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贩在大吼，顾客吼得更凶，迷路的孩子在街边哭号不停。牛的哞哞声、羊的咩咩声、家禽的咯咯和呱呱声搅成一团。

    矮人工匠专心致志地敲打金属板，一有工夫停下喝口小酒；广场角落传来长笛、小提琴和扬琴的乐声，似乎是有吟游诗人和乐师在演奏。

    艾斯对于这个集市再熟悉不过，他在街头游走，身边跟着雀跃的艾蕾娜。

    有几个熟悉艾斯的商贩用莫名的眼神看着他，他们觉得这个有着骑士一般身材的术士学徒很眼熟，但是他身边的女孩却又陌生——应该是又换了一个。

    这个集市对于艾斯来说再熟悉不过。

    但是今天却不是往常一般的时节，因为仙尼德岛将要出现大事件。

    “两位学生……不对，只有一位是我的学生。”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响起，“你为什么不在学院里？”

    “至于另一个，你是班·阿德的辍学生吗？还是哪个术士的学徒？”

    艾斯回头，看见一个美丽的女人。她个子高大，一头金发，穿低胸领口的绿色衣裙，身材美的像是上岸的美人鱼。

    美丽的女人能让人心旷神怡，但艾斯只觉得汗毛都在一瞬间立了起来

    艾蕾娜的脸色也白了。

    “玛格丽塔女士……”

    “名字？班级？导师又是谁？”玛格丽塔的声音很冷，她是艾瑞图萨的老师。

    就在她说话的时候，艾斯突然感觉到皮肤一阵针扎般的疼痛。

    【魔法！这个女术士居然在闹市区想用魔法！】

    “等等，丽塔。”玛格丽塔的身后出现另一个女人突然想要阻止她。这个女人有着柔顺整齐的黑发、明亮的双眸和纤薄的嘴唇，肩头披着一条淡紫色短披肩，用榛睡鼠的毛皮镶边。

    “这是闹市区！”黑发女人强调。

    艾斯几乎想要为这位新出现的女士欢呼，但是玛格丽塔却不管不顾，手上的魔力波动反而更加浓郁了。

    以艾斯如今的魔法学识，轻易认出来那是麻痹魔法的术式。

    艾斯攥紧了艾蕾娜的手，如果逃课的女学员被老师抓回去肯定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他的眼珠乱转，开始打量逃生的路线。

    然而还没等他开始行动，更加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一枚炼金炸弹打着旋从一个小巷子里面滚了出来。

    “轰”的一声，绿色的烟雾炸开，将周围的一切笼罩。玛格丽塔毫无防备地吸进一大口，顿时尖叫着险些跌倒在地。

    “蒂莎娅——”

    黑发女术士身上泛起剧烈的魔法波动，元素的力量从中延伸出来。

    她居然短暂地抵挡住了阻魔金粉末！

    蒂莎娅一把将玛格丽塔拉出来，手一扬就吹散了眼前致命的迷雾。

    然而眼前只剩下凌乱的摊贩和人群。半身人拼命地保护自己用来制作酒囊的羊皮，半精灵紧紧抱住他们货摊上面的玩偶，侏儒忙不迭地把自己的孔雀石器具往箱子里面撞，避免被乱跑的人碰碎。

    没有女学生，没有男学徒，也没有扔出阻魔金炸弹的袭击者。

    玛格丽塔重重咳嗽一声：“蒂莎娅？”

    魔法学院的女院长面色严肃：“我们走。”

    ——

    某间小旅馆内，戴着兜帽的豪斯扔出一个钱袋，毫不费力地获得了一间最好的房间。

    艾斯将女学生安顿在隔壁，随后一脸无语地看着眼前许久不见的同伴。

    “阻魔金炸弹？你认真的吗？我就算被抓到了也没事的！”

    豪斯默默摘下兜帽：“我看对面的术士起手就要用攻击法术，手就自己不受控制地做出反应了……我又没法分辨那法术是不是致命的。”

    艾斯叹了一口气，从这只言片语中他也能够听出同伴这段时间经历了很多事情，居然已经养成这种离谱的条件反射了。

    “不过我没想到啊。”艾斯看着豪斯摘下魔法伪装，露出真面目来，“你现在也成为猎魔人了？”

    他的语气中不掩饰自己的羡慕。

    “不止，还有米尔瓦，还有莱文。”豪斯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你错过了我们的复国之战，骑士之子。”

    “而我，前不久刚刚被公爵大人授与了骑士爵位……”

    一个酒杯直挺挺地被扔了过来，豪斯靠着被强化过的神经反射速度轻易接住，欣赏着艾斯气急败坏的脸色。

    玩笑也开了，他们打闹一阵，放肆地笑了一会，随后慢慢安静下来。

    很安静。他们有很多话想说，但是现在谁都没想好怎么开口。

    豪斯主动把酒杯放回去艾斯的面前，斟满酒。

    接着他给自己面前的酒杯倒满，复又拿出一个酒杯放在一个空的座位上，也倒满。

    “当啷”一声，连鞘的狮首银剑【斯沃德】被放在那个空位上。

    “我们三个好久没有聚在一起了。”

    艾斯抿了抿嘴唇，点头。

    “你和……这家伙，两个人一直跟在公爵大人身边，很辛苦吧？”

    豪斯摇摇头：“你还一个人在这地方当间谍呢，虽然看你似乎很享受的样子——但是公爵大人没有让你参与复国战，说明你有着更加重要的任务。”

    “今天就是公爵大人派我过来跟你接头的，我需要了解你这边的信息，对接一下我们之后的行动计划。”

    艾斯立刻开始整理自己的情况：“公爵大人派我来艾瑞图萨的第一个目的就是成为术士威戈佛特兹的学徒、打探他的情报，为未来公爵大人与之战斗的时候提供便利……”

    豪斯抢先一步打断了艾斯：“威戈佛特兹已经不会再对公爵大人造成威胁了，这一步可以省略，说下一个。”

    艾斯闻言露出不敢置信的眼神：“我这……我还很努力来着……”

    豪斯看着突然气质变得郁郁的同伴，挠了挠头。可以看出来艾斯确实对第一个任务付出许多。

    不过艾斯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公爵大人一共也就给了我两个任务，第二个就是熟悉艾瑞图萨以及里面的各个学生了。”

    “这对于我一个男人来说挺不容易，但我还是办到了。”

    艾斯露出自得的眼神：“我在威戈佛特兹的手下主修的就是传送门，如今已经在艾瑞图萨的各个地方都留下了印记。教室、会议室、画室、宿舍、海边、泉边、小树林，我随时都可以开启传送门将人送入或者带走。”

    “我也和艾瑞图萨学院各个年级的级长、学生代表等等都建立了……深厚的友谊，现在已经可以把所有在读学生的名单倒背如流！”

    “无论公爵大人要做什么，只要是针对艾瑞图萨，我随时都可以发挥最关键的作用！”

    艾斯的身上在这一瞬间爆发出强大的气场。

    豪斯面无表情，忍不住又想把手摸向剑柄。

    “所以公爵大人针对艾瑞图萨的行动要开始了吗？到底是什么行动？完成之后我就能回辛特拉了吗？”

    豪斯听到同伴的询问之后虚着眼睛：“你在这里似乎过得很不错，我还以为你不想回家了。”

    艾斯露出“羞涩”的笑容，但是眼神坚定。

    “好吧，好吧。”豪斯也只是开个玩笑，很快严肃了表情，“我不知道当初公爵大人把你派出来的时候是怎么计划的，但是如今——公爵大人要摧毁整个仙尼德岛，肢解术士兄弟会和艾瑞图萨魔法学院！”

    ……

    艾斯咽了一口唾沫。

    不是紧张，是兴奋。

    他没有讶异，反而露出不出所料的眼神。

    无论自己的誓主有如何的野心他都觉得理所应当，或者说艾斯觉得只有这样的计划才配得上兰尼斯特公爵，配得上自己这两年的辛勤努力。

    “不久之后仙尼德岛将会有多方势力混战，大战。”豪斯沉声说道，“这将会是一场足够毁灭仙尼德岛、摧毁术士兄弟会的战斗。兰尼斯特公爵则计划再往里面加一把火，并借着这个机会吸收兄弟会解体后的流浪术士们进辛特拉效力。”

    “仙尼德岛是公爵大人和猎魔人大师们的战场，而我们的行动在艾瑞图萨——公爵大人不只要术士，学生们也要。大人要在辛特拉建立一个属于我们的魔法学院！”

    艾斯缓缓点头，深呼吸，却依旧压抑不住自己的亢奋的心。

    “我听说现在的艾瑞图萨招生标准和以前不一样了，是这样吗？”豪斯问道。

    “对，里面的不仅仅是术士学徒。”艾斯肯定了豪斯的疑问，“艾瑞图萨的礼仪、通识课程也闻名北境，能够培养出‘合格的淑女’。所以这里也会接收不少富商、学者、银行家、乃至小贵族的女儿，只要付出每年1500克朗的学费和额外200克朗的学杂费就可以成为这里的学生。”

    艾斯耸了耸肩：“缺乏底蕴的暴发户家庭不能像那些古老的贵族们一样找到合格的礼仪老师，所以他们爱这里胜过牛堡——现在我们隔壁的艾蕾娜就是这么被送进来的。”

    豪斯嘟囔起来：“见鬼，一共1700克朗？这都足够请一个猎魔人大师把全辛特上下的水鬼统统杀光！”

    艾斯非常配合地一起抱怨：“还能加上食尸鬼。”

    “不过这些钱是用来供养真正有魔法天赋的女学生的，院长和老师们经常会从外面捡一些女孩回来——她们不用付学费。”

    豪斯点头，明白了如今艾瑞图萨的构成。

    “等行动正式开始，我们主要去救那些真正有天赋的女孩。其他的‘预备淑女’们也要尽可能地救，这能给公爵大人积攒不少的好名声。”

    “至于如何分辨她们，就交给你了。”豪斯看着自己的同伴，“你是这次行动的关键。”

    艾斯露出激动的笑容，两侍从举起酒杯轻轻一碰，一饮而尽。

    “公爵大人呢？”

    豪斯把狮首银剑面前的酒撒在地上：“大人永远有比我们更重要的事情。”

    ——

    “也就是说，如今城市里面所有富商、贵族、军官的钱都存在你们银行里面。”兰恩总结着矮人银行家莫尔纳·吉安卡迪刚刚的报告。

    “与此同时，这里的市长、乃至周边的市长还会雇佣你们去帮忙计算包括税务在内的城市所有财政明细？”

    “是的，像是冬营税、人头税、烟囱税、地产税什么的，前段时间还有‘非人种族捐税’——因为该死的松鼠党，所以国家要我们交钱帮助他们对付我们的同胞。”

    “不过如今因为您，北境对于非人种族都有了新的认识，取消了最后的非人种族捐税。”矮人银行家朝着兰恩微微鞠躬，“我真诚地感谢您。”

    “国王和贵族们对于金钱有种傲慢，他们盲信自己的军队，却忽略了这些叮当响的小可爱有多强的力量。”

    兰恩悠悠道：“我对你的话深信不疑，吉安卡迪先生。”

    “那么您已经知道了这些消息，这对您有什么帮助呢？”

    “不，不是‘对我有什么帮助’，而是‘我来帮助你’。”兰恩看着矮人花白的眉毛和布满皱纹的额头，“我来给你一个忠告：尽快将你们家族的资金撤出苟斯·维伦吧。”

    矮人拨弄着桌子上纸张的手猛然一僵。

    “啊……兰尼斯特公爵可是收到了什么消息？”

    兰恩轻轻摇头：“金钱的力量无穷，哪怕是在战场上——这一点我认同。就像吉安卡迪先生你可以通过波动的物价和税收的增减间接了解城市、王国、乃至北境的政治走向。”

    他看着矮人银行家，一字一句地说道：“但，我是把、控、走、向、的、人。”

    这句话掷地有声。

    矮人银行家突然不敢再看那双暗金色的狮瞳。

    “啊。”

    矮人银行家突然感叹起来：“啊……这真是惊人的消息。如果不是您有铅戒，我都要怀疑获得了这么惊人消息的我还能不能保住我的脑袋。”

    他紧接着笑起来：“您为我的家族保住了一大笔财产，兰尼斯特公爵。既然您不需要帮助，但是我们不能不知恩图报……请让我为你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吧，拜托了！”

    兰恩看着眼前矮人银行家绽放的丑陋笑脸，他确实和亚尔潘他们很不一样。

    所以兰恩也笑了起来：“现在还好，但是未来说不定我确实需要一份助力——我听说你们在北境的其他大型城市也有银行，甚至有些家族在给南方也提供服务？”

    兰恩的笑容很诚恳：“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我非常相信金钱的力量。”(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