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当众人刚刚缓个神的时候,不到盏茶的功夫,城下匈奴进攻的号角声又响起来了,密密麻麻的人员乌央乌央的再次向城墙冲了过来。
北地的城池不比中原或者南方的城池,有深沟护城河可以做以掩护,所以更容易被敌人冲到城下,因此左大将申屠隆才敢夸下三个时辰破城的海口。
即便如此,而且兵力相差如此之大的情况之下,新兴城依然打退了匈奴的绵绵不断的数次进攻。
城中百姓甚至都拆掉了自己家的房子,将石块搬上了城头。因为他们知道,房子拆了还可以再盖,可是城池要是被攻破了,那么就什么都没了。人都没了的话,还要房子何用?
直到日上三竿,在匈奴再一次暂时退去的时候。
太守董祀,满身鲜血的瘫坐在城垛之下,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那身上的血有敌人的,也有他自己的,早已混在了一起,变得脏乱不堪。
此时他遍体鳞伤,手中兵刃因为长时间不断的磕碰,也已经有了崩坏的迹象。他费力的抬头向四处望去,只见周边横七竖八的人躺满了整个城头,不知是尸体,还是那累倒的兵士。
他心中此时充满了不安,事到如今,城中兵力已然折损大半,剩余的也人人带伤,恐怕顶不了几次匈奴的进攻了,现如今才堪堪过去了三个时辰,只希望,援军能够早些到来,不然的话......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面孔,一时间竟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脑海中思索许久终于回忆来了,那不是昨天那个小斥候嘛,好像叫李什么来着?不过他昨天已经带伤,今日怎么也上了城头?
“小伙子,来”,董祀勉强抬起手向小李子招呼道,小李子见到是郡守大人在叫自己,也顾不上身体上的伤痛和疲惫,连忙抽身起来挪了过来。
“郡守大人”,小李子走到近前,说着就要行礼。
董祀连忙打断了他,“欸...都这个时候了,就无须这些虚礼了,来,快坐过来。”说着,一边指着身边的空位。
小李子不敢拒绝,小半晌才诚惶诚恐的坐了过来,一时间那憨憨傻傻的性格表露无疑。
董祀看着这个有着赤子之心的少年,脸上不自觉的洋溢出了笑容,满脸微笑的说道,“小伙子,怎么称呼?”
小李子见状连忙回答道,“回大人话,小人姓李,贱名一个‘干’字”。
董祀乐呵呵的说道,“好名字啊,想必令堂希望你能够成为精明强干之人。家中父母可还安好?可还有其他兄弟姐妹?”
听到这里,不会遮掩自己情绪的小李子,脸色明显僵硬了起来,“回大人,现如今家中只剩老母亲和一个还没过门的未婚妻,并无其他亲人了。”
董祀自然知晓,连年战乱,天下哪还有完整之家,许多州县更是十室九空,只是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少年这么凄惨,竟然只有一个老母亲相依为命了。
眼见小李子情绪不对,董祀赶快跳转话题,“你那位未过门的未婚妻,应该很好看吧?打算何时成婚啊?”
少年人不愧是少年人,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听到郡守大人的话,满脸涨的通红,结结巴巴的说道,“原打算这月就要成婚,奈何胡人来犯,只能延后了”。
董祀看到小李子这番局促的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可是一笑又引动了身上的伤口,开始拼命咳嗽起来。
小李子慌忙帮他轻轻拍背。
董祀摆摆手道,“无妨,不碍事的。想必我也大不了你几岁,你要是不嫌弃,就叫我一声董大哥,我就叫你李子小弟如何?”
在这个尊卑有别的年代,一州郡守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把一旁的小李子吓得慌忙拒绝道,“小人如何敢跟大人称兄道弟呢。”
董祀自顾自笑的说道,“诗经有云‘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你我今日既然已经是生死与共的同袍,还当不得这兄弟否?此战过后,我来为你和你那小未婚妻主婚,可好?”
小李子越听越惊讶了,嘴巴中这这这的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怎么,不想让董大哥我喝你的喜酒?”董祀戏谑道。
小李子闻言更加急切了,连连摆手道,“不是不是,只是小的家中简陋,怕大人...”
不等小李子说完,董祀故意打断他说道,“那就这么定了,战后,董大哥亲自为你主婚。哈哈哈......”
这一幕,发生在这血腥冲天的城头之上,竟然让这寒意刺骨的战场有了那么一丝丝的暖意。
“董大哥,你说咱们还能活着看到援军到来吗?”
“肯定能,肯定能的!我们都会活着的。你,会活着,给你母亲养老送终。我,也会活着,为小弟你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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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禀将军,前方攻击顺利,再进攻一次,必可拿下新兴城。”
城下敌军中,大纛(dào)下,那骏马之上,申屠隆正在听着跪在面前的前锋千夫长战况汇报。
闻言,申屠隆满面春风的说道道,“好。传本将军令,首先攻入城的,赏百金,骏马五十匹,牛羊各一百头,官升三级。”
“将军威武,将军威武”
看着众兵士士气有所提升,申屠隆又大声向众人喊道,“每斩获一个汉人头颅,赏五金,牛羊各十头。儿郎们,今天就是你们建功立业的时候了。杀!!!”
说罢,拔出腰间弯刀,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
“杀......”
刹那间,城下杀声震天,本来士气有所困顿的匈奴兵士,情绪高涨,竟然再次达到了一个高潮。
随着一声沉闷而又恐怖的号角声想起,城下匈奴向着新兴城发起了总攻,只是此次进攻不同以往,不再是数千的部分部队,而是全部鬼哭狼嚎的都投入了战斗。
城头上的董祀看到这种景象,心中也明白,这应该是匈奴的最后一次进攻了。如果援兵还不来的话,恐怕城池真的要陷落了。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
就算是死,也要死的轰轰烈烈的,不负大汉男儿威名。
“兄弟们…死战…杀!!!”
已然快要精疲力尽的他,用尽了胸中最后的气力,断断续续凄厉的高喊道。
竟显得是那么的悲壮!
不一会儿,匈奴们就冲上了城楼,城墙上也在一点一点的沦陷。可就在整个城头快要完全陷落的时候,并没有人注意到,北方地面之上有一条黑线正在快速的向新兴城移动过来。
终于,汉军中有人看到了那条黑线。
“援军来了”
一道歇斯底里的喉声瞬间响彻了整个城墙上空。
众人纷纷向北望去,才发现,北方的那道黑线已经快要距离城池不足五里了。
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只重甲骑兵!
轰隆隆的铁蹄声,席卷着漫天尘土飞奔而来,这支骑兵约有五六千骑,但一人三马,人马俱被黑色铁甲所笼罩,仅有眼睛裸露在外。
整支部队,除了铮铮的马蹄声之外,竟然没有其它一丝声音,就这样沉默的杀将过来。
为首一员大将,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如同铁塔一般。一面旗帜紧跟其后,上书单字一个“曹”。
正是那雁门关的援兵“虎豹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