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的呼吸微微一滞,轻哼了一声:“你慢些走路,我先去见司马迁。”
也不等阿娇回应自己一句,刘彻就已经小跑着走开。
边上的宫人们急忙走上前来,搀扶着阿娇,阿娇脸上洋溢着愉快的笑容:“长脸,实在是太长脸了,哈哈哈……”
司马迁恭敬的跪坐在刘彻跟前,这是一个非常亲近的距离,只有内臣才能如此,往常在这个位置的,基本上都是卫青,就是丞相薛泽,也未必能有这样的待遇。
司马迁受宠若惊,攥紧了手中的文牍,掌心却不知为何,一直都在冒汗,可天气分明很冷的。
“路上冻死的人,有不少已经失踪,但也归纳为冻死之人,微臣斗胆一言,这些人其实都可以不用死的,但却有人想要用他们的死,激发民愤,冲击安阳县各大厂区,这是微臣亲自审问出来的结果,还请陛下过目!”
春陀看了一眼从大喜转变为大怒的皇帝,见其微微点了一下头,立刻走下去,将那文牍取了上来,小心翼翼跪在御案边上,展开给刘彻过目。
刘彻只是看了几眼后,脸色就变得更加难看:“宣张汤……”可这话说到一半,他又忽然停住,看着司马迁问道:“安阳侯可有什么话,让你代为呈奏于朕的?”
“不曾。”司马迁拱手道:“自从微臣开始审问这些人之后,安阳侯就不曾见过微臣,微臣也不曾见过安阳侯。”
“他倒好,举起屠刀的事情,都交给朕来做了。”刘彻眼睛里像是有火焰在跳动。
司马迁简直不敢与刘彻对视,这种眼神太恐怖了,他甚至感觉自己都要在皇帝的眼神注视之下死掉一样。
“你做的很好。”刘彻的褒奖之言,也没有让司马迁感觉舒服些许。
司马迁道:“这是微臣分内之事。”
刘彻把案牍往边上推了推:“交给张汤,朕不想等太久的时间,马上把这些人查办,朕要用他们的人头,来祭奠这些冬日里被冻死的无辜百姓!”
“喏!”春陀忙卷走案牍,离开此处。
刘彻的心情平和了一些:“你觉得安阳侯如何?”
“国之栋梁,不应往淮南去。”司马迁毫不避讳内心真实想法。
刘彻看着眼前的太史令,觉得这家伙真是……不太圆滑了。
“去淮南国,是朕的安排,勿复再言。”
“微臣失态。”司马迁忙道,心中吐槽万分,君侯往日里一口一個阿迁,叫得比谁都热情,这事儿居然没和自己说……
“你想去吗?”刘彻又问。
司马迁抬头看了一眼刘彻,然后又快速低下头:“微臣为太史令,如何能去藩国?”
“太史令朕给你留着,你此去藩国,就以安阳侯门客幕僚的身份如何?”
“陛下,这……”司马迁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朕很喜欢你说话做事的风格,你有春秋太史的遗风,那一份案牍里提到的人,换成是别的人,估计早就已经和那个没胆气的汉中郡守一样,直接就自杀,以免祸及家人,但你不一样,你敢把所有的人都记录下来,呈给朕,这一份胆气,让朕很欣赏你。”
司马迁依旧只有一句话:“分内之事。”
“那你愿意以安阳侯门客的身份,随他前往淮南去否?”
“愿为陛下分忧!”司马迁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上限,或许并不只是一个太史令。
刘彻嘴角露出笑意:“很好……”
再说完这句话之后,刘彻挥手让大殿内所有的人退了下去,他自己和司马迁密谈了足足半个时辰。
走在长安的街道上,司马迁忽然有些怀念起来安阳城那宽敞干净的水泥路,街道两边的长流水,路灯……
飘雪落在脸上,过往的行人匆匆,这一切像是与自己毫无关系的梦幻世界。
也就在这个时候,司马迁看到了张汤骑着马,面色比冰雪都冷,在他身后,一片长长的队伍全部都是刚刚捉拿的罪人。
这一瞬,他倒是明白过来,为什么皇帝会那么喜欢张汤了,张汤做事的雷厉风行,自己这刚刚走出未央宫,人就已经全部抓到了。
这些人赤着脚,穿着单衣,走在风雪里,哭都不敢发出声音,只能让眼泪像是安阳城外安静流淌的小水沟一样从冻得发红的脸颊上往下流。
谁敢哭出声音,边上的廷尉府士兵,就是一鞭子抽过去,瞬间就要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张汤注意到了站在路边的司马迁,他冰雪般的脸上,先是一愣,随后挤出一丝极其狰狞的笑容,对着司马迁微微拱手打招呼。
司马迁吓了一跳,真有人笑起来比哭都难看吓人,他也拱手一礼,然后呆呆的看着这些昔日里在云端之上的权贵之家,就这样猪狗不如的被押走。
这期间,司马迁注意到了数个披头散发的女眷,姿色不错,是那种低头看不到脚的,安阳侯一定喜欢。
也不知……
司马迁表情一样的自我内心谴责了一番,可注意到某几个更加好看的女眷后,司马迁脸上忽然流露出来了李欢脸上才会流露出来的笑容,并且颇为郁闷地嘀咕了一句:“这个更好,就是没钱。”
“嗯,也不知道能不能从君侯那里借点钱呢?”司马迁想到自己的俸禄,摇摇头,这还是算了,君侯会借钱给自己,但是自己还不起,也养不起这样漂亮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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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迁啊司马迁,一场安阳县之行,你真的是堕落了啊,现在怎么满脑子都是这样的想法啊?”
恶狠狠地鄙视了自己一番,司马迁又找了一个风小的地方,和路边的行人一起看了起来,有几个粗糙的大汉,已经对着过往的犯官女眷评头论足,司马迁狠狠地鄙视了一番后,愉快的加入了其中。
几位顶级权贵忽然被抓的事情,瞬间如烽火一样席卷了整个长安城。许多人听说之后,都下意识的想到了自己干的某几件或者是某十几件,数十件……嗯,太多了,也不知道陛下的绣衣使者发现了他们干的什么坏事儿,一下就给抓走了。
于是,偌大的长安城,许多权贵都想到了一个人,皇帝的生母——王太后。
求见王太后的人络绎不绝这种情形,刘彻听完之后,只是淡淡一笑,不以为然。
但是,整个长安城内,却有一个人听到这些消息之后,露出了爽快的大笑声。
这个人,就是李广。
“家主,门外有一人自称是您的故交,特来求见于你!”
李广心情大悦,忽然听着家仆禀报,心中颇觉的意外:“我李广而今失势,还有什么故交?他没说自己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