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稀拉拉的雨,已经连续下了半个多月。
这么长时间都没见过太阳,夏言感觉自己都快要能拧出水来了。
这段时间,皇上果然没有再来信,也不知道京城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倒是脚下的长江,水位日渐上涨。
虽然距离决堤还有一段距离,但这里是南直隶,堤坝修的结实,其他地方就不见得这么乐观了。
夏言的担心也不无道理。
吴淞江边的一座青砖绿瓦大院内,三个人也在望着外面。
窗沿下,雨水已经连成了串,坐在屋里就跟蹲在水帘洞里一样。
三人唉声叹气,就像没有孙悟空之前,花果山被欺负的猴子。
“柴大哥,这口气就这么咽了?”
坐在桌边的一个高胖子,盯着对面的矮胖子问道。
那矮胖子,正是前不久被聂豹赶出总督府的柴杨。
另外那俩,自然就是跟他一起被赶出来的难兄难弟。
如今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了,他们当然没有能够凑齐银子交上去。
那些钱,早就被他们吃喝嫖赌败的差不多了。
别看外表看起来光鲜,实则钱匣子里拿不出十两银子来。
“那还能怎么办?我本来想让我哥去参他一本,没想到我哥回信竟然把我骂了一顿。”
“令兄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当今皇上连内阁都拿捏的死死的,他一个御史能干什么,劝我最好老老实实的,聂豹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柴杨垂头丧气的捶打着桌子,看向那个高胖子反问道。
“你不是也有个弟弟,在陕西布政司?他不也可以给皇上上疏?”
“别提了,我还没写信呢,他就来信了,也是跟你兄长差不多的语气。”
桌上咬牙切齿的第三人,插话进来。
“这当今皇上,就这么厉害?听说他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难道连内阁那群老狐狸还拿捏不住他?”
“内阁哪还有什么老狐狸,只有杨廷和一个人了,其他的都是皇上的狗腿子。”
“杨阁老是反对来着,你们没看第一期的《新日月》么?可最后怎么样?看看第二期,都有人要让杨阁老流血呢。”
“哎……”
三人又是垂头丧气,沉默很久。
“难道,就这么算了?咱们也要老老实实的把地交上去,拿他那点银子?”
“够干什么的?我家只有五顷地,就算全交了,也不过只能拿一千五百两银子,够干什么的?”
“就是,这点银子,在南直隶那花船上,十次就没了。”
“可恨,可恨啊,怎么朝廷就不对南直隶那些比咱们有钱的多的动手,偏偏就拿捏咱们这样的呢?就因为咱们好欺负么?”
这小院里,柴杨、吕昌、吴启平三人,随着酒越喝越多,胆量也越来越大。
“实在不行,反了他娘的!”
又矮又瘦又黑的吴启平,突然把酒坛掼在地上,摔的粉碎。
咔嚓!
此事窗外恰好炸响惊雷,把三人吓的同时一颤。
“吴兄,你喝多了啊。”
这可是在柴杨家里,已经喝了两坛酒的柴杨,本来昏昏沉沉的,此时却被吓的酒醒了大半。
连忙走到门口,打开门向外看了看。
院子里只有随着雷声又大起来的雨,砸在园中的石板上,哗啦啦的声音。
院子里的积水,也没有什么异常,房檐下也干干净净,没有什么脚印。
确定刚才隔墙无耳,柴杨这才手捂着胸口,退了回去关好房门。
“这幸亏现在东厂被收回去了,要不然刚才吴兄这话,可就惹大麻烦了。”
吴启平刚才其实也被自己的话吓的够呛,但见柴杨面色平静,才知道并无他人,所以胆又大起来。
“什么大麻烦,这外面天雷阵阵,屋里只有你我三人,天知地知,还能有第四个人知道不成?”
“我觉得,此事也未尝不可,只是需要仔细筹划一番。”
高胖子吕昌,压低了声音跟着说道。
“疯了,你们都疯了,谋反可是要诛九族的!”柴杨关上房门后就没有坐下,而是站在桌前,看着两个醉醺醺的醉鬼,只当他们是在说醉话。
“柴兄啊柴兄,你好歹也姓柴,你祖上也不是没人没人当过皇帝,没人上过梁山。”
吴启平晃晃悠悠的站起来,伸手压在柴杨的肩头,满嘴的酒气。
“他朱重八,仅凭一个破碗,就能打下这片江山,我们三人比他差在哪里,为何不能?”
吕昌也走了过来,张开胳膊拦住吴启平和柴杨的肩膀。
“对,今日咱们三人,就在此地歃血为盟,插旗起事,等到功成之日,柴大哥你就当皇帝,我们两人分封个藩王,支持大哥!”
“对!”吴启平拉着吕昌,向后退了一步,跪在地上。
“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柴杨本来也就是个破落纨绔,否则怎么能连个秀才都没中呢。
两人这一番劝说,加上气氛烘托,他还真觉得自己黄袍加身了。
“二位大王平身吧。咱们还得好好商量一下,国号叫什么,该怎么起兵推翻暴明。”
三人头凑着头,围在桌子周边。
吴启平好歹是三个人里,距离秀才门槛最近的一位,当年就差一名就中秀才了。
所以主动担当起了军师之责。
“柴兄本就是周皇族之后,不如国号就叫大周。”
“好,那就叫大周。”
柴杨也像是个能纳忠言的皇帝,对军师的话言听计从。
“可是,咱们一无兵丁,二无甲矛,该如何是好呢?”
“这事,好办!”
既然吴启平自觉担任了文臣的角色,那吕昌只能充当武将了。
“吕老弟说说,怎么个好办法?”
“陛下,末将有三策,足以定江山。”
“哈哈,吕兄真不愧是当世诸葛啊,快说快说。”
吕昌手捋胡须,迈着八字方步,尽了最大的努力对抗着酒劲,盯着地上的砖缝,试图走出一条直线来。
“这第一策,我们三人回家之后,变卖家财,招募义兵,推翻暴政,光复大周。”
吴启平好歹是文相,连忙表示了认同,他只记得孔子说过要复周礼,却不知此周非彼周。
“好,孔圣人也是如此想法,咱们定然能收服天下儒子之心。”
吕昌被吴启平的认可激励的更加兴奋,仿佛自己是文武全才,连个秀才都没中,那是千里马没遇到伯乐,埋没了自己这个人才。
“可是……”
柴杨刚要表达疑虑,就被吕昌打断了。
“陛下,您不要不舍得这点家财,就算你不卖,也会被聂豹那奸贼抢走。”
“好吧……”柴杨再次被说动了。
“这第二策,实在是天助大周。”
“吕将军,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告诉陛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