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宫里的歌舞,选的都是世上一流的舞者,即便此时坐在殿里的都是女眷,可是看着那柔美的身段,听着那动人的歌喉,也不由兴致勃勃。
更不要说,考虑到观众都是女性,赵月蝉还特意吩咐了排舞的人,加入了一些有力量感的动作。
刚柔相济,可以说是十分用心了。
江淑华又给自己倒了杯蜜露,花香中含了一丝浅淡的苦味儿,这个时候喝着,十分惬意。
她笑着道:「原本以为是东风,倒是没有想到这东风竟然这般柔美。」
「东风又叫春风,这可不是跳出了一个百花齐放的美感么?」
听到明月这话,江淑华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倒是想不到你还有这份雅致的心绪。」
明月连忙低头行礼,「都是因为在良娣跟前呆的时间长了,所以才沾染了一二分良娣身上的书卷气。」
「我倒是没有想到你竟是这么个油嘴滑舌的,」江淑华说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蜜露,慢慢地品干净了,这才问道,「这是第几杯了。」
「良娣今晚上心情好,这已经是第四杯了。」
「那……」江淑华看着那酒壶,「可以收了?」
「嗯!」明月手一拂,便将桌上那小酒壶给收了起来,江淑华脸上的笑意更盛,目光也就牢牢地盯着那头的歌舞,似乎很是感兴趣。
赵明溪看着却觉得有些疲惫。
自从确诊了怀孕以来,她便没有多少事情在手里,宫里的宫女姑姑也生怕她累着,到了晚上便早早地安排她睡下了。
以往这个点儿,都差不多全部收拾好,该往床上去了。
所以哪怕眼下这个歌舞如何精彩,她也有些提不上精神。
不过到底是在这样重要的宴会上,她自然不会容许自己出什么差错,还是努力坐直了身子,不叫自己滑下去。
一旁的掌宫姑姑看着有些好笑,「娘娘自入宫后,倒是很少露出这般样子来,看来肚子里真真是个调皮捣蛋的小殿下了。」
赵明溪闻言便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坐直了身子,「别人也就罢了,姑姑你都来取笑我。」
掌宫姑姑算是看着她长大的,眼神中便带了几分慈爱,「只要娘娘此番一举得男,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赵明溪脸上的神色黯然了几分,过了一会儿,却还是扬起了一丝笑容。
别人不知道,她自己却清楚地明白,在自己怀孕之后,有些事情变了。
从前不管太子态度如何,也不管前朝后宫又发生了什么事儿,她始终稳坐钓鱼台。
她清楚得很,只要自己不做错事情,表现出一个太子妃该有的气度和贤惠,就没有人能动摇她的地位,太子也不会。
因为太子身上也流了一半赵家的血。
赵家没有任何其他立场的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太子的皇后是赵氏女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后来,赵月蝉入宫,这是一个意外。
她心里清楚,纵然有些不高兴,却也从来没有担心过什么,不为其他的原因,因为赵月蝉太蠢了。
那样蠢笨的赵月蝉是不可能威胁得到她的。
但是这种笃定,在她怀孕之后,就悄然发生了改变。
赵月蝉得宠了,而且是十分得宠,有些不合逻辑的受宠。
原本她觉得就算是如此也不可怕,不过就是个玩意儿罢了。
论美貌,赵月蝉在太子的后宫里排不上号,论聪明才智,更是查无此人,这样的人,就算是得宠,也只是一时的。
哪怕时间长一些也可以,不要太长就行,不要让自己这个太子妃形同摆设就
行。
可是这一次的小年宴让她竟然生出了几分恐惧之心来。
她第一次直面太子对赵月蝉的宠爱,竟早就已经超越了自己以为的程度。
赵月蝉哪里会办什么小年宴,她自小在家里就是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人,二房婶娘对她几乎是溺爱,要星星不给月亮的。
从来闺房里的那一点儿事情都处理不好,更不要说家里的大小事情。
与小年宴这事儿上,她当然会担心,于是便打算派出自己跟前得力的人去帮着她一起料理。
谁知道竟被挡了回来,说是她能搞得定。
就在她紧张不已,生怕失礼于朝中大臣及家眷的面前时,才知道,原来赵月蝉请了太子帮忙。
太子竟将宫里的人都调派给了她使用。
而这中间完全没有经过她的手。
赵明溪含着怒意去质问,却得到太子一句:你如今还怀着身孕,操心那么多事儿做什么?再说了月儿是你妹妹,你这个做姐姐的,那般计较作甚?横竖这个小年宴弄好了,也就是没事儿了不是么?
赵明溪还能说什么?
还能去指责太子做事不讲章程么?
也就是从这一次,她开始产生了怀疑,她真的是不可替代的么?
贤惠大方的太子妃真的就是太子一直想要的吗?
他从来就不是个英明的领导,若非詹事府那些先生们!太子这个位子,早就已经不属于他了。
当初能赢得三皇子也只是侥幸而已。
那么这样的一个人,她又如何敢肯定,在他即位之后,会忽然英明起来,不会被他那份偏爱左右心思?
毕竟,赵月蝉也姓赵不是吗?
谁说赵氏女一定就要是自己呢?
至于家里的那些长辈……
从姑姑开始,他们要的就是赵家的皇后罢了。
虽然眼下看来,赵家没有人在乎赵月蝉,所有人的目光都仍旧在自己的身上。
可那是因为……
赵明溪的视线往下移,落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是因为她先一步怀上了孩子。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忽然又想起方才江淑华说的那句话来。
为什么她的肚子就这么小呢?
一旁的掌宫姑姑哪里能不知道她心里的担忧和烦恼,连忙道:「娘娘,今晚上好赖莫要打瞌睡呀!
瞧瞧这支舞是真不错,这样式儿的,咱们就是在宫里也见得不多呢!等回头娘娘您的身子重了,再想看,也不方便了。」
赵明溪艰难地挤了个笑容出来,「在这个宫里,只有姑姑您好像永远都知道我在想什么,也永远都这样看护着我。」
怀孕的人难免情绪比旁人敏感,掌宫姑姑悄悄地摩挲着她藏在袖子里的手,「娘娘万事儿要看开些,想想入宫那个晚上您对奴婢说的话,还有什么是想不明白的?」
赵明溪一愣,随即想起来当初自己要入宫成为太子妃时候的心情。
她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位子意味着什么的女子,所以打从一开始,她就认定这不是一条好走的路。
既然当时都有那个勇气,为何现在又没有了呢?
更何况,如今她还有她需要首付的人,她肚子里可能真的怀着她最重要的希望。
想到这里,赵明溪低落的心情果然好了许多。
她由衷地翘起了唇角,转向掌宫姑姑道:「是,我不会忘记,我会继续……」
话还没有说完,她发现站在自己旁边的掌宫姑姑脸色忽然变了,然后她忽然被一道大力推开,整个人重重地摔在了
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