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赵旻开口，赵大娘便否决了赵云的提议。

    “今阿旻伤重未愈，且昭姬已有身孕，子龙不可离开许都！”

    伏完呵呵一笑，向年龄虽小、却与自己平辈的赵云抱拳行礼。

    “子龙勿忧，陈元龙雄踞广陵多年，麾下精兵甚众，兼且陈元龙兼资文武、赏罚分明，必可助吴侯化险为夷。”

    伏完说得丝毫不错，若非陈登麾下薛州神勇，孙策焉有命哉？

    原为陈登麾下的陈矫也宽慰赵云道：“右将军尽管放心，元龙兄在广陵经营多年，又对主公忠心耿耿，有元龙兄在，吴侯必可化险为夷。”

    董昭作揖笑道：“子龙，主公之安危重于一切，此番若非子龙，主公恐…是故，子龙应留在许都以防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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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昭一言及此，赵旻顿时生出好奇。

    “诸公，我此番之所以化险为夷，是何故也？”

    高干选择的伏击地点，位于许都城北七八里处。

    彼处恰好是执金吾程昱、光禄勋伏完二人，与许都令桓典的布防交叉薄弱区。

    而且高干选择的伏击时间，也正是司隶校尉钟繇前往河南郡荥阳铁器工坊视察、道路被官吏占用后行人不多之时。

    一言蔽之，荀悦尚未来及一一警告颖川各大士族，郭家中的内鬼便已迫不及待与高干策划了此次伏击行动。

    这个时间差，被郭家、高干拿捏得恰到好处。

    但凡事有利必有弊，也正因此，赵旻才得以顺利推断出幕后主谋到底是谁。

    赵旻话音甫落，荀攸便作揖道：“主公，幸得卞夫人极力主推清除细作，某等方可得知高元才、郭家中人为此事主谋，亦幸亏如此，车马行内部情报传递方才无任何阻碍。”

    赵大娘听得连连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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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心道：完犊子了！老子药丸！

    苟哥望向书房门口，只见着一身深衣、头戴银钗、打扮素净的伏寿，正笑盈盈地站在彼处，其人身后，仅有数名甲士、黄门随行。

    率甲士护卫伏寿而来、昂藏英武的赵甲，则默默站在院中。

    从伏寿的美眸中，苟哥分明看到，那丝隐藏在伏寿笑容深处的杀机和厉芒。

    于是反应极快的苟哥呻吟一声，语气和神情瞬间萎靡下来。

    “皇后请恕臣重伤在身、不便行礼之罪。”

    苟哥这番说来就来的表演一出，伏寿美眸中的杀机便瞬间消失，迅速被担忧、心疼取代。

    伏寿蹙眉深深凝视爱郎一眼后，便迅速将视线转移。

    其人柔声道。

    “太子太傅保重身体要紧、不必多礼，诸公亦不必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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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妾昨日心神不宁，又闻太子太傅轻装简从出城，故遣赵常侍赴光禄勋府，请光禄勋派部曲护卫太子太傅…

    万幸苍天有眼、我皇汉列祖列宗护佑忠臣，太子太傅最终逢凶化吉、转危为安，否则将重归一统之皇汉又将危殆，妾亦势必终生难安！”

    这便是伏完能及时赶到、拦截住满载弩箭短戟的马车、成功救下赵旻的原因。

    说着，伏寿美眸中泛起泪光，幽幽一叹。

    “太子太傅乃皇子良师，若太子太傅有失，又有何人可悉心教导、照拂皇子？皇子若不肖，妾又有何面目见皇汉列祖列宗？”

    伏寿言辞极为恳切，在场之人无不为之动容。

    当然了，知晓内情者都懂，伏寿实际是在说：赵旻你个死鬼！你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孤儿寡母今后还怎么活下去？

    蔡琰当然是不知情者。

    大才女只觉，刘协有如此“贤良淑德识大体”的皇后，委实是三生有幸。

    诸君以为，伏寿只是想表达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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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们也太瞧不起伏寿了！

    趁众人动容之时，伏寿风姿绰约地擦了擦泪水，正色道。

    “太子太傅请专心养伤，妾不日将携皇子至此，聆听太子太傅教诲，望太子太傅尽快康复，兼且以身作则、克己复礼，为皇子树立良好榜样、为皇汉复兴略尽心力。”

    蔡琰暗暗点头。

    皇后事事为汉室、皇子考虑，而且关怀重臣，果然贤良淑德。

    然后，伏寿图穷匕见…

    “以是故，太子太傅当恪守公卿纳妾之礼，为皇子树立良好榜样。

    今妾闻张氏、杨氏皆已有孕在身，则赵家子嗣必当兴旺，既如此，太子太傅为何仍欲纳妾？

    何况卞氏曾为罪臣曹贼之妻，曹贼乃挟天子以令诸侯之逆臣，如此逆臣之妻，太子太傅又焉可纳之？陛下、皇子又当何以自处？

    更何况，太子太傅已有两妾，子嗣兴旺可期，万不可再行逾矩僭越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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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诸君请看，这才是伏寿的真正目的，遑论伏寿之言句句都没毛病。

    便连大才女蔡琰，都挑不出任何毛病…

    甚至于，蔡琰都忍不住想给伏寿喝彩。

    就是嘛！阿旻已有一妻两妾，且妻妾都已有孕在身，何必再纳妾呢？

    话说回来…

    于情于理，皇后都管不到大臣纳妾，但如果这大臣是皇子的老师呢？

    君不见杨彪虽贵为三公，但不也没纳妾？

    蔡琰正要出言附和伏寿，却冷不丁被爱郎拽了拽衣角。

    赵云以眼神示意蔡琰：勿要多言。

    蔡琰不明就里，赵云却心如明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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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伏寿分明是说：

    好你个没良心的赵旻！张氏、杨氏和孙氏订婚约都在老娘之前，老娘不认也得认，可卞夫人是怎么回事儿？

    你俩什么时候有一腿的？

    还有，你还想纳妾？门儿都没有！

    老娘说不许你纳妾，你就不能纳妾！老娘才是你正儿八经的大老婆！

    苟哥面对看似义正辞严、实则是在宣示自己正妻主权的伏寿，显得颇为无奈。

    于是苟哥讪讪一笑，有气无力道：“皇后所言极是，旻谨受教。此事就此作罢，旻有伤在身，只能恭候皇后、皇子大驾，请皇后恕罪。”

    伏寿见爱郎如此乖巧听话，一颗芳心心满意足。

    满意之余，伏寿又心疼起爱郎。

    “太子太傅乃国之栋梁、皇汉复兴之希望，妾恳请太子太傅赴宫城衙署暂住一月，既便于太医令诊治，又便于宫中甲士护卫，不知右将军、太子太傅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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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一点，伏寿未明言：且便于妾与郎亲热。

    诸君勿忘，赵旻在宫城中的衙署地板下，有一条神秘的暗道。

    性格机警、心如明镜的赵云当场替自己侄子做主。

    “如此，便有劳皇后代为安排，云必负起护卫之责。”

    现如今，确实只有实际由伏寿主事的宫城最安全。

    因为伏寿绝无可能害赵旻。

    伏寿一颗芳心惊喜交加，美眸中异彩涟涟。

    显而易见，这是伏寿的意外收获。

    心机极深的伏寿当场实锤此事。

    “太子太傅容妾稍作准备，午后妾便遣宫中甲士护卫太子太傅入宫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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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伏寿对爱郎的思念，可见一斑？

    苟哥当然能听懂伏寿的潜台词。

    是以苟哥心中一荡。

    尽管表面上，苟哥仍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臣谨遵皇后之令。诸公如有事，可至宫门处我衙署相商！”

    趁卫府众人垂首行礼、蔡琰以眼神与爱郎赵云交流之时，伏寿向苟哥抛了个媚眼，似乎在说：算你识相！

    众人起身后，伏寿神色恢复如常。

    “妾先回宫为太子太傅略做安排，诸公留步！”

    伏寿口中说留步，但哪里有人真敢留步？

    包括伏寿亲爹伏完、婆婆赵大娘在内，众人将伏寿送到太尉府门外，目送赵甲率数百甲士护送伏寿远去，方才欲转身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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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卞夫人则需要赵旻保护卞家、曹家和夏侯家，重用她的几个儿子。

    何况卞夫人早就对赵旻有意思，而赵旻也极喜欢卞夫人这个熟妇。

    伏寿之所以称呼赵旻“太子太傅”，是因为这个职位可以让她更方便与赵旻相处。

    当然了，赵云和蔡琰其实也是绝配。

    无论如何，苟哥都太特喵的渣了，苟哥根本配不上蔡琰蔡昭姬。

    蔡昭姬为避司马昭讳，被改名为文姬。

    这一章，咱们聊一聊张燕和黑山军。

    自董卓上洛（189），天下大乱。黄河以北风起云涌，枭雄争立。

    随之而来的，就是初平年间（西历190-193）的军阀兼并狂潮。

    张燕便活跃于初平、兴平（西历190-195）的军阀混战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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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巾十万焚烧青、兖，黑山、张杨蹈藉冀域。

    邺城之乱的匪首是于毒。

    于毒是黑山酋帅，在《后汉书》中以“干毒”形象出现。

    黄巾、黑山、白波匪众，自相冠字，名多失考。

    黑山、黄巾诸帅，本非冠盖，自相号字。--《典略》

    注意：“冠盖”即州郡豪强。

    张晟喜乘白马，号“张白骑”。

    郭泰信奉太平道，号“郭大贤”

    注意：大贤即大贤良师，黄巾酋帅常用此号，张角亦自号“大贤”。

    褚氏轻矫骠捷，号“飞燕”，即张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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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山总帅便是张燕（即褚飞燕）。

    其张姓源自故主“张牛角”，未知牛角指代何物。

    诸贼帅另有“张雷公”、“李大目”、“左髭丈八”、“于羝根”等等。

    此皆以外貌或声音特征得名。

    注意：“雷公”即大嗓门儿；

    “髭丈八”即唇上饶须；

    “羝根”即山羊胡子，指下巴饶须。

    所以，黑山军即张燕率领的黄巾支党，本是冀州的流寇，一度被灵帝招安；

    但灵帝死后（189），黑山军又再度投入中原混战。

    初平年间（190-193），张燕接受了长安朝廷的招募（见《臧洪传》），对抗袁绍，因此与袁术联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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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燕为何与邻居袁绍为敌呢？

    原因很简单。

    刘虞是袁绍拥立的“关东天子”，因此激怒了张燕。

    因为张燕本人是灵帝故吏，又与关中朝廷亲善。

    即臧洪所谓“飞燕之属已悉受王命”。

    因为张燕对刘虞（袁绍）不满，关中政府便大力联络黑山军，赐以御诏，还派壶寿出任冀州牧，与黑山合兵，对抗袁绍（绍自领冀州牧）。

    （袁绍）讨于毒，围攻五日，破之，斩毒及长安所署冀州牧壶寿。--《英雄记》

    壶寿其人，我们稍后详谈。

    张燕对刘虞（袁绍盟友）既然不满，倒向袁术也便顺理成章，彼时拢共只有二袁、关中朝廷这三大集团嘛。

    飞燕（张燕）之属悉以受王命矣！况仆（臧洪）亲奉（天子）玺书，与之从事。吾子讬身于盟主，臧洪策名于长安（指关中朝廷）。--《魏书臧洪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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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足下（指袁绍）讥吾恃黑山以为救，独不念黄巾之合从邪！加飞燕（指张燕）之属，悉以受王命矣。--《魏书臧洪传》

    于夫罗是南匈奴单于，曾与袁绍合作，之后叛离（见《张杨传》），因此归附袁术。

    黑山军与于夫罗曾佐助袁术讨伐兖州（193-194），但被袁绍-曹操联军击溃，袁术被迫东走淮南。

    （袁）术引军入陈留，屯封丘，黑山馀贼及于夫罗等佐之。--《魏书袁术传》

    袁术兵败兖州时，由于遭遇袁绍、曹操、刘表三家的围剿，失去了根据地南阳。

    因此，扯句题外话：

    袁术究竟是凭借哪支力量东山再起，便不得不加以分析。

    （初平）四年春，（曹操）军鄄城。荆州牧刘表断（袁）术粮道。--《魏书武帝纪》

    （袁术）为曹操逆所拒破，流离迸走，几至灭亡。--《英雄记》

    袁术能够夺占淮南，靠的是孙坚余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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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时（193）孙坚已死，袁术遣孙贲（孙坚兄子）统率淮泗旧部，袭击九江郡阴陵县，并以阴陵县为桥头堡，攻占淮南地区。

    （袁）术从兄（袁）绍用会稽周昂为九江太守，绍与术不协，术遣（孙）贲攻破（周）昂于阴陵。--《吴书孙贲传》

    （袁）术败于封丘，南向寿春。（陈）瑀拒术不纳。（袁）术退保阴陵，更合军（当为孙贲军）攻（陈）瑀，瑀惧，走归下邳。--《英雄记》

    孙贲以骁勇闻名，与“尚气侠”的袁术自然十分相投。他接受了袁术表奏的豫州刺史，代替孙坚为其征伐。孙坚族子孙香，也“为袁术驱驰”。

    （袁）术表（孙）贲领豫州刺史，转丹阳都尉，行征虏将军，讨平山越。--《吴书孙贲传》

    （孙）香从（孙）坚征伐有功，拜郎中。后为袁术驱驰，加征南将军，死于寿春。--韦曜《吴书》

    继续谈黑山军。

    从黑山内部的实际状况（人众百万）看，基本各自为战，张燕不过是黑山联盟的名义首领。而张燕这个总帅，在灵帝朝曾接受汉廷招安，官职恰好是“平难中郎将”。

    灵帝不能征，河北诸郡被其害。（张）燕遣人至京都乞降，拜燕平难中郎将。--《魏书八张燕传》

    陶升被袁绍表奏的“建义中郎将”，与张燕的“平难中郎将”职级相同，且皆为杂号。无疑是袁绍对黑山内部的分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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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曹操后来有样学样，表奏刘璋为振威将军，璋兄刘瑁为平寇将军，导致刘瑁“狂疾暴死”。

    陶升相当于袁绍拥立的“新任黑山盟主”，与张燕分庭抗礼。

    注意：陶升的性质与“刘虞之于刘协”类似。

    这里，咱们聊一聊壶寿。

    黑山军内部裹挟进一个奇怪的人，叫壶寿。

    这个壶寿身份较特殊，是长安伪政府任命的“冀州刺史”。

    袁绍之杀冀州牧壶寿，袁术之杀扬州刺史陈温，李术之杀扬州刺史严象，刘备之杀徐州刺史车胄，比比皆是。天下大乱，互相残杀，纲纪荡然，可哀也已。--《通鉴》

    此时袁绍恰恰自领冀州刺史，而袁绍阵营拥立刘虞，不朝献帝。

    毫无疑问，壶寿是李傕、郭汜等人在关东地区安插的“人形楔子”。

    其人与袁绍系的曹操、袁遗；袁术系的孙贲、吴景；公孙瓒系的严纲、田楷等人是一个作用，都是“申明主权”所用的棋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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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意：孙贲，袁术系豫州刺史；

    吴景，袁术系丹阳太守。

    严纲，公孙瓒系冀州刺史；田楷，公孙瓒系青州刺史。

    袁术出身豫州，避嫌而不知足，竟自领二州（徐州伯、杨州牧），贪欲逼人。

    关中系冀州刺史壶寿，投奔黑山贼，乍看之下颇为怪异，其实也在情理中。

    与袁绍做对的黑山总帅张燕，挂着灵帝敕封的“平难中郎将”。

    而关中军阀拥立的刘协，恰恰是灵帝幼子。

    故壶寿完全可以凭此关系（灵帝父子）与黑山军牵线搭桥。

    反倒是关东军拥立的刘虞，本皇室支属，昭穆疏远，无法与灵帝系的黑山军攀附关系。故二者视同寇仇。

    联系建安元年（196）曹操上洛，大杀朝臣，亦可窥见端倪。洛阳宫变中，汉廷尚书冯硕，侍中台崇（一作“壶崇”）一并诛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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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镇东将军曹操自领司隶校尉，录尚书事。曹操杀侍中台崇、尚书冯硕等。--《后汉书卷九-孝献帝纪》

    注意：“壶”与“台”的繁体写法极为接近，推测“壶崇”为是。

    以姓名推断，壶崇与壶寿大概有亲属关系，是曹操-袁绍阵营的死敌。壶崇之死，反映了关东军与关中军势力对抗的外在延续。

    以上即“黑山陶升事件”背后暗藏的两大阵营分野。

    骑墙派陶升，先随于毒攻陷邺城，囚禁袁绍家属；又携绍家属出奔，改投袁绍。

    其一系列反常举动，反映了黑山军内部的分裂状况。

    下一章，咱们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