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文珠盯着黎笑眉脚下的那滩污水皱眉，黎笑眉抱着孩子，没有东看西看，只是淡淡的望着对面的中年女人。
即使在室内有暖气，她还是冷得打颤。头发上沾着的水，一滴一滴往下掉，脸都冻白了。
“小姑姑，我可以借你的地方，换身衣裳吗？”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线保持平静，可从喉咙挤出来的声音还得带着微微颤音。
戴文珠瞧了她一眼，给身后佣人使了个眼色，佣人比了个手势：“黎小姐请随我来。”
黎笑眉跟着女佣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看莫聪。他浑身湿透，比她还惨，可还是站得笔直，一动不动的。
抿了抿嘴唇，眉心皱起，看了眼戴文珠。
莫聪是大男人，再怎么样，不能在别人家里换衣服，更何况戴文珠的丈夫身份特殊，她不好开口。
莫聪看过来，低声道：“大小姐请尽快去换衣服，我没事的。”
黎笑眉点点头。
佣人带她去了一楼的客房。
黎笑眉用最快的速度给黎宝换上干燥衣物，又用最快的速度给自己换好。干燥的衣物穿在身上，顿时感觉暖和了。她轻轻的舒了口气，将行李箱整理好。
再出来时，戴文珠坐在客厅沙发，手里端着骨瓷茶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黎笑眉看了看她，低头看了眼沉睡的黎宝，开场白：“这是戴观宴的女儿，小名黎宝，您要看看吗？”
她没跟戴文珠说过话，对这个人的了解，也只限于她曾经做出的事情。便试着用孩子拉近两人的关系。
戴文珠眸光冷淡，只瞧着她，不看她怀里的孩子：“不在南城好好呆着，拖家带口的来浣城。黎笑眉，你很闲？”
黎笑眉顿时收起用血脉亲情跟这个女人拉近关系的心思。
当年她可以抛下戴观宴，二十多年对他不闻不问，还能指望她突然良心发现，对自己的孙女有感情吗？
她收拾好情绪，轻轻的吸了口气：“戴观宴来了浣城之后，迟迟不回家。我来，是来找我的丈夫的。”
戴文珠的骨瓷杯，在茶托上轻轻磕出声音，眉心也因为这丁点儿声音皱起眉头。“找人找到我门上来了？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黎笑眉暂时还不能惹怒她，咬着唇瓣不吭声，低头看着地面。
她刚才进来时，留下的那一滩水在就被人打扫干净，连那一串泥印子也没有了。
只是她抱着孩子，清瘦下来的身子，模样看着惹人可怜。
戴文珠还记得黎笑眉上一回来浣城时，圆润丰满的身材。
没有对比就不觉差别巨大，这一看，就看出来她这段日子过成了什么样。
戴文珠也是女人，也曾经历过男人离开，一个人带着孩子孤立无援……
她记起那段侮辱、愤怒、悔恨不甘的日子，心绪翻涌起来，脸色也变得难看，冷声道：“戴观宴不在这里，你应该去老宅。”
“我正是从老宅来的。”黎笑眉张口，抬起眉眼，直直的看着她。
为什么她见不到戴观宴，戴文珠应该比她更清楚。而她能不能进去老宅，戴文珠也应该比她更明白。
戴文珠皱紧了眉头。
这时，管家快步走到戴文珠的身边，在她耳边说了什么。黎笑眉敏感的察觉到戴文珠的脸色微微变了下。
她安静的等着。
戴文珠转眸看过来，冷声道：“就算老宅进不去，总不至于流落在外吧？淋雨？酒店住不起吗？就算三十二家梧桐饭店，一家都不属于你了，难道别的酒店赶客吗？”
“就算别的酒店赶客，梧桐饭店看在你是前大小姐的份上，还能不让你住？”
“笑话。你在丢谁的脸面呢？！”
戴文珠冷漠刻薄，句句钻心。
全国三十二家饭店，持股数家酒店，随便走进一家，门口迎宾都得对她弯腰行礼，叫一声大小姐。酒店经理知道她莅临，都得亲自前来接待……
黎笑眉想起昔日风光，难免伤怀痛心。可即使痛心，也得忍着。
她微微笑起来：“我手上还有点闲钱，酒店自然是住得起的。只是我我为什么这么做？是我不顾戴家的脸面，还是戴家不让我有脸面？”
“让我一个刚生完孩子的女人失去丈夫，让四个月大的宝宝没有爸爸，这事情传出去……”黎笑眉哂笑，没有说下去，但大家都明白意味着什么。
“小姑姑，我需要落脚的地方，还请您善心，安排一下。”
“你——”戴文珠瞪圆了眼睛，她怎么敢？
黎笑眉直直的瞧着她，目光不躲闪，唇角微微翘着，十足的必胜微笑。
戴文珠的眉心皱了又皱，不知想了什么，最后松口，让管家去安排车子。
再度坐上车，黎笑眉的心境比起来时虽然松了些许，可依然绷着。
戴文珠也是个心狠的，她直接将黎笑眉送去了梧桐饭店。
此时的梧桐饭店，招牌已经换了。
黎笑眉仰头，看着在夜色里，明晃晃的“图南饭店”四个大字，刻印在心上的梧桐饭店，像是硬生生的被撕下，疼得流血。
忍住眼底的酸涩，她喉咙滑动了下，沉默的踩着台阶上去。
饭店的员工还是原来的，没有换过。他们认得黎笑眉，看到她来，愣了愣，然后职业的对她微笑，帮忙拿行李。
进入大堂，灯火辉煌。满眼都是原来的模样，只背景图标换了，又熟悉，又陌生。
她去年来浣城时，也是来找戴观宴。那时候她不住戴家，借口说是为公事而来……谁能想到，才过去多久，竟然是戴家拒绝她踏入，而梧桐饭店竟也不是她的了。
人说物是人非，她却物非人是。
黎笑眉眼底的酸涩不断的加剧，再加剧……鼻子堵得难以呼吸，只能微微张开小口透气。
“大……”迎宾看了她一眼，意识到称呼，连忙改口，“黎小姐，你还好吗？”
前头，戴文珠转过头来，黎笑眉挤出笑：“没事。”
她看向前台，又看了眼戴文珠。
戴文珠微皱着眉头开口：“去给黎小姐开一间套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