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皇后大丧之后,皇帝本就没有得到根治的病情,竟也加剧了起来。子龙体欠安,本就让朝内以散骑常侍高堂隆、尚书令裴潜等人心忧不已,而子的两个嗣子齐王芳与秦王询,才不过是六七岁的孩童而已,这就更让高堂隆、裴潜等人更加担心了。
子病重、边境危急、而国储未定,除了高堂隆等老臣心中惴惴不安,一些关心国家大事的青年士人也有些心中不定了。
但这些青年士缺中,诸如夏侯玄、诸葛诞之辈,倒是真心谋国的,但其他许多人则是各怀鬼胎,并不像高堂隆、夏侯玄等人一般全是忧心社稷之人。
此时此刻,在夏侯玄的昌陵侯府,以及舞阳侯府长子司马师的书房之内,分别悄悄聚集着两批壮年青年士子,此刻他们正在对当今的形势以及日后的打算进行的精密而周全的谋划。
昌陵侯府,东堂麟趾轩内,夏侯玄除了请来了诸葛诞、李丰两位闲散无职的老友以外,还延请了颖阴侯府的新任家主,故大司空陈群长子陈泰,以及河南尹司马芝长子司马岐,以及故尚书杜畿长子杜恕,尚书令裴潜长子裴秀、故豫州刺史贾逵之子贾充这五个颇有才华且又可拉拢来为己所用的青年士子。
惠姑近日已经快到了临盆之际,因此此刻负责安排下人侍茶的乃是已经上了年纪的管家顾霆,夏侯玄此刻端坐麟趾轩主座之上,诸葛诞、李丰,以及陈泰、司马歧、杜恕、裴秀、贾充等七人则散座堂内。众人之中,杜恕已至四十余岁,陈泰已近不惑之年,而其余年齿稍长者,诸如夏侯玄、诸葛诞、李丰、司马岐等人,尽皆已近而立之年,而像新近成为尚书郎、承袭父亲贾逵阳里亭侯爵位的贾充,则是刚刚到及冠之岁,至于裴秀,今年只有十三岁,则是年纪最的那一位了。
诸葛诞见嫂夫人李惠姑临盆在即,又听舞阳侯府二公子司马昭之妻、散骑常侍兰陵侯王肃之女王元姬也即将临盆,不由得想起了数日前已有孕征的妻子钟长琴。一向仰慕汉时大贤贾谊的他,心中想到了“澹乎若深渊之靓”这一句书文,他心想,自己的孩儿倘若出世,便给他起名为“靓”。
夏侯玄今日除诸葛诞、李丰两位老友之外,单只延请了这五人,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杜恕杜务伯,乃是文皇帝朝名臣尚书仆射杜畿杜伯侯的嫡子,颇有才能,且与诸葛诞颇有交情,如今他在朝中担任散骑侍郎之职,自然是个对抗司马的重要人物。
陈泰陈玄伯,虽是司马懿等老士族为挚友的陈群的长子,但据夏侯玄所知,此人与其父秉性相似,一向为人刚直,且能守大节,并不像司马家那般圆滑晦暗,不仅如此,陈泰非但文才不凡,且武艺精熟、通晓兵略,在本朝隐隐然与执掌一州兵政的毋丘俭齐名,不仅如此,如今的陈泰,身居散骑侍郎的要职,他日的成就自然也非同可,自己想要对抗司马为首的氏族,陈泰实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强力臂助。
除此之外的司马歧,虽然是司马懿族兄司马芝之子,但同样与陈泰一样,也并非是只谋私利之辈,且司马芝司马岐父子二人,皆有政理刑法之才,且不在本朝以习法闻名的高氏家族之下,故夏侯玄自然也不会错过司马岐这个人才。
至于贾充,乃是大魏忠烈之士贾逵贾梁道老年喜添的爱子,于其父而言有充闾之喜,故字公闾。太和二年贾逵病故之时,尚未成年的贾充在居丧之时,已有纯孝之名。贾充承袭父亲阳里亭侯爵位之后,丧期过后不久便被任命为了尚书郎,以典定法律法令、度支考课而闻名,如今的贾充少年有为,正是大有作为之时。
五人中年纪最、出身河东裴氏名门的尚书令裴潜之子裴秀,虽则才十三岁而已,但却已然是个才气纵横的名士了。裴秀不仅擅长道家玄理,且精通地理堪舆之学,洛阳坊间之人惊叹于他的惊才绝艳,认为他的才华不下于定陵侯钟毓之弟钟会,还专门为他编了一首童谣:“后进领袖有裴秀”。故此子也并没有被夏侯玄所忽视。
夏侯玄与众人见礼之后,并没有多少客套话,他朝着四座遥遥一揖,开门见山直接便出了自己的忧虑:
“诸君,今日玄特意延请各位光临寒舍,实在是因忧心国事,诸位也都明白,如今子龙体欠安,储君未定,嗣子年幼,而边境贼寇猖狂,实在是危急存亡之际,眼看着边境扰动,国家却无用之大才,玄内心深为忧虑,不知在座诸君有何高见,还请不吝赐教!”
诸葛诞与李丰乃是老友,自然明白夏侯玄心中所想。如今子在朝中可用之人,无非司马懿一人而已,而一旦司马懿再立此不世之功,届时司马家在朝中的威望自然无人可比,夏侯玄的用意,就再于看有无他人可替代司马懿,或者看有无能人可制约司马懿。
在座诸人都是聪明绝顶之士,且都知晓夏侯玄与司马家的恩恩怨怨,自然也都明白夏侯玄的用意。过了半晌,贾充心中心思百转,内心实际上倾向司马师司马昭兄弟的他,动了拉拢夏侯玄入司马家阵营的心思,于是他便首先开了口,他先是朝着自己一向敬仰的夏侯玄遥遥一揖,而后道:
“昌陵侯,充有一言,不知当讲否?”
夏侯玄点零头道:
“公闾但无妨。”
贾充再次定了定神,这才道:
“以充之见,如今朝中智勇兼备之名将,无非司马太尉一人而已,昌陵侯此番可在陛下面前力荐太尉出征,而昌陵侯与太尉二子副之,此战若胜,则昌陵侯可一举而建不世之功,岂不美哉?”
夏侯玄听了这话,心中一震,握着茶盏的手因诧异与愤怒而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他原以为贾充乃是忠烈之后,品行自然上佳,因此今日这才请他前来,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个贾充一开口便暴露出了趋炎附势、投机取巧的本性,因此夏侯玄瞬间便对这个后辈名士充满了厌恶。面对贾充赤裸裸的游,夏侯玄选择了沉默。
一瞬间,堂内数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尴尬了起来。
又过了半晌,还是沉稳老练的陈泰陈玄伯打破了这难受的氛围:
“泰初,以我之见,陛下身边,此刻最受信任的人,除了长平侯曹长思、刘子弃、孙彦龙三人之外,便数散骑常侍、阳武亭侯、校事官何曾何颖考,以及散骑常侍高堂升平了。如若泰初想让陛下心意有所改变,不妨可在这两人身上下功夫。”
夏侯玄闻言,精神顿时为之一振,他点零头道:
“玄伯兄言之有理,但目前还有一难处,那便是除了太尉之外,还有何人可担此平叛重任呢?”
诸葛诞近日来因爱妻怀娠,故而一颗心都拴在了妻子钟长琴身上,此刻有些神思不定,自然难以有何妙计。李丰虽有大才,但自遭贬斥以来,交游甚少,对朝中局势并不是十分了解,因此此刻也并无主意。
此时,杜恕似乎是想到了一个人,他立即便危坐一揖言道:
“泰初,朝中有一老将,不知可否成此重任?”
夏侯玄闻言,心中大喜,他直接激动的起身问道:
“是何人?”
杜恕目光坚定的言道:
“将军胡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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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在舞阳侯府的密室之内,司马师、司马昭兄弟,也正与傅嘏、吴应、钟毓钟会兄弟、荀粲之兄荀顗、陈本之弟陈骞,以及两个后起之秀卫瓘、羊祜这几人,一同商议着目前的对策。
司马师的目的,自然是让众人出谋划策,看有没有办法让自家父亲顺利争取到征伐辽东的机会,得以再次执掌兵权。
由于司马师与新任妻子吴青不和,月前吴青已被司马师一纸休书所休弃,虽然司马师休了吴青,但他看重吴应的才华,倒是并没有和这位已非亲戚的大舅子断交,但吴青被休后,精神日益憔悴,,吴应这个做哥哥的自然无法做到无动于衷,所以这些时日,吴应明显显得有些精神不振。
此刻,他的眼角正瞥着司马师的新舅子,司马师第三任妻子羊徽瑜的弟弟,与钟会、裴秀、卫瓘齐名的后起名士,被称为“当世颜回”的羊祜,羊叔子。他的眼神之中,不经意所流露出的,自然是不甘、落寞、与嫉妒。
羊祜出身于名门士族泰山羊氏。从他起上溯九世,羊氏各代皆有人出仕二千石以上的官职,并且这些祖先都以清廉有德着称,故泰山羊氏之名,无论是在前朝,还是在本朝,皆显赫无比。这也是司马师休妻之后,为何选中了羊祜的姐姐羊徽瑜来做妻子的原因。
羊祜之父羊衜,乃是本朝有名的地方名士、上党太守,而他的母亲蔡氏,则又是汉代名儒、左中郎将蔡邕的女儿。
羊祜少年丧父,有孝子之名,父亲死后,他对叔父羊耽宛若生父,足以证明他的纯孝并非烂虚名。
传在十二岁那年,他曾在汶水之畔戏水游玩,遇见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那老人仔细端详了羊祜半晌,与羊祜一番交谈之后,笑着道:“汝相貌不凡、言语更奇,老朽猜你不至花甲,便可为下建大功勋!”
完这话,老人便飘然而去,竟不知所终。
而羊祜长大后,果然博学多才,他善长文章、并长于论辩,且仪度潇洒,身长七尺三寸,须眉秀美,隐隐然已成后起名士之首。
后来将军夏侯威见了羊祜以后,也认为次子非比寻常,于是牵线做媒,将兄长夏侯霸的爱女、领军将军夏侯献的妹妹、也就是夏侯玄的堂妹,嫁给了羊祜。
此时此刻,羊祜并没有注意到吴应那宛若刀子一般凌厉的眼神,听着众人口中那令他厌烦的阴谋诡计,羊祜心中竟十分后悔来参与姐夫的这场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