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苑营房。
跟焙羊其他嫡系师相比,这里既不怎么出挑,也不过分简朴。
架子床相比于通铺倒是有点时髦,屋里有炉子,并不怎么冷,众人三三两两或躺或坐,有的还拿出烟卷来,吞云吐雾。
这倒不是这些人的军纪太差,跟烧杀掳掠比起来,抽几根烟卷,偷偷喝点酒,那都是守法模范了。
焙羊兴盛起来时间不长,军官们要么是以前老淮军的底子,要么是走投无路投军的泥腿子,尽管后来都念书识字,但正儿八经的体面人不多,一到了营房里,多是左手搓脚丫子,右手拿烟卷,只有少数几个坐的端正。
唇上两撇胡子,看起来有几分书生气的男人盘腿坐在床上,怔怔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哎,你们别说,这姓韩的,嘴皮子还真利索!好家伙,当时候兄弟我太阳穴一跳一跳的,恨不得拿起家伙来找个本子干去!”
“非也,非也,非是彼之善于鼓动,而是汝心存良知,圣人有云,这恻隐之心......”
“行了,少拽这些酸词儿,说那些都没用,打本子没问题,可一天不死要吃,两天不死要穿,各位,咱们也都是摸爬滚打混起来的人,不能埋没在这里,韩会办说话好听,但我觉得不济事,他没个好爹啊!他有钱,有枪,可管不了官帽子,管不了肩章,这印把子,可还在大公子他爹那里捏着呢!”
有人跳下床,狠狠抽一口烟,把烟蒂丢在地上,趿拉着鞋狠狠碾了几下,“当兵吃粮,最忌讳有令不尊,可麻烦的是,到底尊哪一位的令,诸位,虽然咱们天南地北,但进了这个团体,就是弟兄,务必拿出一个章程来,如若不然,你听张三,我听李四,日后有了龃龉,不是面上不好看的问题,这是糟蹋自己的前程!”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顿时七嘴八舌议论起来,有人说韩子静周身气度雍容,像是个知兵的,有人说大公子是正经嫡长子,要是真有那么一天,那是要当太子的,这从龙之功,还能小了吗?
一个人拍拍盘腿坐在床上的男人,“哎,子玉,你说说?”
被换作子玉的男人高鼻梁,大眼睛,双目圆睁,此时此刻,两撇小胡子不再显得奇怪,反而有些威风凛凛起来,沉声道:“诸位,在下浅见,韩子静说的没错,当兵吃粮,说是吃上峰的粮,到底还是吃百姓的粮,想当官可以,想发财还是可以,但是当官发财是一桩前程,守护百姓亦是一桩前程。”
有人听了这话,颓然的坐下来,把头上的帽子摘下来丢到一边,“大话谁都会说!谁不知道人之初性本善,谁想让人戳着脊梁骨骂!谁都想当戏文里的大英雄!可忠良是那么好当的吗?岳爷爷死的时候,谁又多说一句话了?现如今你说升官发财,那才是正理,你说上阵杀敌,那是你傻!不光旁人说你傻,世人都说你傻!能往家里搂钱才是本事呐!”
这话一出,大伙儿都沉默了,有人长叹一声,“且走且看吧,现在想那么多,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要我说,最后听谁的,跟咱们有什么关系,让那两位斗法去吧,谁赢,咱们听谁的。”
众人一听,觉得是这个道理,于是屋里又热闹起来,抽烟的,咳痰的,一时间混乱纷纷,只有盘腿而坐的吴子玉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
.......
南苑,会办官邸,韩枫正埋头办公。
白明义悄无声息进来,“外头有个兵,说想见见您。”
韩枫头也不抬,想了想,“让他进来。”
白明义出门,一伸手,面带微笑,“会办请您进去。”
吴子玉点点头,推门进来,两腿一并,一个军礼,大声道:“原陆军第三师第六旅炮兵三团团长,模范团一营吴子玉,见过会办!”
韩枫放下笔,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个军人,“哦,你是张鸿逵的兵。”
张鸿逵是老焙羊,早年在津卫武备学堂幼年班,可以说是老班底,后来又到本子留学,还在第四联队当过见习士官,不过后来官运一直不怎么好,干到现在也不过是个旅长。
不过好在上头知道他的理论水平很高,让他做了陆军行营军官学堂的总办,也算是有个前程。
虽然这样说,吴子玉的位置其实有点尴尬,要说此人深明大义,那是有的,但要说毫无野心,对前程毫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他的大佬张鸿逵不光是官运不好,最关键的是,身体状况非常堪忧,说不好哪天就因病去职了,因此别人来模范团或许不太情愿,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