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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八章 此生一射,未能中的
    苏射侯说着,从礼袍腰间取出一支雕有铭文的金箭。

    箭头锋锐,箭身一掌长短,箭尾无羽。

    然后,他面朝黄怀玉,以及身后挂在议事堂墙壁上的云家初祖画像,正身跪坐。

    “此战是我挑起。”

    苏射侯肃然面容,细致地整理衣冠。

    “始作俑者,难辞其咎,当以命谢罪。”

    确认衣冠配绶俱都无误,他便仰起头望向黄怀玉。

    就像是等待天子降下谕令的诸侯。

    几日前的三方会议中,心神与旅者向苏家家主确认的最后一项事宜,就是后者的死。

    “请。”

    黄怀玉收回拄着的手,正身诚意,说道。

    场中不再有人说话。

    众人看着苏射侯手持短矢,有条不紊地执行礼节。

    射者,东华君子六艺之一。

    可以观德,可以绎志。

    苏家大公子身为世家嫡系,所演之射礼,自然无可挑剔。

    但越是如此,张乐圣以及两位水宗长老便越是心中难忍,偏开目光。

    礼毕,苏射侯双手合握,反持箭矢,悬于胸前。

    “招摇苏家第三十一代传人,苏氏射侯……”

    他注视着金箭上的应龙云纹,想起了父母为自己取名的典故。

    《礼记·射义》有载:天子之大射,谓之射侯。射侯者,射为诸侯也。射中则得为诸侯,射不中则不得为诸侯。

    念头流转如电,不过一瞬。

    苏射侯斩去杂念,说道:“望以我之死,再启两家之睦。”

    双手回刺,箭矢破开礼袍,贯入心脏。

    苏射侯苍白的面颊猛然一红。

    青筋在额角鼓起,疼痛鞭笞着神经。

    但他的腰杆譬如铁铸,动也不动。

    时间缓缓流逝。

    鲜血自金箭的血槽中淌出,绽放于地,为礼袍镶上刺目红边。

    超凡者不比凡人,因生命力顽强,便是自裁,也格外漫长。

    因此,也格外残忍。

    直到数分钟后,始终克制不以神通力自我治疗的苏射侯,终于走到了生命尽头。

    他双手松开箭杆,瞳孔发散,嗫嚅着最后的微声叹息。

    “子孙不肖,此生一射,未能中的……”

    随着最后一滴血顺着金箭滴落,苏射侯终于气绝。

    但议事堂内的气氛反而越发沉重。

    家主自裁于当面,张乐圣等人自然悲戚不止。

    而眼看着首罪仇人授首的云家众人也未有一丝快慰。

    至于云从龙,他已然愤怒到极致,连袍服下的手臂都在发抖。

    议事堂中发生的种种,在他看来,就像是一场名为“调停、议和”的戏剧。

    作为战胜方的核心、云家的少君,他正处在舞台中心。

    戏围绕他在演,光打在他身上。

    但这场戏的剧本早就被他人决定。

    取悦的也从不是台上的演员。

    “所有的条款,苏家主刚刚已经都说完了。关于这份协议,各位还有意见吗?”

    黄怀玉靠入椅背,对着下方说道。

    “旅者阁下,我不服。”

    一片死寂中,唯有云从龙的声音如利剑般清朗。

    “被水宗夺走的那三枚共工源质,理应交还我云家!”

    他奋然起身,仰视着宝座上的“调停者”。

    “还有曾经出战屠戮我水神子弟的柳龙飞、张乐圣、金开宇,都应该付出代价!”

    少年的目光锐意逼人,话音掷地有声。

    但这毫无用处。

    “我不支持你的主张。”

    黄怀玉以手托腮,简洁否定。

    “各位还有意见吗?”

    然后,他重复了之前的问题。

    神目之王目光扫过之处,四位水神长老难撄其锋。

    无人说话。

    这一刻,悲哀与愤怒贯穿了云从龙的灵魂。

    “欺人太甚……”

    少年大口呼吸,低声喝骂。

    【下场战斗的是我……】

    【获胜的是我……】

    【战利品为什么却归属别人?!】

    礼袍下的五指捏紧。

    气劲周流,使云袖鼓胀,猎猎如旗。

    “少君请息怒……”

    一位长老起身颤声劝道。

    回应他的却是三个叱咤吐字。

    “凭什么?!”

    云从龙怒声大喝,昂首直视旅者面门。

    相隔不过十米,他能清晰感受到神目之王高邈雄浑的神通气息。

    整整一个大阶的差距,每一个使徒都知道意味着什么。

    但共工从来不在乎。

    毛发高耸,犬齿锐化。

    四肢上空腔自生,滋生无尽水汽。

    云从龙顺从心底的呼唤,再入一阶超负荷。

    力量像海潮一样归还。

    【他也不过成为使徒三年……】

    【旅者能做到的,我也能够做到!】

    与共工的共鸣,为少年提供了一切勇气。

    迈步,振臂,登台……

    奔流沿着体表蔓延,化作拳铠。

    重拳击出,只为让上位者感受愤怒。

    一切都如预料中发展。

    直到空间因主宰的意志而改变。

    本在一步之外的宝座,突然退出百米之遥。

    拳头挥空。

    【空间扭曲?】

    云从龙意识到。

    【我需要布置场地……】

    但就在他刚欲变招的时候,空间尺度又生变化。

    倚身而坐的旅者猛然回到原位,正缓缓坐直身姿。

    被那双金银辉映的双眸一看,云从龙寒意骤生,本能后退。

    然后,他感到背心一僵。

    却是撞到了议事堂大门。

    【从宝座到大门,明明有二十米远,怎么被我一步跨过……】

    云从龙心头大惊。

    凝神回眸,他发现一切都在变化。

    堂柱在位移。

    四面空间在远离。

    就连窗外射入的日光也被膨胀的空间稀释,逐渐黯淡。

    【方向和距离都无法确定,要怎样才能战斗?!】

    少年从未想到,曾经被自己视为存在基础一般的东西,居然也会变成敌人。

    勇气与自信,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蚍蜉撼树……”

    云雷般的轰鸣中,云从龙看到旅者从宝座中站起。

    墙壁、窗棂、大殿……

    所有一切都在少年感知中远去。

    唯有旅者顶天立地的身姿横压无穷,耸立于前。

    自高处,云从龙见到一根手指破天盖下,最后点在自己眉心。

    黑光一闪,血珠滴落。

    这一刻,性命悬于人手的威胁感达到了极限。

    云从龙心底,共工的声音狂烈呼啸,想要鸠占鹊巢、发动反击。

    在最后时刻,他压抑住觉醒的冲动与诱惑,退出了一阶超负荷。

    ps:隔离两个月,发现自己竟胖了十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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