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妥当,打开城门。
正准备组织新一轮攻城的田九成,看见突然洞开的城门,反倒不敢动了。
“陛下,这啥意思?”
身旁亲兵想了大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能一头雾水的出言询问。
“朕咋知道。”
本以为有数倍于官军的优势,至少十天就能拿下沔县了。
哪知二十多天了,沔县仍纹丝不动。
这么长时间了,在耿炳文大军包围之下,后河情况肯定不容乐观,说不准已经全军覆没了。
再这么耽搁下去,耿炳文大军用不了多久就能回援了,到时候他们仅剩的这点人手怕也全的折了。
随着战局往下推进,田九成心中越来越焦灼。
对那亲兵的态度,自然也就很恶劣。
“去,派人瞧瞧。”
亲兵领命,很快招人行动。
田九成死死盯着结伴的两人相跟着一块向洞开的城门跑去。
走近城门没动静,进了城仍没动静,直到两人通过女墙进城熘达了一圈又出来仍旧没啥动静。
“陛下,没人。”
“啥人都没有。”
两人刚从城里出来,便激动的向田九成大喊。
这种时候派他俩进去,本就是因存了危险才让他们探路的。
能活着出来那可是莫大幸运,又哪能不高兴。
“没人?”
田九成懵了,眉头也皱的更深了。
“空城计?”
身旁亲兵脱口而出,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没看过戏文,空城计那是诸葛孔明真的没兵了才摆出来的,司马懿要是敢进城,那就没有蜀汉啥事了。”
田九成骂了句,也反应过来了。
“朕把沔县围的水泄不通,援军就是长了翅膀都飞不进去了。”
“这么长时间了,城中必定是弹尽粮绝,不管朱允熥再使啥阴谋,都已不如为惧。”
“传令下去,马上进城。”
朱允熥拄着军刀,躲在城楼的角落。
“殿下,田九成不会不敢进来吧?”
陈集眺望着下面迟迟不动的田九成问了句。
“不敢正好。”
“反正也是要争取时间等着耿炳文的回援,他们耽误的时间越久,于我们越有利。”
“不过这只是想想,田九成都敢造反就不是个谨小慎微的主,心心念念攻了这么久的城好不容易就打开了,又岂能放弃?”
话音刚落,城下的人变动了。
丢弃所有攻城辎重,凡是能动的全都浩浩荡荡的向城中奔来。
“真他娘的不经念叨。”
“准备迎战吧。”
朱允熥叹了声,转身走下城楼。
既然已经决定,那就没啥好怕的。
冲杀进来的义军在机关暗道折损了一些后,短暂修整后很快再次发动攻击,没用多久便与城中官军交了手。
都到了这种地步,谁都已经没有退路了。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朱允熥手握军刀,身边的人不知道死了多少,也不知啥时候只剩自己孑然一人。
独自为战,独自杀敌。
渐渐的变得麻木,就像是装了发条的机器,不知疲累不知疼痛,只知见人就砍不断冲锋。
天黑了亮,亮了又黑。
实在疲倦的厉害才会找个地儿眯一会儿,实在饿得厉害才会拿出身上吃的垫巴几口。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在朱允熥看他比他两辈子都漫长时,城外终于响起了阵阵厮杀之声。
一群群着着鲜红甲胃的军卒如蜂拥一般冲杀而来。
有欢呼声,有哀嚎声。
瞧着这些,朱允熥这么长时间紧绷的那根弦终于舒展。
腿上一松,便瘫倒在地,眼皮重的像压了座大山,再也睁不开了。
“殿下,殿下...”
任凭耳边有啥声音,他都不想管了。
不知睡了多长时间,朱允熥还没顾得上睁眼,就感觉浑身上下像散了架,又像针扎似的。
疲累又剧疼。
“殿下!”
才刚一睁眼,耿炳文和郭英两颗大脑袋便凑了上来。
朱允熥咧嘴一笑,调侃道:“你们终于来了啊,你们要再晚来一步,孤就要去见阎王了。”
一听这,两人当即跪地认错。
“臣来迟了。”
来迟不来迟的,是他不让他们回援的,这也怪不着他们。
朱允熥挣扎着爬起,招呼二人起身。
“不关你们的事,田九成攻打沔县就是为了让你们放弃后河的高福兴回援的,你们要是真回援了,正好就让他得逞了。”
于实孙前都挂着伤,就这还要上前扶朱允熥。
再次见到两人,朱允熥露出了笑。
不管咋样,活着就好。
“孤这儿不用你俩管了,都回去养着去吧。”
他又不是周扒皮,两人都已经这样了,还要再差遣两人干活。
“殿下。”
朱允熥啥都还没说呢,于实竟开始抹起了眼泪。
“就在奴婢留下照顾殿下吧。”
“殿下身上的伤比奴婢严重多了,医士说,殿下旧伤感染的特别厉害,再晚半天时间,殿下就要没命了。”
“能把殿下从鬼门关拉回来,这还是刮掉了些腐肉,医士说了殿下新旧伤夹杂着,可千万不能再感染了。”
于实哭哭啼啼的,孙前也在一旁帮腔。
“殿下,奴婢两人的伤加起来都没殿下的严重,就让奴婢两人留下吧。”
“陕西还有不少善后的事情,殿下只有尽快养好了伤,才能安心去处理那些事情啊。”
两人连番相劝,朱允熥没法拒绝了。
“好吧,留下吧。”
应下两人后,朱允熥这才又问道:“后河状况如何?”
只要计划进行的顺利,他这些天的坚守就没有白费。
听到询问,耿炳文率先出言。
“何妙顺战死,高福兴被俘。”
一旦消灭了首恶,这支所谓的义军就会犹如一盘散沙,成不了啥气候了。
“好事啊!”
听到这,朱允熥笑了。
“给皇爷爷发奏报了吗?”
这么好的消息,该尽快告诉老朱。
“还没有。”
“后河战役结束后,臣和武定侯便马不停蹄赶过来了。”
“具体如何写,还需殿下定夺。”
啥让他定夺,他怕是不敢写。
要让老朱知道独自留他一人在沔县坚守了近一个月还险些战死,他们现有的爵位能不能保住还只是其次,命都不一定能留下。
朱允熥莞尔一笑,应道:“那就由孤来写吧。”
他们不敢给老朱写,他正好也暂时不想让老朱知道他的情况。
要让老朱知道,肯定要喊他回去。
“对了,沔县城中伤亡咋样?”
巷战开始之后,就没具体统计了。
这次,于实回。
“陈指挥使已经在统算了,但据于指挥使新送来的消息,田九成从后河撤回来时的确带了两万人。”
“但一路上又收罗了不少残兵败将,等到了沔县城下的时候人数已达近四万之众了。”
一听这,朱允熥惊了。
他区区两千人,竟和四万人打了一个月?
怪不得,那些人咋像雨后春笋似的,咋杀都杀不尽。
“四万啊。”
朱允熥点头叹了声,也没多言语。
不管咋说,胜了就行。
随后,冲耿炳文和郭英,道:“二位将军千里奔袭也辛苦了,先去好好歇一歇,等陈集把沔县状况统算出来,再把两处的平乱的状况详细呈禀于皇爷爷。”
这又不是发封电报,八百里加急往京中送,当然要把两封放一起了。
“喏!”
“臣告退。”
二人应了声,很快一块离开。
应天府,乾清宫。
锦衣卫有自身的消息渠道,在朱允熥的战况奏报还没送来的时候,方成洋便先一步拿到了消息。
田九成围攻沔县想要迫使耿炳文郭英回援,朱允熥识破田九成的阴谋后苦苦坚守了一个月。
两千相较于四万。
打到最后实在无人可用,只能把敌人放进城中以巷战展开周旋。
战况惨烈,伤亡惨重。
而朱允熥悍不畏死,身先士卒冲锋在前,打退敌人数次进攻,杀敌无数。
方成洋大概是念着朱允熥的提携之恩,浓墨重彩洋洋洒洒地把朱允熥的英勇事迹渲染了一大堆。
但老朱和朱标父子俩压根就没注意到这。
方成洋话音才落,两人脸上随即升起担忧,当即异口同声出言询问。
“没啥大碍吧?”
一瞧这,方成洋冷静了。
对老朱和朱标来说,朱允熥英勇无畏固然重要,但自身安危同样不容忽视。
“受了些伤。”
“新伤只需包扎一下就行,但旧伤因守城的时候殿下没声张一直坚持杀耽误了治疗麻烦了些。”
正是守城的关键之时,朱允熥受伤的消息泄露了出去,很容易动摇军心。
尽管知道朱允熥的做法没错,但老朱在听闻了方成洋汇报后,仍还是忍不住把朱允熥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小子又把咱的话当耳旁风了。”
“他娘的,也就是咱现在够不着,要不然非得把他屁股打开花不可。”
不过骂归骂,心疼还是心疼。
才刚骂完,很快便又道:“孙醒腿脚不利索,让卢志明马上去沔县,给那小子把伤养好了。”
“另外,再传咱的话过去,告诉那小子他要是再敢不要命的瞎折腾,那就马上回京,这辈子都别想再出去了。”
全都安排完,老朱仍气呼呼的平静不下来,丝毫没有大战得胜后顶点喜悦。
就在这时,方成洋支支吾吾的,想要说啥又不知道咋开口,一副欲言又止难以启齿的样子。
“说!”
捕捉到方成洋的表情,老朱很快便凶神恶煞的厉呵了一声。
“那小子又干啥了?”
瞧方成洋这样,不仅老朱脾气上来了,就连朱标也开始紧张了。
他们都是了解朱允熥的,就朱允熥那样的,他还真就敢把天捅个窟窿出来。
“不是太孙。”
那没事了。
一听这,老朱和朱标都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朱允熥,其他人都在可控范围之内。
老朱就连之前的火气都消退了,捧起桌上的茶杯大喇喇往椅子上一坐。
漫不经心地开口,道:“说吧。”
“是...”
方成洋组织好语言刚准备说话,魏良仁一边喊一边跑了进来。
“陛下,陕西捷报。”
明明陕西的大致军情都已经从方成洋口中知道了,但见到魏良仁手中的捷报,老朱和朱标还是双双站起。
老朱更是大步流星抢先一步,从魏良仁手中一把抢过了信筒。
着急忙慌打开,看到上面的字,老朱当即笑得嘴都咧到耳后根了。
“是那小子亲笔写的。”
一听这,朱标也大步走来。
父子两人杵着脑袋,盯着捷报上面的内容盯了大半天。
拢共不过区区几百字,看了好几个时辰才终于看完。
“小兔崽子。”
看完了捷报,老朱不高兴了。
“写了这么多只字不提他以两千对四万打了一个月,倒把耿炳文郭英的战绩一连说了一大堆。”
“就他那点小心思,咱就是闭着眼都能摸出来。”
“还想跟咱斗,做梦去吧。”
老朱嘴中叨叨咕咕的满是不快,但脸上却早就挂起了显而易见的笑。
“把这捷报传抄抵报。”
他大孙打了这么大一场硬仗,哪能秘而不宣遮遮掩掩,肯定要广而告之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说你的事。”
老朱做了吩咐后,又重新坐了回去,这才把注意力又放到了方成洋身上。
方成洋组织了大半天语言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开口了,朱允熥却把西安的捷报送过来了。
本以为朱允熥至少会把他要说的这事儿和老朱说上一嘴,但瞧老朱这样怕根本一个字都没提。
锦衣卫的首要职责本就是为皇帝刺探天下臣民情报的,别人谁不说都行,唯有他这指挥使必须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方成洋酝酿了一下,憋足了一口气,道:“当时沔县告急时,太孙曾去西安求援,但却被秦王一口拒绝了。”
本以为在陕西除了朱允熥,其他的那都不算个啥了。
但没想到,竟还有这。
方成洋刚一说完,老朱当即就怒了。
直接愤然起身,奋力扔出手中茶杯。
不知用了多大力气,那茶杯和远处墙壁来了个亲密接触后,这才卡擦一声摔落在地。
“禽兽不如的东西。”
而因茶杯举起的过高,杯中所剩不多的茶水还有不少洒到了自己头上。
瞧着这,魏良仁当即上前擦拭。
谁知,却被老朱一把推开。
老朱一大把年纪了,手上的力气却不小,魏良仁被老朱这一推后腰眼磕到桌上,疼的脸都变扭曲了。
刚才老朱虽也把朱允熥骂了个狗血淋头,但那是疼爱中夹杂着高兴的骂,并没有真的动怒。
可朱樉这事不同。
在那种危机关头,朱樉拒绝驰援,那就是在置朱允熥于死地。
也幸亏朱允熥福大命大,不然现在极有可能等来的朱允熥是丧报。
平常不管那些藩王咋折腾,至少心中得装着些情义。
朱樉不顾宗族血脉叔侄亲情,这可不就是禽兽不如吗?
老朱幼年丧父丧母丧兄,对亲情自然也就更加的看重。
朱樉的这种做法,显然是戳中老朱的逆鳞了。
“孤来吧。”
朱标接了魏良仁帕子,帮老朱擦了擦脸上的茶渍,又拿出桌上盒子里的硝酸甘油提前帮老朱服下。
“还有啥,一并说。”
老朱在椅子坐下,自己调整了情绪。
家有逆子,要是气非得气死。
“据秦王府的探子回复,秦王近日找绣娘做了五爪龙床还有皇后的冕服。”
这话一出,老朱努力压下的怒火很快又被点燃了。
“那逆子想干啥?”
干啥不干啥的,方成洋哪能知道。
杵着脑袋,不敢回复。
“父皇。”
朱标在老朱胸口顺了顺,以试图缓解老朱的火气。
“你又要给那逆子求情?”
老朱大口喘着粗气,牙呲欲裂地盯着朱标。
朱标宽仁温和,又非软弱无能。
他之前屡屡给朱樉这些兄弟求情,也只不过是想维护家里的安宁,并给这些兄弟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他们若执迷不悟,他也不会只有糖。
朱标没有马上回应老朱,只是冲方成洋问了句,道:“可还有事?”
方成洋摇头。
朱标随后抬手把方成洋,连同魏良仁等内侍一并都打发了出去。
“老二这次是过分了些。”
在屋子里只剩父子俩的时候,朱标这才又提起了刚才的话题。
其实,老朱对朱樉也是给予厚望的。
西安作为西北门户,无论是在军事还是政治上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最重要的是,西安也是权衡洛阳和北平之后最合适的迁都之地。
让朱樉就藩西安,也是希望他能提前做好西安的建设,为将来迁都打好基础。
只可惜,朱樉让老朱失望了。
“只是过分了些?”
“他他娘的简直是过分的没边了。”
“僭越无礼,大逆不道,咱让他去西安就藩,是为了让他安抚关内百姓,他呢?”
“这些年干过一件好事吗,大兴土木劳民伤财滥用私刑,西安军民有一个说他好的吗?”
老朱骂骂咧咧的,浑身的狂躁之气。
“他娘的,要不是因为他是咱儿子,咱早就剁了他了。”
“还有他那媳妇竟敢穿皇后的冕服,简直就是找死。”
就老朱这架势,朱樉要在跟前,少不了得被揍个半死。
“咋不说话了?”
老朱宣泄了一大通,半天没等到朱标说话,随之转脸问了句。
“爹身体不比年轻的时候了,要不还是把这事交给儿子处理吧?”
朱标自告奋勇,接了老朱的担子。
“咋还不知道你?”
“要是让你去处理,你又会袒护那逆子。”
“还是咱来吧。”
“爹...”
朱标倒还想多劝几句,奈何老朱不愿听了。
“你儿子在陕西还要善后,那逆子的事情不能尽快处理,一旦和那逆子碰上,你儿子就会陷于不义。”
说着,老朱随之便道。
“来人。”
话落,魏良仁走进。
“陛下。”
老朱双手交叠,转动着大拇指。
“叫方成洋来。”
方成洋知道朱樉府上的事情报上去,老朱绝对不会轻易罢休不了了之,所以一直在门口等着。
“你带咱谕旨去西安,把那逆子的五爪龙床还有皇后冕服查抄了,邓氏赐死不得入王陵,不得按王妃礼制下葬。”
“那女人不是想做皇后梦吗,咱就让他连王妃都做不成。”
老朱满是不忿,仍还不解气。
“父皇,宁河王有功于社稷,老二又与邓氏亢俪情深...”
话还没说完,便被老朱打断。
“咱已经够宽容了,要不是因为那逆子是咱儿子,咱早就连他一块废了。”
之后,老朱不容分说再次下令。
“你连夜启程去。”
“你把蓝玉叫来。”
话都说到这份上,朱标也不多劝了。
方成洋和魏良仁悄悄瞥了眼朱标,见朱标并没有说话的打算,这才纷纷告退离开。
半个时辰,蓝玉过来。
“上位,陕西来捷报了。”
蓝玉刚一进门,还没来及行礼,便咋咋呼呼地大喊,比他自己打了胜仗还要兴奋。
只可惜他的兴奋并没得到共鸣,老朱和朱标父子俩全都耷拉着脸,压根就没人理他。
蓝玉在外面咋在牛哄哄,在老朱跟前那都像老朱见了猫一样。
见老朱没回应,也不敢再多言,讪讪拜下见了礼。
“从你府军前卫中挑选三十岁以下的精锐三千即刻启程赶赴陕西。”
府军前卫是皇帝亲卫,皇帝在哪儿,他们才在哪儿。
突然让他们去陕西,这是啥意思?
蓝玉一头雾水,半天没想明白。
“你那好外甥孙在沔县以两千对四万打了一个月,他那虎威营都快打光了,新兵一时半会训练不出来,把你府军前卫的三千精锐编入虎威营护着他去。”
“娘的,咱这爷爷当的跟他娘孙子似的,临走的时候就差跪下给他磕头了,他他娘的倒好,还是我行我素的把咱的话当耳旁风。”
“尽早选派尽早启程,你那好外甥孙自己不惜命,咱这把爷爷当成孙子的只能想办法保着他的命了。”
老朱阴阳怪气的,满是不忿之气。
“好,没问题。”
知道了缘由后,蓝玉一口答应。
府军前卫是秦军中编制最多的,两万余人各个都是精锐。
即便拿出三千,也还有近两万。
更何况,这还是给朱允熥的。
要老朱说府军前卫满员给朱允熥送去,蓝玉也绝对没有二话。
“上位,太孙没伤着吧。”
对于朱允熥,蓝玉也是惦念的。
说完公事,又问了句。
“死不了。”
提起这个,老朱好像更生气。
死肯定死不了,人要是死了还从府军前卫挑选精锐过去干啥。
蓝玉被老朱这么一呛呛,都不知道该咋往下继续问了。
“受了些伤,父皇已遣卢志明过去了。”
最后,还是朱标代为解释了句。
另一边,勉县。
退敌之后,朱允熥仍把沔县充为行辕。
他手上可用的兵力不多了,沔县各方面的情况都理顺了,留在沔县也更方便一些。
才刚勉强能下床后,朱允熥便把耿炳文和郭英进来复盘了此次平贼的得失。
贼寇虽已平息,但触成这次起义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这些问题解决不了,这样的起义迟早还会发生。
照这样下去,说不准啥时候朝廷就会无力平息了。
“两位将军,以你们看官军中可有啥失误,或者说有啥改进之处?”
说到最后,朱允熥又问了句。
耿炳文和郭英相互看了看,两人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两位将军但说无妨,大明今天的基业两位将军都曾负过伤流过血,两位将军和大明休戚与共,大明越强大于两位将军也越有益。”
“对吧?”
大明只有长盛不衰,他们才能永保荣华富贵。
缓了片刻后,耿炳文开了口。
“臣觉着这次出来陕西卫所的战斗力下滑的特别厉害,数年之前臣平定过陕西徽州的妖人之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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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卫所战斗力虽不如洪武三年臣任陕西右丞时,但至少人人都可战。”
“这次再出来,要不是握不动刀的老弱,要不就是连刀都没拿过的新兵,真正有战斗力的都快不足一半了。”
“最关键的是,田九成本就是宁羌卫出身,他所带起来的有一大部分军户,这些人的战斗力反倒比剩下的官军还强。”
“殿下,这些卫所怕是在看不见的地方长起了隐秘的毒瘤了。”
“现在立国不过才近三十年,臣担心再这么下去,这个问题恐怕会越来越严重的。”
“虽说连年征战建国之后需让百姓休养生息,因而也逐渐开始重文抑武,但军队没有了战斗力,这同样是很可怕的。”
“前宋不正因重文抑武太过分,辽和夏才敢同时称皇称帝,燕云十六州更是数百年十年时间都没收回来吗?”
耿炳文一开口就说了这么多,估计是怕朱允熥忽视了这一问题。
其实,对朱允熥来说,根本就没有重文抑武,也没有重武抑文一说。
在他看来,不管是文还是武都同样重要,哪个都不能忽视。
历朝历代建国之后逐渐重文抑武,那是因为他们的眼界只有他们所能看到的那一亩三分地。
保住了这一亩三分地,就是保住了祖宗的社稷江山。
而他的眼里,是装有世界的。
祖宗江山要守,后世基业也要扩。
现在的大明在掌握着发展的绝对先机,这个时候要不能定鼎下千秋伟业。
一旦让那些喜欢抄袭还不承认的家伙把这些东西盗走,等他们崛起的时候势必是要反过来攻打大明的。
同等国力之下,大明可就不见得一定能够打胜。
要是那些家伙联了手,历史上百年屈辱再次出现都是有可能的。
所以,必须得趁他们还没崛起的时候,就把这一可能性扼杀在摇篮里。
而想要完成这些,军队的战斗力肯定不能太弱。
耿炳文说了这么多,或许是怕朱允熥忽视军队战斗力,以此漠视了武将,渐渐把武将边缘化。
但不管咋说,至少目标是相同的。
“那耿将军以为这问题该如何解决?”
多听听各方意见,也能精进自己的想法,肯定要好过闭门造车闷头自己干要好很多的。
哪知耿炳文那老狐狸话说一半,竟和他打起了马虎眼来。
“这个臣还没想好,臣就是个粗人,打打仗没啥问题,解决这些怕就无能为力了。”
耿炳文话才刚落,朱允熥还没来得问呢,郭英马上便把自己摘了出去。
“臣也没想好。”
呵!
谁说武将头脑简单,这两人不都也都长着八百个心眼的吗?
既想要解决卫所存在的问题,提升军队的战斗力,保证武将在朝堂的地位,又不想出那个头,干得罪人的事情。
毕竟这些卫所发展至今早就已经生出了不知多少裙带关系,随便动一个人那都不知得牵扯出多少人出来。
他们若是说了啥,往后在武将圈子可不好混了。
“这样啊。”
朱允熥叹了一声,也没直接戳破两人,只是笑呵呵地盯着他们瞧。
那神情那架势,和老朱有得一拼。
都快把两人盯得有些发毛了,朱允熥这才移开了眼神。
他们俩既不愿说,那就不用强求了。
即便非逼着两人说了,也不见得能得到他们真实的想法。
浪费上时间听些没用的违心东西,还不如从一开始压根就不听呢。
“二位将军回吧。”
“用不了多久,皇爷爷旨意应该就到了,二位将军听皇爷爷的旨就行了。”
耿炳文和郭英就是来打仗的,仗打完了也是时候回去了。
不过,虎威营折损的这么厉害,即便不用他主动开口,老朱应该也会调派些人过来供他差遣的。
在耿炳文和郭英走后,于实这才领着于广勇走了进来。
“殿下,于指挥使来了。”
自来了陕西之后,于广勇一直领人到处奔波,查官绅军民各方面的问题。
劳心费神不说,又有朔风吹着,较之于刚从京师出来的时候,皮肤黝黑皲裂,块头更加壮硕,很像个典型的西北汉子。
刚一进门,于广勇便跪了下去。
“殿下,都是卑下的错。”
“刚开始卑下所查到田九成的确带了两万余人过来的,但后来知道他收罗残兵壮大到四万的时候,城门戒严已经没办法送消息进来了。”
作为侦察营要做的就是要准确把军情报上去,即便不管田九成带了多少人过来,朱允熥都一定会死守到底。但却不是于广勇刺探军情失误的理由。
“罚俸一个月。”
“可有异议?”
于广勇本就是来领罚的,不管最后咋罚他都认了。
“没,没有。”
于广勇二话不说,连连点头表了态。
其实自跟了朱允熥,于广勇他的俸禄较之其他同品级的指挥使至少多半倍,罚俸一个月对他来讲算是小惩了。
“殿下放心,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再出现了。”
于广勇应了朱允熥后,很快又补充了一句。
“起来吧。”
“上茶。”
惩戒到了就行,朱允熥也不再多说,邀请着于广勇坐下后。
这才,问道:“都查到了啥?”
于广勇从于实手中接了茶杯,并没有马上就喝,先回了朱允熥的话。
“陕西近几年降雨太少,接连几年收成一直都不好,今春降雨更是严重不足,很多人种下的庄稼都没长上来。”
“官老爷们不管庄稼收成如何,没有任何赈灾举措不错,仍按照往年的定例收税,很多降雨实在太少的地方辛苦了一年连税都不够交。”
“交不上税的,那些税吏就上门去抢,逼的很多人家走投无路不得不典卖土地用以交税。”
“没了地之后,有的人做了佃户,有的人便做了流民。”
“这也就是田九成一声号令,聚集起了那部分农户。”
这样的事情听得多了,朱允熥也变得麻木了。
在于广通汇报过后,倒也再没有之前那种愤愤不平的怒气了。
把桌上茶杯往前推了推,道:“先喝茶。”
朱允熥再次相邀,于广勇这才一饮而尽。
喝了茶,又抹抹嘴。
接着,又道:“在卫所中也有很大的问题,凡有官身就会欺压下面军卒,普通军卒几乎都成了这些人的奴仆,动辄打骂不说,克扣军饷军粮也很普遍。”
“再加之卫所制度下,最小的小旗都是袭得父辈的,在没有仗可打的情况下,一般的普通军卒基本没有出头的那天。”
“世世代代被上官役使不说,就连身份也特别的卑微,就连农户都瞧不上从军的让他们。”
“说是子弟可以读书科举,实则又有多少人能供得起,即便是供得起又有多少人能够一路考的上去。”
“军户们看不到希望,胆大的很多人都变成了逃户,这次田九成起义号响应最多的便是军户。”
这事儿,朱允熥听耿炳文说了。
卫所制度的问题,朱允熥在后世读书的时候就曾接触过一些。
这种制度创立之初是能保证兵员的充足,但在发展过一段时间就会逐渐显现出问题来了。
“还有呢?”
朱允熥抿了口茶,继续往下开口。
这也是老朱没在,这些东西要是被老朱听到,少不了又得吹胡子瞪眼了。
“卫所的贪墨问题很很严重。”
“大部分卫所的军屯都有贪墨现象发生,很多人上下联手把军屯的一半收益据为了己有。”
说到这,于广勇顿了下。
“殿下,这种问题怕不仅仅只有陕西一地存在,想要彻底杜绝怕并不容易。”
这么大一块蛋糕一旦动了,那肯定是要产生连锁反应的。
不过,这同样也是一大毒瘤,在症状还轻的时候要是不加以解决。
等到将来越长越大,牵扯到人的利益越来越多,那可就更不好解决了。
老朱建军屯本是要以兵养兵的,但事实是自从洪武十五年军屯的粮食完全就已经不足以养兵了,很多地方甚至都得靠地方供给。
军卒整体上并没有太大的增设,原本足够的军屯却渐渐地突然出现了短缺,这要不是出现了贪腐,那些粮食又哪儿去了。
对于广勇的好心提醒,朱允熥微微笑了笑,应道:“孤知道咋做。”
军屯制度本身就有问题,即便是把陕西所有卫所贪墨问题全都清除了,军屯制度若不改变,用不了多久便又会滋生起来了。
更何况毕竟法不责众,这么大面积的贪墨,要是一点情面不留全部扼杀的话,怕是连能带兵打仗的人都得没了。
陕西是边关重镇,羌胡蛮夷又多,当然不能自断臂膀,给那些人以可乘之机的。
“这些卫所中,哪儿的问题最严重?”
枪打出头鸟,即便是要杀鸡儆猴,也必须得从最严重的地方着手。
贪墨最严重的都没处置,很难给其他人起到警醒的作用。
“汉中卫。”
于广勇脱口而出回了声,在开口之后,马上又补充道:“汉中卫指挥使曾是开平王的部将。”
常遇春咋说都是他姥爷,常遇春的人自然也要比别人更亲近些。
就拿孙醒来说,根本不用作任何考察,拿过来就能够无条件信任。
不管亲近还是信任,那必须都得在对他有利的前提之下。
那些人都在挖他墙角了,他肯定不可能还傻乎乎的把他们当自己人。
他都是太孙了,挖大明的墙角,也就意味着实在挖他的。
“开平王也是大明的臣子。”
朱允熥神情严肃,冷声道了一句。
见朱允熥下定了决心,于广勇连连应了声之后也不再多劝了。
缓了一下后,这才又道:“还有就是秦王。”
对于他这二叔,朱允熥还是有些了解的。
好事不干,专干坏事。
朱允熥不说话,于广勇很快开口。
“秦王自就藩以来就大兴土木建造王府,在陕?
?的风评一直不佳,先是和关中军民征缴金银,逼的人家卖儿鬻女。”
“之后又把土番的孕妇捕捉入府,出征西番时掳走一百五十名幼女,把一百五十五名男童阉割,致使土番十八族怨声载道。”
“田九成起义的时候,就有土番私下提供过援助。”
“除此之外,秦王还大量侵占民田官屯,这也从某一方面加重了陕西军民百姓的压力。”
就朱樉做的这些事情,但凡他不是老朱儿子,脑袋早就搬家了。
不过,朱樉不管做的多过分,都不是他所能管的。
即便要管也不是现在,先不说在陕西各方面问题一大堆的背景下,就是老朱那关都很难过的。
老朱最重亲情,肯定不希望子弟互相戕害。
哪怕朱允熥是出于公心,这都是不能容忍的。
因而,能不动朱樉,肯定不能动。
话说到最后,于广勇又道:“还有个问题卑下觉着挺重要的,应该着重说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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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有田三十一万五千两百五十一顷,其中军屯十六万,剩下的十五万还需供养秦王肃王庆王。”
于广勇的职责就是把外面的情况报上来,至于咋分析那就是朱允熥的事情了。
因而,话说到这儿,于广勇就不再往下继续了。
至于朱允熥分析到啥程度,那就不是他所能主宰的了。
而事实证明,于广勇话到这里,朱允熥该听的东西已经听出来了。
“孤知道了。”
朱允熥点头应下,也没再多说。
陕西的问题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这还真就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解决的。
想要彻底解决这些问题,还需从长计议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