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于广勇的汇报,还没等朱允熥想出解决的办法,老朱的旨意便到了。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朱允熥带头,和耿炳文还有郭英一块接了旨。
圣旨首先对他们的战功表示了肯定,其次命耿炳文郭英即刻启程回京,最后让朱允熥留下对田九成的叛乱善后。
在圣旨中,老朱明确表示只需招诛贼首即可,胁从之人可以适当宽宥。
只大致定了个方向,算是把自由处置之权给了朱允熥。
接了圣旨够后,朱允熥起身站起。
送走耿炳文和郭英后,朱允熥邀请着方成洋落座,并让人送来了茶。
“方指挥使,皇爷爷还说啥了?”
他在报捷奏报之中虽说刻意澹化了他的战功,并没说他以两千对四万坚守了一个月,但老朱肯定有知晓的渠道。
至少眼前这厮,肯定会往上去报。
从京中出来的时候,他曾坚定答应过老朱绝不轻易涉险,可坚守沔县明显是在冒险。
答应的事没做到,的确是他不对。
“陛下说,咱的话那小子反正也不会听,一块累积着吧,等回来再说。”
果然。
老朱还真不会轻易罢休。
听了方成洋的话,朱允熥还不死心,一脸希冀地又问道:“就没别的了?”
方成洋摇头。
“陛下其实是担心太孙。”
见朱允熥有些失望,方成洋只能出言安慰了句。
“孤知道。”
老朱若不是因担心他,看到的也就只有他的功绩了。
就他那功绩即便是放到武将中,那都算是足够熠熠生辉的了。
“臣还得再去西安,殿下若有用得着臣的地方直接寻个锦衣卫千户所就行,他们会把消息送达给臣的。”
因为有提携之恩在,方成洋对朱允熥一直都很恭敬。
“那就多谢方指挥使了。”
方成洋表现的恭敬,老朱也有把锦衣卫朝他倾斜的意思。
但现在的锦衣卫名义毕竟是属老朱所有的,他该客气的时候还得客气一下的。
“方指挥使去西安,是皇爷爷有旨意给二叔?”
朱允熥顿了下,很快又问了句。
其实,按朱允熥的身份向锦衣卫指挥使打探这些是大忌,也就只有老朱才会容忍朱允熥这样做了。
老朱都不避讳,方成洋自然也没啥不能说的了。
“秦王把府中的床做成了五爪龙床,还给次妃邓氏做了皇后的冕服。”
“陛下下旨,邓氏赐死。”
啥?
一听这,朱允熥不澹定了。
早就知道朱樉心思不纯,想不到他竟胆大妄为到了这种地步。
不说朱标的贤明天下皆知,即便朱标是个一般人,就凭他的那名声,轮到谁也不会轮到他当这皇帝的。
朱允熥有些吃惊,方成洋不再多说。
转移了话题,回道:“陛下命凉国公从府军前卫中挑选三十岁以下的精锐三千编入虎威营,用不了几日应该就能到了。”
府军前卫作为天子亲卫之首,麾下的军卒都是千里挑一的好手,论起能力来并不比虎威营差。
而且他虎威营的配置虽说最近达到了卫所的标配,但算起来不过才只有千户所的人员而已。
想不到老朱不出手,一出手竟直接给他搞来了三千人。
有了这三千人,他在陕西再行动起来也就能方便很多了。
朱允熥还没来得及高兴,方成洋很快随口补充,道:“陛下把卢院正也派来了,和臣一块动身出发。
臣急着办差多加了一鞭子,卢院正到沔县应也就是这一两日的事情。”
方成洋本以为卢志明到沔县是老朱的关爱,知道了这消息朱允熥会很高兴的。
想不到,朱允熥听闻后非但没更高兴不说,脸色还瞬间耷拉了下来。
“殿下...”
方成洋观察到朱允熥脸色的变化,好长时间都没能想明白。
卢志明不还负责朱允熥的医学院吗,应该不会有啥敌对的关系。
知道卢志明过来,即便不高兴,也不至于是这表情啊。
方成洋突然感觉,他这锦衣卫指挥使太不够格了,拥有这么强大的情报网络,拍个马屁竟还能拍在马腿上。
“孤知道了。”
“方指挥使忙吧。”
具体是啥原因,根本就没法说。
朱允熥总不能说,他堂堂一太孙让手下的一太医就给管住了吧。
这若传出去,他还有脸吗?
朱允熥不愿多说,方成洋也没多问。
该说的都说了,很快便离开了。
至于方成洋去了西安是如何处置的,朱允熥并没有过分关注。
方成洋是他提拔上去的不假,但他若是胜任不了这份差事,仍然随时可以撤了他。
在方成洋走后,朱允熥去见了田九成和高福兴最后一面。
两人都被押在沔县大牢,由虎威营侥幸活下来的军卒负责看管。
哗啦一声,牢门打开。
住在相邻牢房的田九成和高福兴躺在杂草上,谁都没有抬头。
跟在朱允熥身后的陈集敲了敲牢房,喊道:“太孙来了,还不快起来。”
高福兴闭着眼仍没说话,田九成则闭着眼,没好气道:“来就来呗,朕现在又不是你们大明子民了,就是朱元章来了,朕该躺也躺着。”
造反的事情都干了,还指望能活命吗?
既不能活命,又何必卑躬屈膝。
朱允熥也没计较田九成的无礼,往军卒搬过来的椅子上一坐。
“在你们之间最流行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孤再告诉你们一句,啥叫天命所归。”
“陈胜吴广打响了第一场起义,最后他们谁又当上了皇帝。”
“项羽实力远在刘邦之上,最后当上皇帝的却成了刘邦。”
“就凭你们俩哪点能比得上皇爷爷,妄想当皇帝不说,还敢用龙凤当年号,皇爷爷文韬武略无人能出其右。”
“我大明如日中天,或许虽有地方不如足,但终有一天会成为远迈汉唐的盛世王朝。”
“不过,你们俩是看不到了。”
丢下这句话,朱允熥扭头就走。
之前交战的时候,光是让田九成逞能口舌之快了,现在好不容易寻到了机会,势必是要把场子找回来。
等高福兴和田九成回过神,想要再反驳几句,朱允熥早就走没影了。
只从牢房外面传来一道若有若无的声音,喊道:“明天上路吧。”
从牢房出来,朱允熥便去见了沔县被俘的四千余人。
这些人当初投靠田九成,只是因为实在走投无路了,并没有田九成的那些心思。
在从死人堆爬出来后,大部分人早就被吓破胆了。
要能从来一次,绝不会走这条路。
朱允熥出现,不用陈集喊,这些人全都纷纷跪下行了礼。
“想死想活?”
朱允熥背着手,简单问了句。
“想活,想活...”
这些人七嘴八舌的,说的声音又不大,也就只能听个大概而已。
“大点声!”
“孤没给你们吃饱吗?”
供养这些俘虏的粮食还都是田九成留在老巢中不知道从哪儿劫来的。
东西是不少,不仅养活了这些俘虏,连城里朱允熥这些人都养活了。
要不是这些粮食,接下来朱允熥还得再想其他办法。
“想活!”
被朱允熥厉呵后,这些人声音大了很多。
“很好。”
“去塞北如何?”
为了壮大北地实力防御北元鞑子,不久之前从山西马步官军中调遣了两万六千余人去塞北屯筑城屯田。
那地儿,正是人手稀缺的时候。
不过相较于陕西,那里不仅风沙更大,对农作物的要求也更为严苛。
一听这,众人不说话了。
他们想活不假,但去了那种地方,不跟死了差不多吗。
“红薯,土豆,玉米的产量你们应该有所了解了,这三种农作物耐寒耐旱,同样适应于塞北种植。”
“由朝廷给你们粮种。”
“过去之后全凭你们的能力,不管你们开采出多少都属你们个人所有,五年之内朝廷免收一切赋税。”
光是免税这一点,就很让人动心。
见众人打起了精神,朱允熥很快说明了最重要一点,道:“朝廷已遣官军筑城了,至于安全性你们大可放心。”
话说到这儿,足可让人动心。
朱允熥又在最后补充了一句,表示去塞北那是可遇不可求的,并非是要把他们发配过去的。
“当然。”
“皇爷爷金口玉言说话算数,当初曾说招诛贼首胁从不究,哪怕你们死不悔改非要一条道走到黑,手上或多或少都沾了官军的血。”
“皇爷爷让宽宏大量,念在你们是受奸人蛊惑的份儿上,已经决定赦免了你们,是否去塞北全凭你们自愿。”
“只不过,你们若是留下的话,你们的活计朝廷就很难保证了。”
目前陕西大部分田产都有主,在后河还有俘虏高福兴所部的六千余人呢。
这么多人呢,哪能给他们都安排上活。
“可以给你们五天时间考虑。”
再有五天时间,俘虏于后河的那六千人便能过来了。
两拨人马聚集后,由官军一块送至塞北。
对于俘虏的安排事宜,朱允熥在奏报上曾与老朱提过,因而老朱才会回复让他自行处理。
次日,田九成高福兴以及亲兵共计三十二人一块拉往刑场。
百姓是否观刑并不强求,但俘虏一个都不能落下。
让他们亲眼看着贼首被斩,这也是为了让他们彻底死心。
在砍了田九成高福兴后,耿炳文郭英启程回京。
朱允熥则留于沔县,再没任何行动。
一方面是等安置了这些俘虏彻底解决了这个后顾之忧。
这些人都是造过反的,稍有点风吹草动,极有可能又会被鼓动起来了。
至于另一方面,也是等等府军前卫的那三千精锐。
手中没有自己的人就贸然行动,一旦触动了谁的奶酪,极有可能会伤及性命。
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只能是先苟着了。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期间卢志明先来了。
刚一过来,连口气都没歇,就先检查了朱允熥的伤势。
这家伙这次过来拿的不再是朱标口头上的一句吩咐,而是直接拿了老朱的令旨。
老朱严令,朱允熥任何行动都必须得保证身体无忧的情况下。
一旦朱允熥不管不顾闷头往前冲,卢志明有权直接卸了朱允熥一切特权,以府军前卫带他回京。
仅凭朱标的一句话,朱允熥都得顺着这家伙。
更别说,现在有明确令旨了。
那真正是,那家伙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了。
其实,老朱这么做不过是让卢志明起个监督的作用,并让朱允熥心中有些顾忌而已。
要真碰到之前必须坚守沔县的情况,卢志明并不会真的卸了朱允熥一切权力,不由分说的把他带回京的。
不过,虽不会如此。
卢志明那家伙跟唐僧念紧箍咒似的,你要真不爱惜自个儿身体,光是唠叨就能把你唠叨死。
幸运的是,自耿炳文回援沔县转危为安,到朱允熥送了捷报回京,再到老朱把卢志明派过来。
一来一回的,都快二十天了,朱允熥之前那些吓人的伤势早好的差不多了,较轻的那些都已经愈合结疤了。
五天后,后河的俘虏过来。
连同沔县的差不多聚集了近万人,由之前从山西过去的马步官军迁移至塞北。
所有人全部听从朱允熥的安排,没有一个人选择留下。
他们在这儿就是因为活不下去才选择造反的,若选择留下即便不追究他们之前做的事情,该活不下去还活不下去。
而塞北不管咋说,至少听着还行。
他们造反的事情都做了,区区塞北又有啥不敢去的。
现在这个时辰也不是种粮的时候,再加上马上就要冬天了。
天寒地冻的,稍有些失误,那就足以要了人命。
因而,在这些人过去的时候,朱允熥就着重吩咐了马步官军的人,让他们务必协助这些人先把房子建上。
防止马步官军的人阳奉阴违,朱允熥还特别叮嘱方成洋安排锦衣卫多关注塞北的情况。
那些人既然是朱允熥送出去的,当然得尽最大的努力保证他们不被饿死一人。
等这些全都准备好后,府军前卫也都到了,朱允熥这才领人赶去了汉中卫。
关系是实力的一部分,同样也是往上爬的阶梯,不管文臣还是武将那都得讲关系。
哪怕常遇春死了好多年,袭爵的常升又和下面那些将领们特意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但汉中卫指挥使马发根仍还是把自己当成朱允熥的人了。
见到朱允熥行礼过后,便自来熟的邀请朱允熥去营帐。
马发根虎背熊腰的,块头倒是不小,可惜全都是赘肉。
肚子大的,身上的甲胃更是都快被撑烂了。
武将成了这样,这还能打仗吗?
“殿下一路辛苦了,臣在营帐备了锅子,都是上等的羊肉,也能暖暖身子。”
天气进入十月末,虽还不至于天寒地冻,但已经逐渐转凉了。
这个天吃火锅,最合适不过了。
“好啊!”
朱允熥也没拒绝,爽朗应了下来。
很快,火锅摆上。
有的军卒加火,有的军卒加菜。
朱允熥,马文根,陈集三人围坐在桌边,反倒啥事都不用干。
昔日不说在虎威营吃,就是和老朱一块吃的时候,除了找人加个火外,菜啥的都是自己加的。
一个指挥使却手都不用抬,这谱摆的可够大的。
“煮这么长时间了夹块出来尝尝。”
马发根开口,旁边军卒动手。
从锅中捞了一块出来,恭恭敬敬递到了马发根面前。
马发根吹着气尝了口,很快道:“熟了,先给殿下夹。”
朱允熥不动声色,全顺着马发根。
接了军卒夹来的羊肉,朱允熥尝了口后,笑着赞叹道:“这个底料不错,和孤在宫中吃的都差不多。”
得到朱允熥的赞叹,马发根脸上的肉挤在一块,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殿下满意就好,知道殿下过来,臣一直在想咋招待殿下,想来想去想着这种天,吃个火锅再合适不过了。”
“殿下只管吃,臣杀了十头羊,挑选了上好的腱子肉出来,肯定足够殿下吃了。”
听到这,朱允熥放下了快子。
“民生维艰,能吃饱就可以,不必这样铺张浪费。”
马发根摆摆手,站起来给朱允熥夹了肉。
“浪费不了。”
“腱子肉送到这儿,剩下的都送到火头军了,跟着长兴侯刚打了场大仗,正好给他们改善一下。”
“殿下吃,煮时间长就不好吃了。”
马发根再次相邀后,朱允熥这才又端起了碗。
还没吃几口,马发根又喊人拿了酒。
“殿下,要不整两口?”
军中禁酒也是禁止喝醉,天寒地冻的再加之枯燥高压,稍微喝一些也能激活士气。
“喝行,别喝醉。”
朱允熥同意,马发根则把酒坛给了旁边的军卒,让他去倒酒。
“殿下吃了饭,准备先去哪儿?”
他来汉中卫是为视察的,总不能一直窝在营帐。
“马指挥使咋安排了的?”
朱允熥抿了口酒,这才出言询问。
“汉中卫四个守御千户所,一个屯田千户所。”
“殿下要过去的话那就过去,殿下要不想过去的话,那就把五个千户都喊过来。”
安排的倒是没问题。
朱允熥微微一笑,道:“不用着急,马指挥使曾是开平王的部将,孤就是信不过马指挥使的能力,也不能不信开平人的眼光。”
“吃了饭先睡上一觉,到底是让他们过来,还是孤过去等明天再说吧,也许到了明天,孤就回去了。”
“其实皇爷爷把孤留下本就是处置田九成善后之事的,孤来汉中卫本就也是因为马指挥使是开平王的部将来走走罢了。”
“毕竟马指挥使表现再咋优秀都难上达天听,孤正好过来也有机会帮马指挥使向皇爷爷美言几句。”
“有机会就升,没机会得皇爷爷些奖赏,于马指挥使也是有莫大的好处的。”
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把马发根说的是心花怒放。
朱允熥这明显是把他当自己人了,能被皇孙引荐为自己人,那在同等阶层的指挥使中也就掌握了优势。
“谢殿下。”
马发根举杯,向朱允熥表了感谢。
之后,便是左一杯右一杯的相互喝了。
朱允熥喝的少一些,都有些昏昏沉沉的了,马发根更是踉踉跄跄的站都站不住了。
两军卒搀扶着马发根,陈集扶着朱允熥。
回了营房,朱允熥坐在床榻上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你觉着马发根如何?”
陈集帮朱允熥倒了杯水递上。
之后,这才道:“圆滑功利,亦文亦商,但就是不像个武将。”
朱允熥喝了水,和衣往床上一躺。
“瞧那身肥肉,怕是连骑马都困难,指挥使都成了那样,军卒何谈战斗力。”
“先回去睡觉,晚上试试应变。”
“在这儿可驻着两个千户所,这两个千户所若都太拉跨,那在其他地方驻守的两个只会更拉跨。”
“回吧。”
朱允熥往里一咕噜,拉开床上的被子搭在了自己身上。
“卢院正。”
陈集走到门口,卢志明进来了。
听到两人打招呼的声音,朱允熥羊装打起了呼噜。
才刚和陈集说完话,哪是那么容易就能睡着的。
“殿下,别装了。”
卢志明站在朱允熥床边,痛心疾首地道:“殿下的伤还没痊愈,实在不易喝酒啊,要是再感染了,又得割块肉下去。”
朱允熥听没听到不知道,但不管卢志明说了啥,朱允熥就是不搭理。
“殿下要再这么下去,那臣只有执行陛下的御令了。”
一听这,朱允熥一咕噜坐起。
“孤会注意的。”
“要不是没办法,孤不会喝的。”
“你见孤平时一个人的时候喝过酒吗?没有吧?”
“孤都让你跟着了,你还想咋办?”
朱允熥威逼利诱的,好话赖话都说尽了,卢志明这才终于缓和了。
“殿下,臣真不想这样。”
“殿下年轻的时候作践自己的身体,等到年纪大了各种各样的毛病都会找来了。”
“殿下是臣的患者,臣就该为殿下的身体负责。”
说通了卢志明,朱允熥这才躺下。
“负负负,没不让你负。”
“孤要睡觉了,这没问题吧?”
朱允熥语气不善,卢志明转身退出。
在卢志明离开后,朱允熥翻身坐起,一把丢出了床榻上的枕头。
正赶上于实进门,瞬间被砸中面门。
“殿下,咋了?”
无缘无故被砸,是会一头雾水。
“不是对你的。”
一听这,于实反应过来了。
“奴婢看卢院正刚出去...”
话还没说完,朱允熥便翻身躺下了。
那家伙就是来气他的。
于实跟了朱允熥这么久,是了解朱允熥的。
朱允熥气呼呼的,但并没真生卢志明的气。
要是真生气的话,上次受了朱标的命令对他管天管地的,他就应该把他赶出医学院了。
于实猜中缘由后,也没再往下继续,只是上前帮朱允熥掖好被子角,之后便退了出去。
快日落的时候,朱允熥自然醒来。
正好快吃晚饭,朱允熥在营中熘达了一圈,便又和马发根坐上了饭桌。
这次,两个指挥同知,一个指挥佥事都在。
这些卫所发展了这么多年,各方的利益链条早就捆绑在一块了,根本指望不了从这些指挥同知和指挥佥事中做突破口。
既是走过场的饭局,自然不必走心。
不过为了放松这些人警惕,该喝的酒还是得喝的。
只是与午饭不同的是,朱允熥知道晚上还有行动以身上有伤,也就没有多喝。
这些人都知道朱允熥凭一己之力以两千对四万坚守沔县一个月,对朱允熥的这借口自然也没啥怀疑。
从酒桌上下来,众人又在篝火前聊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快十点的时候,这才分别各自回了房间。
回到房间,朱允熥就那么漆黑的坐着,意识格外的清醒。
别看现在酒桌上其乐融融的,好像他说啥就是啥,等过了今晚就会像捅了马蜂窝一样,到底能飞出多少马峰谁都不知道。
等了大概几炷香,陈集掩门出现。
“殿下,军卒陆续都去睡了。”
朱允熥坐在床榻上,双手交叉拖着脑袋,皱着眉头一脸肃然地道:“再等等,等进入深入睡眠才是检验的最好时机。”
之后,两人谁都没说话,就那么静静地坐着。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朱允熥习惯性伸出胳膊想要看看时间。
奈何即便有月光折射,仍然没人能看清到底是几点。
最后,朱允熥也不强求了,索性抬头看了看窗外的月光。
正挂在正中间。
“行动吧。”
朱允熥起身站起,抬手拉开了房门。
在没有网络的时代,过了子时,正是深度睡眠的时候。
朱允熥前脚走,陈集紧随其后。
刚一出房门便招呼了早已等候多时的军卒吹号集合。
急促的号声一声声传遍营地,朱允熥手握军刀气势凌然的站在点将台上。
自号声响起的时候,他便借着烛火看了准确时间。
十二点四十五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一点十分左右才开始有军卒睡眼朦胧的跑来。
即便是过来,也是甲胃不整,根本没啥战斗力。
一个多小时过去,一直到两点多,仍然还有军卒一边往身上套甲胃。
就这样的集合速度,要是真碰上敌袭的话,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玩完。
早就知道拉跨,但没想到竟拉跨到了这种地步。
等了这么长时间,朱允熥直接下令,来了的就算来了,还没过来的连校场都别进了。
他算是发现了,要是任由这些军卒这么慢吞吞你过来集合,他就是等到明天早上恐也等不完。
“指挥使何在?”
朱允熥一声呼呵,半天都没人过来。
马发根平常不留在营中也就算了,想不到今天他还在,竟然还敢偷偷熘走了。
真以为他把他当自己人了?
“指挥同知何在?”
过来半晌,仍没人动。
“指挥佥事何在?”
仍没人动。
“千户何在?”
还是没人。
“百户何在?”
这次,站出了一人。
“殿下。”
这人刚一出来,先冲朱允熥见了礼。
“总旗何在?”
这次,站出了两人。
两人都从这百户身后出来,估计是这百户麾下的。
“小旗何在?”
这次出来的多了些,大概有那么三十余个。
每个百户所下辖两个总旗,每个总旗下辖小旗十人。
其中二十人从那百户身后站出,剩余的十余人则从四面八方站了出来。
“一个紧急集合,尔等用了一个多小时,这若真是敌袭的话,尔等今晚小命怕就得交代在这里了。”
朱允熥简单说了两句,也没有再继续往下多说。
汉中卫的问题在上面,而不在下面这些军卒身上。
更何况,这些人好歹还都来了,还有多少人私自脱营。
正说话的功夫,于广勇凑了上来。
听到这,朱允熥莞尔一笑。
“带一百人随孤走。”
朱允熥招呼一声,喊于广勇从府军前卫编入虎威营中带人出发。
马发根既然不在营中,那他只能亲自上门去找了。
之后,朱允熥带于广勇出发,陈集则领着剩下的人把守在了汉中卫的大营。
按照于广勇的带领,没用多久便到达了马发根购置在城中的房子。
到了地方也没有敲门,朱允熥一声令下,两军卒相互配合之下,直接爬上墙头从里面打开了大门。
之后,众军卒鱼贯而入闯了进去。
等门房的门子听到动静着急忙慌跑出来后,众军卒早就已经跑去了后院。
准备拿汉中卫杀鸡儆猴后,于广勇便已经着重调查了汉中卫的所有问题。
作为指挥使的马发根家里,于广勇都不知悄悄潜入过几次了。
马发根家里布局啥样,他睡觉的房间又是哪间,于广勇早就一清二楚了。
一到后院,径直找到马发根房间。
砰的一脚,踢开房门。
巨大动静之下,马发根被吵醒,左拥右抱的两美妾更是被吓得惊叫连连。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众军卒便满满当当挤了一屋子。
“你,你们...”
半夜三更的被人从梦中吵醒,哪怕是和这些军卒白天的时候曾见过一面,马发根也久久没能反应过来。
直到看到随同军卒进来的朱允熥,马发根至少才终于搞清这些军卒是谁的人。
“殿...殿下?”
对朱允熥大半夜闯到家里,马发根依然是一头雾水,半晌都没能搞明白。
“今晚上孤在汉中卫搞了个紧急集合,没瞧见马指挥使的人影,孤只能来家里寻了。”
朱允熥拉了把椅子坐下,抬头点了点床榻上的两美妾。
“马指挥使左拥右抱的,好本事啊。”
听了这,马发根先是赶走了身旁两美妾,随后趿拉了鞋甩着肚子上的赘肉,走到桌边给朱允熥倒了茶。
“没啥要事,臣就回家了。”
“殿下喝茶。”
“要早知殿下紧急集合,臣就不走了。”
朱允熥把玩着手里的茶杯,并没有马上就喝。
“这么说,还是孤的错?”
朱允熥态度较之前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马发根被噎的没话可说。
赶紧连连摆手,道:“不,不是。”
朱允熥不再多说,也没再喝马发根的茶,把茶杯放在桌上起身站起。
“汉中卫军卒还等着呢,马指挥使穿了衣服,抓紧时间过去吧。”
之后,朱允熥率先离开。
朱允熥一改之前的和善,远没有白天那么平易近人,马发根就是再有自信也知这事儿不简单了。
哪还敢再耽搁,当即穿了衣服紧随朱允熥身后往汉中卫赶去。
等再次赶回去的时候,于广勇已经把两个指挥同知,一个指挥佥事都带回来了。
唯一还没到的,也就只剩千户百户总旗小旗之类。
“马指挥使稍坐。”
“既然是紧急结合,肯定得全部到了才行。”
虎威营把整个营地围的水泄不通,马发根以及指挥同知还有指挥佥事之类就在朱允熥眼皮子底下。
他们就是想要串联,也很难再有机会。
“那是,那是...”
马发根讪笑着,哪敢不同意。
相较于马发根几人,那些千户百户之类可就惨了,他们都是被从被窝里带过来的。
有的人烂醉如泥,有的人胸口上还挂着红印子。
东边泛起鱼肚白,天色蒙蒙亮起。
汉中卫随着遮羞布被撕开,所有隐匿于黑暗下的那些东西也即将暴露于世人的面前。
“马指挥使。”
虽然提前知道了汉中卫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但在亲眼所见之后还是忍不住憋着口气。
大官有大官的贪,小官有小官的贪。
所有的卫所要都是这样,这还何谈战斗力,还如何去打仗。
朱允熥尽量压着胸中的那口气,缓缓道:“既然都已经集合了军卒,若不练一下兵岂不太有些浪费。”
“要不这样吧,马指挥使看领着麾下的指挥同知指挥佥事挑选些人出来,孤也从虎威营挑一些,由陈指挥使领两军较量一下如何?”
朱允熥是有征求意见的意思,但这可不容拒绝。
“好。”
马发根神情有些为难,但最终还是应了下来。
几炷香后,架势摆开。
马发根为首,伸手跟着指挥同知指挥佥事,四人共领了两百人骑上了战马。
另一边,陈集手握专用于训练的军刀,同样领着两百人和马发根等人隔了数百米对峙着。
朱允熥站在点将台上,朗声喊道:“切磋而已,点到为止,切记不可伤人。”
“开始!”
一声令下,两军冲锋。
府军前卫毕竟是亲卫,常活动在老朱的眼皮子底下。
即便是有卫所的一些痼疾,但也绝对要比连军纪都没有的汉中卫要强太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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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刚一个回合,汉中卫便有一半人被打落在了马下。
最值得一提的是,就连两个指挥同知都没能幸免。
两方交换了阵地,陈集杀气腾腾的。
连口气都没歇,领着虎威营便再次冲锋而去。
汉中卫训练不足,又被酒色掏空了身体,根本就不是虎威营的对手。
这次冲锋过后,剩下的人寥寥无几。
看的出来,汉中卫从一开始就根本没心思应战,估计也是因朱允熥盯着的缘故,不然的话根本不用两个回合,就会直接缴械投降了。
见是如此情况,陈集也不浪费时间了,第二回合过后歇都没歇,便领兵冲杀而去。
人数同等的条件下都不是虎威营的对手,剩下的那寥寥几人更不值得一提。
不过举手投足之间,这些人便被打了个落花流水。
马发根最后一个被挑下马,脸上的表情抽搐在了一块,龇牙咧嘴道:“臣输了。”
啪!
一听这,朱允熥一手拍在桌上。
“朝廷花了这么多钱养着你,不是让你动不动就认输的。”
“来啊!”
“把马发根给孤拿了。”
不是说切磋吗,干嘛还要拿人。
观战的,参与的。
听了朱允熥的命令,全都集中起了注意力。
马发根被扒掉甲胃,直到被捆绑起来,都没搞明白朱允熥这么一环扣一环的到底是要干啥。
“殿下。”
“虎威营军卒那都是府军前卫出身,汉中卫从兵员配备上就稍有不足,输了比赛不也是正常的吗?”
朱允熥握着军刀,一脸的不忿之气。
“你要仅仅是输了个比赛,不说输在府军前卫出身的虎威营手里,哪怕任何一个卫所孤都不会怪你。”
“你以为你自任汉中卫指挥使以来干的那些勾当孤不知道?”
“于广勇。”
朱允熥一声令下,于广勇站了出来。
当着众人的面从怀里拿出一份手稿,随后开始一字一句宣读起来。
“洪武二十三年,贪墨军饷共计一千八十两。其中马发根得一千两,其余
五百两分于指挥同知指挥佥事,三百两分于千户百户总旗小旗。”
“洪武二十五年,贪墨军屯粮食六千石,其中马发根得三千石,其余两千石分指挥同知指挥佥事,一千石分千户百户总旗小旗。”
....
于广勇事无巨细的,把马发根的每一笔账目当着所有军卒的面不嫌麻烦的详细念了就来。
贪墨军饷,私扣军屯,贩卖军马。
反正只要能赚钱的,马发根这些人一件不落,全都会有参与。
大头马发根拿了,千户百户之类的拿个小的,还要和马发根担同样的罪行。
友谊的小船在这一笔笔账目公布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变得不牢固了。
至于那些普通军卒,自己劳心卖力的卖命,最后却填满了那些上官的腰包。
养活不了家人也就算了,自己连肚子都吃不饱了。
这哪能轻易罢休。
于广勇还没念完,那些军卒便炸了。
揍马发根几人一顿倒是没啥,怕的是这么闹腾下去再弄出了哗变。
所以,在这些军卒刚有暴动迹象的时候,朱允熥便招呼虎威营控制了下来。
“从六月份开始汉中卫就没发过饷吧?”
“即日开始,全部补齐。”
“另外,按这次平匪军功,可做将来升迁所用。”
“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谁若还不听命令制造动乱,凡是参与之人均以军纪论处。”
有了军饷,又有了升迁的渠道,谁还会再搞风搞雨,断送了自己的后路。
现在这个时候闹事可意味着和朝廷对抗,傻子才会继续往下。
安抚好了军卒后,朱允熥这才扭头,微微笑着问道:“孤记得汉中卫从洪武十五年开始就已经在和朝廷申请军饷了吧?”
“原来这并不是军饷不够,而是全都进了马指挥使腰包了啊?”
朱允熥虽然笑着,但话里话外却有些毛骨悚然。
在于广勇才刚念到一半的时候,马发根就已经瘫倒在地了。
朱允熥问及这些的时候,马发根突然来了精神,一把扯掉身上的衣服,露出肥肉夹杂之下的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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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随同开平王南征北战大大小小数百战,曾为大明立下了赫赫战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