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一片乌云遮住了弯月,都察院大牢的外墙正被黑暗所笼罩,而里面仅剩下几盏昏暗的灯。
突然,一阵轻微却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的墙边传来,伴随着一阵铁器轻轻相碰的细微声响,他们宛如幽灵般来到了牢房外。
此时牢房里厅亮着两盏微弱的油灯,中央的桌面上是东倒西歪的酒壶,负责看守的几个狱卒正趴在桌面上呼呼大睡。
“咔嚓”一声轻响,一把小巧的铁锉轻松地打开了牢房的门锁。
黑衣人迅速闪身进入里面,他们的动作轻盈而敏捷,先是小心查看几个狱卒的情况,而后摸到狱卒的钥匙打开里面的死囚区域。
约是半炷香的工夫,两个黑衣人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从里面扶了出来。
领头的黑衣人走到犯人面前,便拉开了蒙在脸上的黑布,而犯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随即被黑衣人示意噤声。
就在这时,牢房外突然传来一阵动静,还有人说话的声音。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冷厉,他迅速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眼睛望向牢房大门做好了随时投入战斗的准备。
好在,突然出现的人只是经过这里,并没有发现这里的异常。
领头的黑衣人扶着死囚犯向牢房外走去,他们的动作迅速而有序,仿佛演练了无数次,很快便消失在黑夜中。
黑衣人前脚刚离开,察觉到异样的衙差冲了进来,但一切都已经晚了。即便他们即刻实施封锁和搜查,那帮黑衣人仿佛突然人间蒸发了一般。
死囚被劫,这是都察院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而今在皇帝离京的这个关口出了这种事情,让很多人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虽然都察院的一名重要死囚被劫,但对整个朝堂算不得什么大事,甚至他们亦不可能掀得起什么风浪。
尽管江南很多官绅眼里无君,但而今的京城早已经认朱祐樘为主。
只要朱祐樘尚存一息,不管京城再如何动荡,那么权力便不可能发生更替。
次日中午,阳光明媚。
一辆马车朝着城门而去,马车夫坐在车前,头戴一顶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他紧握着马鞭,只是看到城门的守卒之时,手却在微微颤抖。
东直门由城楼、箭楼、闸楼和瓮城组成,其形制与朝阳门相似,但规模略小。
城楼面阔五间,通宽十五米,进深三间,通进深15.3米,楼连台通高三十四米。瓮城为正方形,四角皆为直角,因此得名“直门”。
正是入秋时节,东直门前显得十分的热闹。
朝廷拨款百万银元重修京津运河,南方经海运而来的大量优质木材在到达城东码头的时候,便由这个最近的城门进入。
因每日都有大量的木材被车子运进城中,因此北京城的老百姓称此门为“走木材车”,俗称“木门”。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受限于审美等因素,水泥一直得不到主观建筑的认可,但凭借其低廉的成本正慢慢走进千家万户。
城门处,门额上镶嵌的“东直门”三字清晰可见。
守卫的士兵们正严阵以待,手持长矛,眼神锐利如鹰。虽然重点清查入城的车队,但亦是偶尔查一下出城的人员。
“停车!接受检查!”一名大嗓门的士兵站到左侧路中央,却是抬手大声喝道。
马车夫心中一紧,但尽量保持镇定,缓缓地停下了马车:“这位官爷,历来出城都不用检查,我家公子今日有急事要出城,还请行个方便!”
“不行,即刻下车接受检查!”铁头注意到车身虽被尘土覆盖,但难掩其精致的雕花,却仍旧强硬地道。
话音落下,两个护卫突然从后面拍马上来道:“放肆!咱家的公子的车亦敢阻拦,你是活腻了吗?”
咦?
总旗张强正带领着手下负责盘查入城人员,亦被这边的动静所吸引,却是将目光投向那两个趾高气昂的护卫身上。
“例行抽查,这一直是咱们五城兵马司的规定!今日不管是哪家的公子,亦得下车配合调查,不然休怪我们五城兵马司不客气!”铁头搬出规章制度,亦是没有退让道。
为首的中年护卫知道遇到了愣头青,显得蛮不讲理地叫嚣道:“小小的小旗竟敢挡我家公子的去路,速速让开!”
“你的马车定然有问题,即刻下车检查,不然以欲行不轨论处!”铁头觉察到端倪,却是果断拨出了腰刀道。
啊?
刚刚准备出城的几个妇人看到铁头拔刀,吓得转身逃了回去。
这时代的百姓都是纯朴的,而今看到门外出现冲突,又见铁头竟然拔刀相向,便是果然站在一边看热闹。
“即刻下车接受调查,京城乃天子脚下,岂容你如此放肆!”总旗张强注意到这边的冲突后,亦是当即护牍子道。
原本京城的权贵及其子弟都被皇帝杀怕了,所以行事一直都是规规矩矩。哪怕是侯府的世子,若是他们要求检查,通常都会接受一眼窥探。
却不想皇帝离开不足一个月,一些公子哥嚣张的本性竟然露了出来。
只是现在的朝堂仍旧还是弘治的天下,而今的朝堂都是一些能够真正做实事的重臣,亦不需要过份退让。
何况,越是坚持要强闯城门的人,反而更值得进行盘算和深究,没准对方正在做着见不得光之事。
“阿福,不得放肆!”
正是这时,车内传来了一个年轻人的声音。
张强和铁头感受到这个年轻公子哥的威严,隐隐觉察到里面或许没有猫腻,而是真是一位急于出城的贵公子。
中年护卫先是恭敬地朝里面拱手请示,而后望向挡在马车前的铁头:“我家公子宽仁,请检查吧!”
铁头并没有被眼前的阵仗吓退,没准对方唱空城计。他当即上前掀开车帘,即便里面没有不法勾当,亦是想要瞧一瞧究竟是何方神圣。
“敢问你家公子是哪一位呢?”总旗张强现在正面临着内部提拔,显得小心谨慎地询问。
中年护卫的下巴扬起,显得十分骄傲地道:“我家老爷乃当朝首辅,车上这位是我家老爷最疼爱的小公子刘子宗!”
总旗张强身子一个踉跄,差点便摔倒在地。
因本朝还没有太子,自然不存在太子监国。此次皇帝南巡,朝堂的重担实际落在首辅刘吉身上,而今刘吉的地位是水涨船高。
现在他们微不足道的守城卒,竟然是敢拦住徐阁老小儿子出城,这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
小旗铁头虽然同样感到惊讶,但并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而是仍旧坚定地将车帘子拉开,朝里面望了进去。
只见中央坐着的是二十岁出头的公子哥,虽然个子并不高,但身穿绫罗绸缎,腰间挂着一块价值不菲的美玉,显得贵气逼人。
虽然他从来没有见过内阁首辅刘吉的小儿子,但从这个公子哥的肤色和衣着来看,这个身份显然是假不了。
跟随铁头一起盘查的守城卒既好奇里面的徐公子长得十分模样,又不敢真朝里面张望,却是害怕会得罪这位贵公子。
咦?
铁头注意到车厢里面一共有三人,除了刘公子外,还有两位跪在两边的侍女,却是突然会心一笑。
他之所以被强调“头”字,除了他的头确实铁外,头脑亦是十分的灵活。他这双眼睛的观察力十分的敏锐,总能捕捉到其他人无法看到的细节。
他大概是知晓对方因何要阻拦自己,虽然这位刘公子的旁边跪着两个侍女,但这两个侍女分明是女扮男装。
都说贵公子们的嗜好多样性,而今这话看来不假,人家这外出玩耍都要带着两个肤白貌美的少年郎。
“看够了没!”中年护卫注意到铁头扬起的嘴角,当即十分生气地大声呵斥道。
总旗张强亦是已经反应过来,若知晓马车里面是刘吉的儿子压根不让铁头搜查,便急忙施压道:“铁小旗,还不快快放行?”
之所以用“铁小旗”称呼,而不是直接曝出铁头的名字,这其实算是在保护铁头。虽然身处于底层,但深知友谊的重要性,何况铁头的潜力明显要高于自己。
铁头深知对方是自己惹不起的存在,便干脆利落地退到一边道:“卑职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刘公子海函!”
“铁小旗,你不过是尽忠职守,何错之有?阿木,咱们走吧!”刘公子显得十分温和地表态,而后对马夫淡淡地吩咐道。
马夫应了一声,便驾着马车朝城门口而入。
总旗张强看着马车和护卫离开,显得心有余悸地道:“铁头,你小子惹谁不好,竟然惹到了相府!若不是刘阁老教导有方,刘公子宽宏大量,咱们两个都得完蛋。”
这倒不是危言耸听,刘吉比其他首辅其实还要强很多。
刘吉是地地道道的北直隶人士,从小便跟家人定居京城,这种土生土长的京城官员拥有天然的优势,更容易积累自己的人脉网。
刘吉是正统十三年进士,一直都在京城任职,更是宪宗的帝师,早在成化十一年便已经是官拜内部次辅。
以刘吉的权势和刘家现在的影响力,弄死他们两个守门卒,简直是易如反掌。
铁头站在原地无动于衷,眼睛一直停留在那辆远去的马车上。
“呵呵……倒是罕见,你小子竟然被吓傻了!”总旗张强原本还在担忧,但看到铁头却是突然乐了。
铁头的眼睛仍旧望着远方,却是认真地道:“不对劲!”
“身份不可能有假!那个护卫看着确实像是相府的,而且谁敢冒充刘阁老的儿子,身份肯定没有问题!”张强有着丰富的经验,却是十分笃定地道。
铁头轻轻地摇头:“我不是怀疑刘公子的身份,而是他身边的两个侍女,我……好像是在哪见过!”
“每天城门进进出出这么多人,你见过能有什么出奇,而且见过也不是你能惦记的!”张强以为铁头是色迷心窍,却是认真地提醒道。
天下的女人是由皇帝先挑,而后到这些权贵公子,之后是努力读书的读书人,最后才轮到他们这种底层人员。
铁头收回了目光,却是认真地望向张强:“我的记忆力一直很好,那两个人并不是在守城门遇上,而是我在锦衣卫任职的时候!”
他原本是一名光荣的锦衣卫,但奈何遇上了锦衣卫人员改革。不仅是官二代和勋二代被清退,还有大量的无能之辈被革职,而他很不幸进入了清退的名单中。
此事倒不怨王相,而是他好巧不巧在程壎的手下做事,结果程壎罪行暴露的时候,他们很多人自然受到程壎所累。
“你现在已经是五城兵马司的人了,别总提你的光辉战绩,干活吧!”张强并不将刚刚的事情当一回事,却是拍了一下铁头的肩膀道。
铁头看到两边已经积了不少人,便重新投入工作中。
夜幕降临,北京城亮起了盏盏灯火。
在城门之上,还有城楼、箭楼、闸楼和瓮城等建筑物,而这些地方都可以给守城人员提供遮风挡雨之所。
张强平时十分喜欢喝酒,便拖上了心事重重的铁头,一起来到了时常光顾的酒肆,要了一壶小刀烧和烧制的鱿鱼干。
自从大明跟日本进行贸易,不仅华夏向日本输出商品和文化,其实日本亦向他们反向输送了物美价廉的鱿鱼干。
因鱿鱼干的价格低廉,口感清甜,又像牛肉干那般有嚼劲,所以成为了很多好酒之人的一种最爱,算是目前性价比最高的下酒小菜。
“总旗大人,这鱿鱼干的进货价涨了两文钱,所以咱这小本买卖亦得跟着涨了!”店家指了指挂在墙上的价格牌子,却是讨好地道。
张强的嘴里骂了一句奸商,但心里其实接受得了此次涨价,归根到底还是这种下酒茶的鱿鱼干性价比高。
“两位军爷,您们两位请慢用!”店家很快送来酒菜,显得热情地招呼道。
张强拿起刚刚送来的酒,便给还在思索着的铁头倒酒:“你怎么还在纠结白天的事呢?那两个侍女是什么身份,有那么重要吗?”(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