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人们用一种责备的目光投向周小渡,无声地谴责她的无理取闹。
江思白过来,说:“那件青色的鹤氅,我们知道阿兄喜欢,所以明天下葬的时候,会把它放进灵柩里,让阿兄一起带走的。阿兄听见你的关心,九泉之下必也感激,小渡,你好好和阿兄告个别吧。”
周小渡知道那些人也不会听她的意见,也不纠结寿衣的问题了,过去拜了拜死者,然后烧了点纸钱。
一边烧,一边说:“我知你想见我,我这便来了,你别挂心,你说过的话我都记着呢,我不会辜负你的。”
烧完纸钱,她招手示意盛风袖也来拜一拜,随后,带着盛风袖出了灵堂。
盛风袖惴惴不安地走到她身边,在她耳边小声说:“我好像在灵堂看到贺柔嘉了。”
“我也看到了。”周小渡道,“所以刚才那些话也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她知道贺柔嘉喜欢江淮胥喜欢到成了一种心结,而她偏偏又看贺柔嘉不顺眼,所以故意说些暧昧的话刺激贺柔嘉。再者说,她说的也不是假话,江淮胥确实想见她。
“怎么会这样呢?”盛风袖的眉宇载满了困惑和苦恼,“贺柔嘉不是被贺孤鸿软禁在雁回山吗?而且当初……”
为何如今贺柔嘉会出现在灵堂上,还披麻戴孝和江家人一起守灵?江贺两家的婚约都被贺家退掉了,当初在雁回山江思白还被贺柔嘉算计了,江家就一点芥蒂都没有吗?
周小渡曼声道:“说不定她诚心悔过,得了机会来吃江思白这棵回头草,而小白痴顾念旧情,原谅了她,两个人重修旧好,贺柔嘉这是以江家未来儿媳的身份在守灵的。”
“才不会!江大哥才不会那样……”盛风袖急声说。
“不会怎样?不会那样犯贱?”周小渡倚靠到廊柱上,两手叉胸,道,“你既知道,就别在这里自己瞎想,也别来问我这个局外人,直接去问他不就得了?”
“可是……会不会显得我很记仇啊?何况江大哥这时候痛失亲人,已经够辛苦了。我还是去问问别人吧。”
周小渡道:“就因为他说你年纪小,要你再等等,你就等了他两年了,都快留成个老姑娘了,难道现在连问他一句话的资格都没有了吗?那你还等这种不识好歹的男人做什么?”
盛风袖觉得她说的也不无道理,她也确实很想和江大哥说说话,“那我待会儿去问问他……等他有空的时候。”
周小渡知道女孩子脸皮薄,也不催促她,先带着她去吃了点东西。
吃过饭之后,周小渡独自前去江淮胥原本居住的院子转了转,院子里的摆设和上次来的时候一样,那些仆婢和小药童也还在,还没来得及被遣散。
负责照顾江淮胥的大丫鬟流云见到她,说:“娘子来了?”
“嗯,我来送送他。”周小渡略略抬头,头顶绿树成荫,少风不湿的时候,江淮胥会到树下煮酒,满园药香里,酒气更显醉人,那总是江淮胥心情比较好的时候,周小渡在那时可以跟他讨两杯酒水,过过嘴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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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云问:“娘子的病可还会复发吗?”
周小渡凉凉地说:“就那样吧。”
“可惜我家主人已经去了,以后不能再为诸位看病了。”流云说着,眼圈不禁一红。
周小渡澹澹地说:“命之一字,江淮胥逃不掉,我也逃不掉。日后我估计是不会再来此地了,所以顺道来与你们道个别,有劳你们从前的照顾了。”
她掏出个钱袋,塞给流云,“还请收下吧。”
“这如何使得?替主人照顾病患,本便是我等的分内之事,实在不能收娘子的银子。”流云推拒道。
周小渡笑了笑,“这不是单给你一个人的,只是一点心意,给院里的大家分了去的,看在江淮胥的面上,你们便都收下吧。”
她都这么说了,流云也只好代大家收下了。
周小渡走到屋后,看到那里的药田一片墨叶成云,上面许多个花包宛如东海明珠般皎洁饱满,不由问道:“江淮胥的‘乌云’几时开花?他上次说这药草,五年成株,估计也是五年开花,耗费十年开的花会是世间难得的良药,算算年份,今年也该开花了,我被他吊得好奇得很。”
末了,又叹息一声,“可惜他走得早,纵使开花了,也无缘将其制成药品了。”
流云神色暗然,“这些不是乌云,不过是一些彷制的假草罢了。真正的乌云还没来得及等到开花,便无故枯死了。少庄主恐我家主人知道了伤心,便命我等悄悄将枯草处理了,换上假药草。主人那时病重,无力起身检查,也便一直被瞒着,可惜大劫已至,到底还是没能撑住。”
周小渡就近拔出一棵来看,果真是无根的假草,一时又是唏嘘不已。
她想起江淮胥当年说,他这漫长的等待,便是在等着天光刺破乌云的那一刻,有了乌云的花,他便能制出治疗先天绝症的神药,且不论他能否得以续命,只要往后世人愿意继续培育乌云、改良乌云,便能让世间那些和他同病相怜的人,有药可医,获得健康。
可如今再看眼前这片荒唐的无根之草,十年的心血竟都成了梦幻泡影,一朝就付诸东流。
“除了江淮胥,这世上,还有谁能培育出这种奇药,并且愿意为之付出十年的辛勤呵护呢?”周小渡感慨道,“仙药果非凡间可得,便是江淮胥这种活神仙也强求不来。”
和流云等人告别,周小渡回去客房歇息,却撞见盛风袖躲在她的房间里哭。
见她回来,盛风袖抬起头,露出红肿的一双眼,哭着扑过来,“你怎么才回来啊?”
周小渡被她抱住,不由一惊,“你哭什么?出什么事情了?”
“他还真是个犯贱的!”盛风袖哭着骂道。
“啥?”
“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江思白这个没心肝的!我这两年都喂了狗了呜哇哇哇……”鼻涕眼泪都湖到周小渡身上了。
“夏?难道还被我说中了?”周小渡不敢置信,“可我只是胡说而已呀。”
盛风袖委屈得要死,抽抽噎噎地说道:“江思白那个白痴,他说他要食言了,让我别等他了,呜呜呜,他说,他还是放不下贺柔嘉呃哇哇哇……还有贺柔嘉,江淮胥死了,她丫的就想开了,觉得江思白也不错,要移情别恋!她怎么好意思的?!脸呢?脸呢!好马都不吃回头草,她这头扭得比蚯引都快!气死我了夫子呜呜呜……”
周小渡:“呃,你先别扯我衣服,都要被你扒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