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文历经千辛万苦来到京城,就是为了金士杰的那一句话——已经找到了小皇孙。
他眼睁睁的看着最敬爱的主子被废被囚禁被毒杀,他心中所想自然不仅仅是复仇这样简单,他想要的,是将主子的血脉延续下去。
因而在知道小皇孙尚存于世的消息时,他才会这样激动,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带着人来到了京城。
那个尚在襁褓中的男婴,就是他此生为之奋斗为之付出的人!
然而大长公主现在却说他不是小皇孙?
为何她能如此笃定?那必定是她这个心狠手辣的毒妇亲手将小皇孙给杀了!
想到这,欧阳文的眼中充满了怒火,他死死地盯着大长公主,若非他的脖颈上已经架满了锋利的长枪,只怕早就冲到大长公主面前了。
“不必担心。”大长公主扔下了一句话,“他还活着,那两个婢女与侍卫,将他照顾得很好。”
然而大长公主一开口,落在欧阳文耳中的意思就都变了。
欧阳文盯着大长公主:“你威胁我?”
“毒妇!”他又骂了一句。
而大长公主对这样的骂名早已是司空见惯,眼皮都没动一下,但她身边的裴老将军可不是吃素的。
在欧阳文骂了这句话后,裴老将军手中的剑“不小心”出鞘了,恰好划过了欧阳文的脸。
欧阳文脸上一阵刺痛,他的脸色一变:“无耻!”
“谁能有你无耻?”裴老将军冷笑了一声,接过侍卫捡起来的剑,反复观看着,剑身上的冷光刺得欧阳文双眼刺痛。
裴老将军像是没有察觉一样,继续说道:“你助纣为虐,为了满足废帝的私欲做了多少坏事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与公主上阵杀敌,都是为了我大楚的疆土,为了我大楚的百姓,而你,手上沾满鲜血,却仅仅是为了满足他的一己私欲!你与废帝,才是最无耻的人!”
“还有,我们可做不出废帝那样赶尽杀绝毫无人性的事,你的小主子,如今正在江南一个小村庄里待着呢。”
裴老将军几句话,让欧阳文脸色一阵青一阵紫。
他自然是不信裴老将军所言,小主子活在世上一日,就会对谢宴造成威胁,他们当真会忍住不动手?
沉默的大长公主突然笑了笑,一双苍老却充满了睿智的双眸,滑过了欧阳文:“废帝知道自己无能,这才会担心自己的皇位不保,但谢宴却不同。”
“谢宴年轻有才干有抱负,武能打得匈奴人屁滚尿流文能治国平天下,他为何要担心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
听得这番话,欧阳文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这明明是个好消息,但他却感到了屈辱。
“主子分明不是……”
“你瞧瞧京城内外,除了你有谁是真正为他的死感到悲伤的?大家可都是兴高采烈!”大长公主讥讽一笑,“废帝在位时民不聊生,他一死,不知多少百姓敲锣打鼓庆祝!这样的人,怎么配当皇帝?”
欧阳文死死地捏住了双手,他一直都潜伏在民间,自然知晓民间对废帝的看法。
然而……
他深吸一口气,无论如何都不愿跟大长公主一道诋毁废帝。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欧阳文低下头,破罐子破摔道。
大长公主见他身上的锐气荡然无存,突然说了一句话:“金士杰欺骗你至此,你难道就不想报复回去吗?”
冷不丁地听见这句话,欧阳文愣了一下。
接着,大长公主又道:“还有,你不是对我的话心存疑虑吗?不如这样,你将那批私兵的下落告诉我,我让你远远地见那孩子一面。”
欧阳文此人是不能留的,但让他见一见那个孩子,倒也不是不行。
听了这话,欧阳文抬起头:“你想要做什么?”
“只是不想见到京城再变成那副人间炼狱的模样罢了。”大长公主叹了口气,“你们那群私兵虽然不成气候,但若是金士杰发起疯来,让他们将刀对准百姓,那可不好办。”
“你是废帝最信任的人之一,又对废帝忠心耿耿,姜家留下的那群私兵为了那孩子,肯定听你的。”
欧阳文的脸色一阵变换,他的眼中满是纠结。
这时候,大长公主又补充了一句:“废帝造了这么多杀孽,你难道还想看着京城无辜的百姓因为他再受一次劫难?”
“那些私兵的性命,我也会酌情保下,只要不是执迷不悟的,都可以送去矿场,虽说生活艰辛了些,但也能保住性命,不愁吃住。”
欧阳文的心中经过一番激烈的挣扎,最后他颓然低下头。
“我答应你。”
听见这话,大长公主满意地点了点头。
总算是没有让她苦心孤诣的这一番话白费了。
“桂嬷嬷,带着欧阳文去金家。”大长公主道,“再带上禁军。”
彼时的金家,正是通宵达旦欢饮过后的一院子酒气。
金夫人的脸色颇为难看,她盯着眼前紧闭的房门,眼中充满了愤怒,可是在她踏出那一步时,又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她知道一旦自己推开这扇门后,里面的景象必定会让她恶心得将隔夜饭都吐出来。
同时她也担心金士杰会休了自己。
现在的金士杰,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依附自己娘家的男人了。
于是,金夫人生生的在原地等了一刻钟,才等到进去通传的小厮姗姗来迟。
“夫人,大人说了,他还要睡一阵儿,您先回去吧。”
闻言,金夫人藏在袖中的双手捏紧了。
这样的话语,她已经不知道听了多少次了。
她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将那股恨意悉数压下。
“好。”金夫人拂袖往门外走。
就在这时,地面震动起来,地上的碎石子都在跳动。
金夫人惊恐地抓住了一旁婢女的手臂:“怎么回事?难道是地龙翻身了?”
“不是地龙翻身。”婢女有些武艺在身,在迟疑片刻后,就听出了这声音的来源——“是马蹄声!是大批的马!”
她说话时,嗓子都破音了。
金夫人是养在闺阁中的世家小姐出身,听见婢女的话,脑子里顿时回想起了一个月前京城的那场杀戮。
“快走!”金夫人想也不想,提着裙摆就往外跑,这会儿的功夫,她早已将金士杰抛在脑后了。
婢女赶紧跟上,示意身后的人保护好金夫人。
而在众人慌乱要离开金家时,身后那道紧闭的房门打开了,衣衫不整的金士杰跑了出来。
他听着这急促的马蹄声,得意的笑了起来,他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大到所有人都震惊的看向他。
“夫君,你是疯了不成?这么多的骑兵,咱们还是快逃吧!”金夫人回过神来,焦急喊道,但她脚下却没有挪动的迹象,依旧是时刻准备着逃出金家。
金士杰哈哈大笑:“担心什么?这都是我的人!”
他得意极了,脸上无一处不是往上扬着的,眼中的野心更是呼之欲出:“我们金家的族谱,就要从我这一代改写了!”
说话间,金士杰就志得意满地走出了院门。
同时,铁骑踏破了金家的大门,一个个骑着高头大马,手中银枪泛着寒光的禁军们全副武装地出现在了金家。
金士杰脸上的笑容因为眼前的这一幕僵硬住了,他下意识地眨了眨眼,想要看清楚眼前这些人的身份。
“不必看了。”欧阳文有气无力的声音传了过来。
他被人搀扶着,缓慢走到了禁军前。
金士杰嘴唇颤抖着,惊疑不定的目光在欧阳文的身上打量着,此时他心中仍然还抱有一丝期望——期望这些禁军都是欧阳文的下属。
然而,欧阳文所说的话打破了他最后一丝期盼。
“这都是来抓你的。”欧阳文有气无力地说道。
金士杰的大脑飞速转动,促使着他做出了接下来的动作——他飞快转身,朝着身后的房门跑去。
然而他的动作在禁军眼中还是太慢,不过是一个眨眼的功夫,骑着马的禁军就拦到了他面前。
“抓住金士杰!”为首的禁军小头领高声道,“公主与将军说了,只要活捉了金士杰,重重有赏!”
此话一出,禁军们骑着马,大有将金家踏平的气势,迅速将金士杰围住了。www..cc
金夫人呆愣在原地,她将这一幕幕都瞧得清楚,最后抓住了门框,扭头看向婢女:“什么意思?为何禁军要大费周章地抓夫君?”
婢女嘴唇嗡动几下,还没等她开口,小头领便高声道:“自然是因为金士杰意图谋反了!”
“他伙同废帝余孽,企图趁着京中兵力空虚之际发动兵变夺下京城!”
“金士杰狼子野心,大长公主与裴国公特意命我等捉拿金士杰!”
话说到这,小头领又用内力让声音扩得更广,喊道:“金家所有人,立刻收押!”
金夫人身体颤了颤,收押?
她自小锦衣玉食地长大,从未听过比这更可怕的词。
金士杰被困在最中间,已经是强弩之末。
他一双眼睛瞪大了,愤恨的视线始终落在欧阳文身上。
“你出卖我!”金士杰咬牙切齿道,“你可别忘了,你心心念念的……”
“小主子不在你那。”欧阳文打破了金士杰最后的幻想,“大长公主已经告诉我了,你那个孩子,是你与外室生下来的,并非小主子。”
“你用那个外室子冒充小主子,为的就是骗取我的信任,让所有私兵为你所用,助你图谋皇位!”欧阳文说到这,回以金士杰一个极其冰冷的笑容,“你难道以为我还会受你欺骗,供你差使?”
金士杰的脸色在这一瞬间变得苍白无比,他没想到自己最大的底牌竟然这么轻而易举地就被欧阳文看穿了。
都是裴家!都是那个毒妇!
金士杰在心中咬牙切齿,但还没等他将心中的怨恨吐露出来,耳边就响起了刺耳的哭喊声:“金士杰!你敢养外室!”
随之而来的,是狠狠地一巴掌。
金夫人手上做了许多装饰,长长的指甲直接划破了金士杰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