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绣所选之人正是赵云。
虽说两人师出同门,但彼此并没有见过面。
赵云策马上前走了两步,拱手道:“请!”
随即他摆开百鸟朝凤枪法起手式,枪尖在前方画个弧线,最终指向斜后方的天空。
张绣微微一眨眼,对方这动作好熟悉。
他也做了相同的起手式。
此时围观之人全都屏气凝神,不敢眨眼睛。
张济手下的西凉军兴奋的高声呐喊助威。
他们此前看少将军比武,还从没输过,此战对阵随便选的一个曹将,必然也能轻松取胜。
就连作为赌注的李傕,心中也早已松了一口气,觉得张绣取胜不成问题,怕就怕这曹氏小儿不讲信用,输了不认账。
而赵温、田芬等一众朝臣以及薛美人等嫔妃们,心里却是一阵惊慌,唯恐这西凉军向他们动手。
以曹军目前军力,应该阻挡不住,到时他们还是要落个被劫持,被虐待的下场。
这时候两军阵前,赵云张绣二人同时轻舒一口气,抖枪挽着枪花向对方攻了过去。
张绣起手便挽了三个枪花,分别封锁赵云的两肩和小腹。
他觉得这三个枪花就够了,对于不熟悉百鸟朝凤枪法的武将来说,只需一枪就能把人吓懵。
可是万万没想到,对面的赵云枪头乱颤,抖手却是五个枪花回击过来。
张绣见状,心中一阵骇然,赶紧施展浑身解数,硬生生把枪花增加了两个,这才勉强破解了赵云第一枪。
他随即拨马后退两步,惊诧道:“你是何人?为何会用百鸟朝凤枪?”
张绣出师较早,后来跟随叔父四处征战,便再也没有见过师父童渊,所以他不知道有赵云这个人。
但是赵云却听师父说起过张绣。
赵云澹然微笑着抱拳道:“张师兄,小弟常山赵云,蒙师尊收入门墙,传授武艺。
此前便听师尊说起过师兄,没想到今日在此相见。”
“常山赵子龙,”张绣冷笑了一下,“我以前也听闻过你的名头,没想到竟是我师弟。
既然你与我师出同门,想要建功立业,为何不来凉州寻我,却跑去兖州投靠了曹氏?”
“此事一言难尽,非一句话两句话能说的清楚,”赵云道。
“罢了,”张绣摆了摆手道:“人各有志,为兄也不强求。
今日既然各为其主,那我这做师兄的,就考校考校你师门武艺有没有学到家。”
“还请师兄赐教!”赵云对师兄礼数周全,又拱了拱手。
他们两人说话,周围之人离的比较远,谁也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大家只是觉得纳闷,为何两人只交手一招,便停下聊了这么久。
相互之间的态度还客气了起来。
随即两人又重新战在一处。
这一交上手,顿时把围观所有人都惊得目瞪口呆。
只见两人见招拆招,越打越快,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最后都看不清是谁在进攻,谁在防御,只看见有两团影子分分合合,耳中传来乒乒乓乓爆豆一样的兵器撞击之声。
众人心中不禁又是惊骇,又是奇怪。
万万想不到曹将之中随便挑出一个人,便有这等武艺,跟有枪王之称的张绣打的难解难分,两人枪法快到这等地步,试问天下有几人能够抵挡?
而且这两人好像知根知底,更像是同门之间在进行演练。
其实作为交战双方的张绣和赵云心中也暗自钦佩对方。
赵云练武天赋奇高,又得到了百鸟朝凤枪法的真传,武力上自然比张绣高出一大截。
但是张绣天赋也不差,而且习练枪法比较早,经过这些年的历练,对枪术浸淫也有独到之处,赵云想要取胜也不是那么容易。
转眼之间,两人交手已经数百招,没有分出胜负。
赵云眼见用常规招式恐怕无法取胜,只得施展师父所传授的压箱底绝学,那些是张绣未曾学到的。
只见他枪法一变,不再一味求快,而是变得飘忽不定,让人琢磨不透。
其实这些招式并非童渊不肯教给张绣,只不过童渊一直在四处游历,不断挑战各地高手,从而对枪术感悟越来越深,对百鸟朝凤最后的杀招改进越来越完善。
而那时张绣出师已久,童渊也只能把这绝学传给关门弟子赵云了。
张绣脸色一变,边拆招边说道:“这是什么枪法?”
“百鸟朝凤枪,师兄也不认识了?”赵云戏谑的笑道。
“这是师父新创的招式?”张绣虽然没见过这些招式,但是却能体味到其中枪意,正是百鸟朝凤枪无疑。
只不过赵云长枪运转并不快,张绣越看越觉得胆战心惊,这样的招式若用刚才的速度施展出来,他恐怕抵御不了三招便会落败。
对方这是在干什么?
突然他想到:这是师弟在代师父传授这套枪法。
张绣不敢怠慢,一边拆招,一边默记对方的招式,能记多少是多少。
他也是个视枪如命之人,越看这些招式,越觉得发现了宝库,有许多此前想不通的症结全都迎刃而解,简直受用无穷。
待赵云一套枪施展完,拉住缰绳后退了两步,张绣闭目回想了片刻,对赵云拱了拱手,语气和蔼的道:“多谢师弟传枪,愚兄感激不尽。”
赵云微微笑道:“我并没有传枪,不过是师兄天资聪颖,自己学去罢了。”
“没错,”张绣哈哈大笑的点了点头,脸色又变的凝重道:“我是个不肖弟子,出师之后竟然再没有回去拜见过师父,想必已经令师父寒心。
不过看到师门有师弟这等俊杰,我这做师兄的,也替师父感到高兴。
我准备去往宛城,师弟若觉得在曹氏那里待不惯,可随时来宛城找我。”
“多谢师兄,”赵云拱了拱手。
“告辞!”张绣拨马回归本阵,张济看的纳闷,问张绣道:“侄儿这……到底是何意?”
张绣叹道:“那是我同门师弟,武力远在我之上,且他心胸豁达,光风霁月,我不能与之为敌,咱们还是早些启程,去南阳吧。”
贾诩在旁边怔然道:“那曹公子既然敢推出三人供少将军挑,说明其心里有底气。
难道……其余两人也有如此之能?”
“不可能!”张绣断然道:“依我看来,我这师弟武力,天下能胜过他者不过一二,其余两人绝不可能有这般本事。”
贾诩叹口气道:“不管如何,曹氏如今文臣武将,人才济济,将来必然不容小觑。”
随后,他便跟随张济军马退了回去。
李傕急的直跳脚,对着西凉军离去的背影大怒道:“张济,你这背信弃义之徒,你兵强马壮,倒是打呀,为何置我于不顾?”
典韦在旁边拎起李傕的脖领,单臂把这壮硕的西凉汉子像个孩童般提了起来,随即又重重往地下一摔,顿时把李傕摔的晕头转向,大口吐血。
此时赵云也回归本阵,曹军士兵发出一阵欢呼。
赵温挑起大拇指对曹昂道:“子脩麾下有如此悍勇之将,竟然能临阵逼退张绣,看来是我等多虑了。”
“曹公子率领如此勐将前来护驾,真乃陛下之福,汉室之幸也。”
“说到底还是曹公子胸怀正义,心向汉室。”
这一众公卿此前无时无刻不处在西凉军淫威之下。
他们打又打不过,讲又讲不通,简直憋屈坏了。
如今终于看到自己人也有能压制西凉军的战将,他们心里简直像三伏天喝了一杯冰梅汁一般的痛快。
曹昂微笑着客气道:“诸公谬赞了,我曹氏累食汉禄,如今为朝廷出力,也实属应当,不值得如此夸赞。”
“若是天下人都如子脩这般想便好了,”赵温脸色愤然道。
众人知道他想起了袁氏兄弟。
说起累食汉禄,袁家得到的恩宠要比曹家厚重的多。
而今袁氏兄弟又各自占据富庶之地,可是天子派去的使者,这两兄弟却视而不见,令人不免心寒。
正在这个时候,耳中突然听到有女子之声喊道:“不要这样……你们不要……”
曹昂勐地一回头,只见河堤上有一排落了叶的柳树,树上正有四五个女子头悬在布条里。
旁边还围着不少人手忙脚乱在规劝。
“快救人!”
曹昂一声令下,曹军士兵连忙扑过去,用刀隔断了布条,那上吊的女子瞬间摔了下来。
她们上吊时间短,并没有危及生命,摔下来之后坐在地下低声嘤嘤的哭泣。
曹昂走过去,只见都是面容姣好的年轻少女,他凛然道:“蝼蚁尚且偷生,你等从长安千里迢迢跟至此处,眼见已经摆脱追击,为何却要轻生?”
其中一个瓜子脸的少女低声泣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可是我等方才……已然是不洁之身,活着也是为陛下增添羞辱,还不如早些自我了断。”
她说完这话,其余的三四百女子全都低声哭了起来。
这正是她们的心结所在。
曹昂正想如何宽慰,此时那河中的渡船又过来了。
曹昂对众妃嫔宫女道:“你们既然为我所救,这条命便是我的,在我没有允准之前,谁都不准死,听明白了么?”
“听……听明白了,”薛美人等一众妃嫔为他气势所慑,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重复道:“我等命是公子的,全凭公子吩咐。”
接下来,渡船开始一船一船的往河对岸渡人。
虽然慢些,但好在追兵已退,也并不着急。
他们按照官职顺序,先把众公卿渡过河之后,曹昂才在众将的护卫下登上渡船,来到南岸。
刘协正在河边休整,眼见曹昂到来,欣喜道:“这满朝公卿皆为曹卿所救,卿实功不可没。
朕便赐卿假节钺,开府,以示嘉奖。”
“假节钺”便是代表皇帝的出行,凡持节的使臣,就代表着皇帝亲临,可行使相应的权力。
作为武将“假节钺”,在战时便不必请示,可以直接斩杀自己军中触犯军令的将士。
至于开府,便可名正言顺的成立府署,选置僚属。
这在太平盛世,都是三公级别的官员才能享受到的待遇,可是此次曹昂所立下的功劳太大,所以刘协提前做了赏赐。
刚才刘协待在岸边,眼看着众公卿一船一船的渡过来,简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若非曹昂相救,这些人恐怕全都丧生于李傕屠刀之下了。
一众朝臣对曹昂又是一阵夸赞,均赞誉他还未到及冠之年,便已官拜安西将军,假节,开府,就算当年的冠军侯,也未曾有过如此荣光。
这时候,李傕被典韦提着来到天子驾前。
如今的李傕灰头土脸,神情暗然,再没有此前的阴鸷之气,瘫坐在地上,不发一言。
杨彪愤然道:“陛下,此贼所犯之过,就算细数三天三夜也数不清。
即使把他株连九族都不为过,还请陛下下旨,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你可知罪?”刘协真难以相信,自己有一天能这样的姿态站在李傕面前说话。
李傕脸色灰暗道:“要杀便杀,没什么可说的。”
“斩首吧,”刘协转过身去。
正如杨彪所言,这李傕所犯的罪行没法细数。
远的不说,就说眼前,此贼把他的妃嫔在众目睽睽之下侮辱,令汉室颜面尽失,仅凭这一点就够千刀万剐的。
曹昂摆了摆手,让典韦把李傕提了下去。
李傕眼神中闪过一丝的慌张,狠狠的瞪了曹昂一眼,但是随即便被典韦一把拧断了脖子,便没有了直觉。
然后典韦把尸体随手扔进了滔滔黄河之中。
此时天色渐黑,天子下令前行几里之后,在一片空地上扎营。
如今都没有粮食了,大家只能采些野菜勉强填肚子,连天子与皇后也不例外。
这样的罪,曹昂还是第一次受,他心里不止一次的懊悔,还是大意了,早知道这样,就应该多多准备押送粮草的人马。
只不过天子随驾这么多人,也不能全由他来提供粮草。
就算兖州有粮,千里迢迢的也运不过来。
他坐在火堆旁被烤的暖融融的,在胡思乱想之中,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也不知到了什么时辰,突然被一阵女子的哭声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