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肺开放性贯穿伤,有明显的心力衰竭症状。”
路亭的双手浸在血水里,没有任何辅助诊断仪器,他只能拉开程思空的作战服,用手去探查伤情。
“初步触诊至少有六根肋骨断裂,不确定断骨是否伤及内脏。”
路亭从蒋如舟手中接过急救包,迅速取出一管肾上腺素给程思空扎了进去。
“他肺部有大量淤血,很快就会丧失自主呼吸能力,必须马上接受手术。”
从不朽回廊通往哀多玛湖路上的一小片丛林都被倒塌的天灾悼念碑压毁,倾倒的树木和悼念碑交错形成一个三角形隐蔽空间。
程思空伤情太重不能挪动,手术只能就地进行。
没有生命维持仪,没有手术机器人助手,甚至连最基本的无菌环境都没有。
路亭表面镇定,心脏却狂跳不止,在这种环境下做手术,且不谈手术成功率,病人死于术后感染的几率就已经非常高了。
急救包里一共只有两瓶酒精,他用半瓶清洗了自己的双手和胳膊,剩下的用来给程思空清创。
虽然翱翔者机甲是用纳米级纤维材料做的,一般情况下不会生锈,但毕竟被埋在土里,有没有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谁都说不准。
破伤风、败血症,甚至是简单的肺.炎,都有可能轻而易举夺走程思空的性命。
大量酒精浇到皮肉翻卷、白骨森然的伤口上时,饶是已经昏迷的人还是疼到抽搐。
舒云归和蒋如舟两个人才能把程思空按住,朱新月根本不敢看,一个人坐在远处抹眼泪。
“他的应激反应太大了,我们没有麻醉剂。”
路亭举着手术刀迟迟不敢动作:“我怕待会下刀的时候他挣扎起来会造成二次伤害。”
这是个大难题,就算是钢筋铁骨也受不住不打麻醉的开胸手术带来的痛苦。
“让我来吧……”
声音沙哑,程靖双眼通红,脸上还带着泪痕,但她毕竟年长一些,关键时刻撑起了“长姐如母”这四个字的重担。
只见她伸出颤抖的手指,轻轻拭去程思空额头上的血渍,温暖和煦的力量顺着程思空的额心缓缓渗入五脏六腑。
很快,昏迷中的程思空平静下来,在程靖手掌下沉睡。
“是我的异变能力‘沁人心神’的分支能力“沉眠”。”
程靖望着路亭,哽咽道:“路医生,拜托你了。”
“放心。”
路亭镇定心神,手术刀稳稳落下。
这场手术做了非常久,程思空胸前创口太大,层层缝合非常耗费时间,加上左肺伤口靠近心脏,周围血管神经非常多,没有显微装置,仅能靠路亭的双眼和行医经验摸索着下针。
最要命的是,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虽然朱新月从附近弄了干柴过来升起篝火,但跳动火光投下无数杂乱的阴影,使接下来的缝合过程更加艰难。
不过好在肺里的淤血放出来后,程思空的呼吸顺畅了一些,路亭见他生命体征还算平稳,这才敢继续缝合。
“好像有人过来了!”
一直守在入口处的朱新月突然警觉起来,她拿起程思空那把ZX-166瞬发枪,通过上面的热红外瞄准镜观察周围情况。
“至少有六个人在朝我们靠近。”
舒云归立刻站了起来,从后腰摸出两把手枪。
在这种时候,决不能让任何人打断程思空的手术!
蒋如舟也跟着站了起来,他以前没碰过枪,来参加考试之前程思空临时训练了他两天,但准度还是不行。
所幸他有异变能力,借着树林中黑暗笼罩,突围出去把敌人引开还是没有问题的。
“新月待会往远处打一枚闪爆弹,趁他们暂时失去视线的空隙,蒋如舟和我分别从左右两边绕到他们背后,尽量把他们往反方向引。”
舒云归迅速分析敌情,作出了判断指挥。
“记住,保存力量,切勿恋战,把人引远了就赶紧回来,守住这里最重要!”
闪爆弹打出,在长夜中炸出一道耀眼的辉光。
舒云归和蒋如舟随声而动,在树影层叠的黑暗森林中如鬼魅跃动。
由于关闭了通讯器地理位置可见,所以除非对方有热成像或生命探测装置,否则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左边传来枪响,通讯器上蒋如舟旁边的红色光点消失了,舒云归个人积分加了十分。
舒云归知道,是蒋如舟开枪了,从闻风游戏中锻炼出来的反侦察能力和决绝杀意,成了这个平民家小伙子活命的最有力武器。
那一声枪响把舒云归这边两个敌人引了过去,舒云归看了一下通讯器,身边还有至少三个人。
他像一只抓不住的麻雀,隔一段距离放一枪,明明只有一个人,却给对方营造出了被包围的错觉。
那三个人明显属于谨慎型,没有贸然突围,而是有意避开枪声,绕路后撤。
这下正中舒云归心意,他本就不想在这里消耗过多的时间,现在最重要的是保证程思空那边的安全。
确认那三个敌人差不多退回了不朽回廊地区,舒云归迅速在他们来哀多玛湖的必经之路上埋了两颗起爆雷,然后通知蒋如舟立即回撤。
对其他队伍而言,这或许是一场可以速战速决的考试,但对于“人类先锋”队伍来说,这是一场生存战。
因为他们没有任何可以被牺牲的队友。
果然如舒云归的预料,这片树林中还隐藏着另一支队伍,他们非常聪明地关闭了坐标定位,一直隐匿在暗处,等舒云归和蒋如舟离开之后才包抄过来,想坐收一波渔翁之利。
他们的火力非常密集,但朱新月也没让他们讨到太多便宜,不知她把狙架在了哪里,只要敌方胆敢靠近,她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对方武器给点了。
考场中弹药库不多,弹药资源稀缺,被点掉几把枪之后对方不敢再贸然上前了,只在旁边放冷枪骚扰。
倾倒的树木被打得千疮百孔,路亭顶着头顶来回飞蹿的子弹聚精会神地缝合着,然而支撑着三角结构的树干却马上要被火力打断了。
“我们可能要换个地方。”
路亭手下不停,开口道:“他们再打几枪这里就要塌了。”
程靖没有动,手心还在不停向程思空传送沉眠能量。
“就在这里。”
她抬眼看向火光四射的入口,坚定道:“就在这!”
“可是……”
路亭话没说完,程靖却抬起了手,汹涌的能量顺着她搅动的风迅速席卷大地!
“啊!谁朝我开枪!”
外面接二连三响起惊叫声。
“我的肚子!我的肚子被打穿了!”
“谁!谁在拿刀捅我!”
“好痛!我肠子流出来了啊啊啊!”
声音越来越远,都不用出去看,就能想像出那群人抱头鼠窜的模样。
路亭不明所以,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程靖收回手,继续温柔地安抚程思空。
“是我的异变能力的第二分支,惊怖。”
她低着头,跃动的火光将她美丽姣好的容颜投影到悼念碑雪白的石壁上。
“可以引发他人恐惧害怕的一种精神错觉能力。”
路亭砸了咂嘴,赞叹道:“你们这些异变能力看起来还都挺厉害的,说实话,云归他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我真不相信世界上还有这种超能力。”
程靖垂眸看着程思空,轻轻摇头:“异变可不是什么好事,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大家都是平凡的普通人。”
“也是。”
路亭缝上最后一针,程思空健硕的胸膛上交错纵横着无数道蜈蚣般的缝合痕迹。
“你不要太伤心了,也许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提前磋磨他的筋骨罢了。”
路亭揉了揉几乎失去知觉的膝盖,在程靖的道谢声中慢慢站了起来,舒云归他们刚好回来,进来就问:“手术结束了吗?”
路亭找了块纱布擦着手上的血迹,疲惫道:“第一关算是过了。”
朱新月忽然从上面跳下来,舒云归抬头一看,才发现倾倒的悼念碑竟然是中空的,刚才朱新月应该是爬到悼念碑上面去架狙了。
“哎!你们猜我在这塔里面看见……”
路亭的话打断了她:“剩下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们现在没有输液器具,很多药无法注射。”
朱新月眨巴着眼睛:“这还不叫大事吗?”
路亭慢悠悠搓着手背上干涸的血渍,摇头道:“有些人身体好,可以依靠自身免疫力抵抗术后发炎。”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蒋如舟担忧道:“我之前有个猎物朋友被击伤,在诊所里做了手术之后急着逃命没有消炎,两天后就死于并发症。”
路亭耸耸肩,无奈道:“实在是医疗条件有限,我总不能把注射用的药冲水给他喝吧?”
在众人哀求的眼神下,路亭只能在急救包里翻找着,最后掏出两包阿莫西林。
“只有这个了,弄点水喂他喝了吧,只要今晚能撑过去,后面就好说了。”
话是这么说,但考试还有六天,就算他们能带着重伤的程思空通过考试,程思空现在的身体状况也不一定能撑到考试结束。
众人心里都没有底,他们既担心程思空,又因为一天的交战身心疲惫,篝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朱新月和蒋如舟头一歪,靠在一起睡着了。
舒云归抱着枪坐在入口守夜,路亭蹲在他旁边,安静地啃着一块压缩粮。
他连做几个小时手术,体力脑力消耗巨大,此时饿的能吃下一头牛。
“你们那个异变能力还挺有意思的。”
路亭鼓着腮帮子,边嚼边说:“你要是死在这里,尸体能借我解剖看看吗?”
舒云归背后恶寒:“我相信有路神医在我不会死的。”
马屁对路亭来说并不受用,他幽幽道:“阎王让你三更死,谁能留你到五更。”
“够了够了!别惦记我了!”
舒云归担忧地往里看了一眼,程靖还坐在程思空旁边,小心翼翼用酒精给他擦拭身上的血迹。
“他这样……真的能撑下去吗?”
“不知道,不确定。”
路亭吞下最后一块压缩粮,把包装袋揣进裤兜。
“撑不撑的过去我不知道,但是药剂没剩多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