千芊命令道。

    金和银耷拉着脑袋,一副蔫蔫的模样,游一步,回头望一望她,很是不情愿。

    「回来。」千芊明白过来,再度撩起衣袖,露出一截雪白的胳膊。金和银连忙缠到了她胳膊上,躲在她衣料之下安睡。

    「阿阮。」千芊看向了阮,神色凝重:「附近有蛊。」

    「蛊?」阮将灯笼挑高了些许,往远处望了望,收回目光:「你是指这林中,有旁人的蛊存在么?」

    千芊点了点头。

    金和银一向是厌恶蛊的,但若是千芊自个炼制的蛊,带有千芊的气息,金和银早已习惯,便不觉得有什么。但若是属于旁人的蛊,金和银总是会想着避开。

    「这蛊,与你听到的那种铃声有关系?」阮道。

    「我暂且还不知。」千芊的手指抚着自个的手臂,轻轻安抚着金和银,道:「但我确定附近有蛊,只是不知是哪一种,不过金和银都怕了,想必……很是难缠。」

    正当她要继续跟着那铃声时,那铃声却戛然而止。

    千芊的脚步立刻停了下来。

    「怎么了?」阮道。

    千芊仔细听了听,等了一会,确定四周再无声响,这才道:「那铃声消失了。」

    雨林里,雨霖婞等人已经连续走了快一个小时。为了照顾腿伤的苏亦,他们几人一路走走停停,倒也没遇到什么危险,偶尔会蹿出一两条大蛇,水桶粗细,挂在那树干上垂下来。

    雨霖婞看得头皮发麻,不过很快她就发现那些蛇根本没有攻击他们的意思,像是

    中了邪似的,呆愣在树上,连蛇信都不吐,这心也就渐渐大了起来,甚至还不忘嘲笑那些蛇一句:「这些家伙怎么回事啊,跟个傻大个似的,白长这吓人样了。」

    音歌眼中泛着幽幽冷光,边盯着那些蛇,边往前走,并不搭理雨霖婞。

    「不过也真是奇了怪了啊,这品种的蛇我之前和阿笙,苏亦遇见过的,还挺有攻击性的,怎么现在都不肯动呢?凌晨四点多了,蛇也困了不成?」

    等远离了那些蛇,音歌的眼中才恢复了正常之色。

    「几点了?」走了一段路,音歌问雨霖婞:「到四点二十了没?」

    「四点十八,快了快了。」雨霖婞看了眼表,忍不住又想吐槽她:「你干嘛总是问时间有没有到四点二十呢?四点二十这个时间段有什么特别的吗?灰姑娘必须在凌晨零点之前回去,你必须要在四点二十之前回去,否则你的南瓜马车和漂亮的公主礼服就会立刻消失不见?」

    音歌唇边掀了个极轻微的弧度,凉凉地盯着雨霖婞。

    雨霖婞:「……」

    好嘛,这皮笑肉不笑的。

    她又没欠她钱,整得跟欠了她一个亿似的。

    「不走了。」音歌站定了:「站在这等。」

    「等什么?」雨霖婞问。

    音歌看都没看她:「等四点二十到来。」

    「你说等可以,但你总要告诉我个理由吧。」雨霖婞这一路上被这女人「美丽冻人」的一面给冻僵了无数次,这女人又不太爱解释,她实在是有些心累。

    但她虽累,却绝不气馁,该问的还是得问。至于那女人答不答,又是另一回事了。

    音歌这次倒是回答了她:「四点二十的时候,会响起一种铃声。我在等铃声。」

    「什么铃声?」雨霖婞一肚子的问号:「为什么偏偏会在凌晨四点二十的时候响起来?你又是怎么知道这铃声就一定会响起来的?」

    音歌只是冷淡地说:「记住你听见的铃声来自哪个方向,它会变。」

    雨霖婞:「……」

    得,直接忽视了她问的问题,她白问了。

    雨霖婞在音歌面前碰了一鼻子冷灰,心里老大不爽,于是就要在边上两个少年跟班身上找回一点老大的威严。

    她抱着手臂,目光在风笙和苏亦脸上一一扫过去,煞有其事地叮嘱说:「记住你们两待会听见的铃声来自哪个方向,它会变。」

    声音非常冷,学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音歌:「……」

    风笙和苏亦连忙回答:「是,小姐。」

    音歌轻飘飘瞥了雨霖婞一眼:「他们两听不见。」

    雨霖婞一听,这就不乐意了:「什么叫他们两听不见铃声?怎么可能他们听不见,就我们两听见?闹鬼啊?」

    音歌没再搭理她。

    两分钟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雨霖婞手表的指针准确地指向了四点二十。

    在指针到位的那一瞬间,铃声骤然响了起来。

    叮铃,叮铃。

    雨霖婞浑身打了个哆嗦,听着那耳朵里的声音,几乎抖出一身的鸡皮疙瘩。

    居然还真的有铃声响起来了?

    她蓦地想起音歌刚才说的话,立刻看向了风笙和苏亦:「我听见铃声响了,你们两有没有听见?」

    风笙和苏亦面色茫然,摇头:「小姐,我们没有听见。」

    雨霖婞:「……」闹鬼了。

    雨霖婞下意识取出枪来,还是两把。别看她现在只是个学生,她从小练枪,现在拿枪的手法已经是有模有样的了,她一手端着一支枪,对着那铃声的来处。

    她听了听,铃声果然在变,一会在这边,一会却又落在那边,她根本无法准确地拿捏那铃声的位置。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雨霖婞额角有了些汗,这一切对小小年纪,没有积累太多经验的她而言,有些过于诡异了。

    音歌没有吭声,她眸子里浮起一片幽凉的漩涡,跟随她耳中听到的声音走动起来,目光在那几乎融进夜色的树木之间来回逡巡。

    她在走,雨霖婞也在走。

    音歌让雨霖婞记住那些声音的方向,雨霖婞嘴上虽然嘟嘟囔囔的,但实际上却还是乖乖照办。

    很快雨霖婞就发现音歌和自己走的方向完全不对,她察觉到了什么,问道:「音……音姐姐,我们听见的铃声还是不一样的吗?」

    「不一样。」音歌说:「只有一个是真的。」

    雨霖婞心底咯噔了下,这听声音还跟抽奖似的,看运气呢。还好她是二选一,这要是什么四选一,六选一,那才叫倒霉。

    只可惜那声音一直在时刻变动,雨霖婞虽然跟着声音的方向走,却还是无法找出声音的源头。而且这雨林鬼气森森的,她也不敢走太远,就只敢在附近打转。

    过了一段时间,雨霖婞的耳边却突然安静了下来。

    「我这边铃声听不见了。」雨霖婞连忙说:「怎么回事啊?」

    音歌也停下了脚步。

    她目光沉沉地说:「我这边也消失了。」

    但她知道,这种铃声一般不会结束得这么快才对,还会再响一阵。为什么突然中断了,难道是出现了什么特殊的变故?

    长生坐在后院,手里拿着之前尚未用完的长草,在那编织起来。她先前瞧过了夜编草蜻蜓的手法,很是感兴趣,却又不知里头的诀窍。

    方才夜走开了,让她在此等上一阵,她便乖觉地坐在此处,只是等得颇有些百无聊赖了,便开始以长草瞎编起来。

    那块银色的表放在她的身边,指针指向了晚上的八点半。

    叮铃,叮铃。

    长生立刻竖起耳朵,仔细听。

    哪里来的风铃声?隔得有些远,不似阿瑾和阿洛她们挂的那些风铃才是。

    长生正听着,附近却又响起了一阵笛音,幽幽渺渺,似烟雾似的。那笛音钻进了她的耳中,长生先是听得有些昏昏欲睡,双眼也跟随闭了起来。

    跟着那笛音骤然拔高,将她激得浑身一个激灵。

    恍若一朝梦醒,长生猛地睁开了眼。

    她慌忙站起身来,拿起身边那块手表,往四周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