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着竹叶,宛如浪涛。
夜半听竹,纵然很快乐的人也会觉得凄凉萧索,何况更有孤月难眠所映景。
一灯如豆,灯光下看来,牛青山眼角的皱纹似更深了。
秋叶青与之对坐,心事如潮,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咬了咬牙,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嘎声道:“要知道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我就打扮的好看点了。”
牛青山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眼眸中褪去孤傲凌厉,如水般温柔一视,轻笑道:“以往都是你跟着我,今朝该你领路了,只可惜这次却不能同路了。”
其实真正的离别没有长亭古道,没有劝君更近一杯酒,就是在一个和平时一样的夜晚,有的人留在昨天了。
两人目光相对,都已不觉热泪盈眶,于是两人都扭过了头。纵然有满怀别绪,只是谁也不愿说出口来。
牛青山淡淡道:“人有时候真是奇怪,选择了会后悔,放弃了的会遗憾。回顾茫然,终其一生却满是遗憾。我毁了秋水剑家欠你一句迟来的道歉。欲证一剑破万法,到头来破不开万般无奈,事情走到这一步,对与错已经没有意义了......是我薄你,生死无怨!”
秋叶青笑了笑,道:“你不是让我等你嘛,今世若等不到,那便来世再相逢。说好了一辈子的,差一年,差一个月,差一个时辰,差弹指一瞬,都不是一辈子。你痴痴傻傻等了我那么多年,该换我等你了....”
她虽然在笑着,但笑得却是那么凄凉。
牛青山协靠在她怀中,沉沉闭上了眼睛,呢喃低语道:“你还要傻傻的等我嘛?傻傻的一个人......一生那么短,遗忘又那么漫长,还是我来等你吧.....”
一生剑不离身,旁人羡慕他的剑道长远却又恐惧着。
自豪且自卑,引以为傲的是剑道极境,两袖青牛艳压群雄。为之自卑的,亦是剑道,忠于心痴于剑,心变剑未变。剑可惩奸除恶、可取人头颅、甚至可以打下偌大个江山,却唯独不能挽留心中遗憾。纵然坚如磐石仍旧能被水滴磨穿,坚硬之物不在世间万物本源中却以书卷承载,万般事诸般情,仅一‘情’字而已。
天色渐明,雪意愈来愈浓了。死灰色的苍穹,沉重得似已将压了下来,可是秋叶青的心情却比这天色更灰暗,更沉重。
无论秋叶青有多么不舍,总之现在又要变成一个人了,当初跟在青牛道身后便是希望他能回头正视自己一眼,有个人在等着,在盼着,或许是因为腼腆怕丢了脸面,又纠结于表达心中对他所喜,这份感情自开始便是复杂交错。
当发现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时,其实已经晚了。如陷入泥潭沼泽的亡人,注定要溺死在里面却又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那就像是一场梦,噩梦与美梦.交融,等醒来的时候已经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在梦中与其相偎相依,醒来却形单影只,如从温馨到孤寂的感觉恰如从云端坠落谷底、从暖春跌入寒冬,从头发丝到脚趾尖都摔得疼痛、冰得刺骨....
药王谷,谷口。
风儿萧瑟席卷梨雪吹打在脸上,带着股冰冷的麻痛感,鼻尖挂着冰锥如顽童堆砌的雪人坐在一块凸起的青石上,便是连那屁股都冻得失去了知觉。
李婉儿搓了搓泛红的双手放在唇下呼出一口热气,整整一晚上都没走进药王谷,来来回回兜兜转转转只是在原地踏步。
许南烛趁着她低头哈气的这会功夫,悄然起身迅速将冰冷的双手塞入婉儿小妮脖间,舒服的呼出一口长气。
这李婉儿缩着脖子,没好气的朝着他腿部踢了一脚,惊呼颤抖着嘴唇怒骂道:“你......你不是人,你混蛋!”
许南烛笑了笑,道:“这青牛道才不是人呢,这好心好意过来看看这王八蛋死了没有,哪知他故意下套,弄了个什么破阵将我们困在这山风呼啸的谷口,他要是没死,我就亲自补个七八十刀。什么破两袖青牛,什么人情,权当老子没读过书,狗屁道理不懂,捅死这王八蛋一了百了。”
李婉儿抿唇一咬牙,将手塞进他胸口位置,后者惊呼出声想要逃离可双手却是被这臭丫头用小脑袋给压住了,瞧着她露出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对于许南烛这些埋怨压根懒得去理,水雾萦绕的眸子微微转动,便是调侃道:“你看过的奇门书籍垒起来比我都要高一头,怎地连这破迷障阵都解不了,还有脸埋怨,你这就叫恬不知耻。居然还拿我一个柔弱女子暖手,更是下流无耻,你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混蛋,活该你挨冻。”
许南烛嘿嘿一笑,道:“书自是看了不少,可谁说看就能懂?我来寻青牛道挨冻活该,你甘愿跟来也是活该。总归都这样了,给我暖个手也不过分吧,至少能证明你不是一事无成,在暖手这方面还是有作用的。”
两人相聚一拳,李婉儿喘息着气道:“你就是一个活脱脱的无耻之徒,你下流!”
许南烛抖了抖肩上的落雪,抬手指了指那双玉手还揣在自己怀中,便是无耻道:“礼尚往来嘛,我无耻,你卑鄙,倒是挺配的!”
李婉怒瞪一眼,抬腿朝着许南烛脚面狠狠踏下,后者赶紧后撤一步躲开。
喘息声逐渐由轻变重,羞愤的躲了躲脚拎起插在雪地里的青锋宝剑便是大步流星头也不回的朝着朝阳余晖的方向走去。
瞧着婉儿小妮离去的背影,许南烛咧着嘴抖了抖刚恢复知觉的双手吆喝着:“别介,我这双手还没暖够呢!”
李婉儿驻足转身朝着他呸了一口,骂道:“暖你个大头鬼,你搁这继续吹冷风吧!”
许南烛哑然,无奈耸耸肩继续回到原地,可瞧着那块青石上落满了梨雪,其表面更是覆盖了一层冰霜,思索片刻还是决定不坐了,再坐下去这屁股可就真不能要了,想着便是在心里把青牛道祖宗十八大代骂了个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