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北辰本没有打算耽搁,却没成想,还没走出几步,就被人堵了个正着。
那拿他活命赌钱的壮汉一直在离县衙不远的地方蹲着,一看他出来,顿时高兴地直摆手。
陈北辰叹了口气,走了上去。
壮汉咧嘴一笑,一张丑脸上顿时多出了两排大白牙,显得更难看了。
“怎么样?银子到手了吗?”
陈北辰怀里白银顶得他肉疼,但还是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哈哈哈……你小子,还是太年轻了。”壮汉顿时变得更加高兴了,拍着大腿咧嘴大笑,同时忍不住继续说道:“朝廷的钱,那是好拿的吗?这年头,连丘八都领不到军饷,更别说你了。”
“不过也正常,像咱们这样的江湖游侠,谁还没让官府玩过?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就学聪明了。”
壮汉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张咧着的大嘴微微收起,凑过去小心说道:“三百两啊,要是没猫腻,那帮孙子早就抢疯了,轮得到你?”
“官府的悬红,个个都高得吓人,别说几百两,就是几千两的都有。但那是给他们自己人准备的,大官多分点,小官少分点。像咱们这样的江湖游侠,也想拿朝廷的钱,做梦去吧?”
壮汉笑呵呵地走在陈北辰身边,看样子就这一件事,至少能让他高兴一个月。
“话说回来,陈小哥,你这是军中的长刀吧?从哪弄的?”壮汉目光扫过陈北辰背后的长刀,一双被满脸横肉挤得没地方长的小眼睛像是在闪着光,忍不住伸手摸向那柄长刀。
陈北辰微微侧了一下身子,让过壮汉的手。
壮汉连忙缩手,讪笑了一下。
“情不自禁啊,这刀可不错,样式可不像军中的制式长刀,八成是哪个将领的贴身亲卫的佩刀。那帮人就爱使这种刀。”
陈北辰的脚步顿了一下,侧头看了壮汉一眼,沉思片刻后,单手成剑指,身子微侧,剑指自下而上,向上撩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半圆。
“这招你认识吗?”陈北辰问道。
壮汉眉头拧了一下,一双黑黝黝的小眼睛闪着狡黠的光。
“陈小哥,你怕是有麻烦了。”他嘿嘿一笑。
陈北辰眼角微微抽了一下,看着壮汉一副准备看热闹的架势,只能无声地叹了口气。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那酒是怎么回事吗?”陈北辰拍了拍腰上挂着的酒葫芦。
“我教你。”
壮汉一双小眼睛猛地瞪大,一边点头一边说道:“好好好!一言为定!”
说完话,他又有点不好意思,指了指不远处的酒楼。
“来都来了,吃点东西吧,边吃边聊。”
陈北辰的手哆嗦了一下,从袖子里伸出来,掌心处躺着几两碎银。
“我身上就这些,你看着点吧。”
“行行行!”壮汉连连点头,转身就大步走进了酒楼。
他招来小二,点了两碗炖肉面和两个小菜,便大马金刀地坐在了凳子上。
陈北辰坐在他对面,因为后背冲着门口,有些不太自在地扭了扭身子。
“陈小哥,你刚才那一下可是正经的军中单刀术,这招从哪学的?”壮汉笑着问道,一双黝黑发亮的小眼睛活像是一只老鼠。
陈北辰这才明白,为什么面前这位身高近六尺的壮汉,外号居然叫金刀鼠。
“单刀术?这不是双手刀吗?”陈北辰岔开了话题。
“军中的丘八和咱们不一样,在他们那,只要是不能配盾的刀都叫单刀。”金刀鼠摆了摆手,语气颇为不屑。
“你怎么对那些丘八这么熟悉?”陈北辰忍不住问道。
这个问题,他是真的好奇。
“因为老子当年也是个丘八!”金刀鼠白眼一翻,正好这时候炖肉面端了上来,他直接就拿起筷子,‘呼啦呼啦’地大口吃起了面。
陈北辰瞬间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才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纸递了过去。
“这就是你一直想要的,异术,化水为酒。”
“咳!”金刀鼠一激动,面条直接卡进了嗓子里,呛得他直翻白眼。
“异术!这还是门异术?”刚一把面条咽下去,金刀鼠就连忙问道。
陈北辰点了点头。
“我……”金刀鼠一阵抓耳挠腮,试图伸手去拿那张黄纸,又有点不太敢拿。
“化水为酒,听这名就知道啊。这门异术都能撑起一座酒楼了。”金刀鼠一阵搓手,脸上嘿嘿直笑。
“我也没想过开酒楼。”陈北辰把黄纸向金刀鼠的方向递了递,小口吃着面前的面条。
别说,这家炖肉面做的还不错,肉炖得软烂绵密,面条劲道中带着淡淡的碱水味道,口感十分爽滑。两个小菜做的也不错,虽然都是素菜,但很爽口,正好中和了炖肉面的油腻。
金刀鼠纠结了一下,收起了黄纸,接着又从怀中取出一本发黄的小册子,扔到了陈北辰面前。
陈北辰看了一眼,册子封皮上写着四个大字。
“《单刀法选》?”
“军中的单刀刀法,当年从军营里带出来的。你拿去看看吧。”金刀鼠咧嘴一笑,一口将面汤喝了个干净。
“小二,结账!”
穿着素布麻服的店小二小跑着凑了过来,一张尚且稚嫩的脸庞上堆满了笑。
“客官,一共是一两三钱银子。”
金刀鼠瞬间瞪大了眼睛,原本黝黑发亮的小眼变得滚圆,那张满脸横肉的丑陋面容顷刻间变得煞气逼人。
他缓缓起身,俯视着这个身高甚至只能够到他胸口的店小二。
“你们敢宰老子?”金刀鼠咧嘴一笑,一双筋骨虬结,满是老茧的大手微微抬起,好像要一把拧断他的脖子。
陈北辰也皱起了眉头,在北越,十两银子就足够一户平凡人家一年的花用了,而在这个偏僻的小城,甚至五两银子,就能支撑住一家人全年的花销。
如今两碗炖肉面,两道素菜,就敢要一两三钱银子,这确实是在宰人。
这店家也是够不长眼睛的,就算看不出金刀鼠那满身的杀气,难道也看不到自己背后的长刀吗?
陈北辰几口把剩下的面条吃完。
而此时,那年纪最多不超过十六岁的店小二整个傻在了原地,张着嘴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直到柜台后面,穿着素布衣服的店老板几步跑过来,距离两人三步开外,惊慌失措地喊道:“饶命!饶命啊!这顿饭我请了!”
金刀鼠咧嘴一笑,一张原本就凶神恶煞的脸瞬间变得更加恐怖。
“你什么意思?老子吃不起你一顿面条?”
“不是不是!”店老板连忙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真不是啊大侠!我这店开了十几年,没必要砸自己的饭碗啊!实在是粮食都贵了,今天早上,粮价又提了五成!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你……”金刀鼠狞笑一声,正要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陈北辰站了起来,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
“旱灾。”陈北辰轻描淡写地说道。
金刀鼠瞬间沉默了。
今年,又是一个大旱之年。
不光是青州城,曾经贯通北越南北的金沙河已经彻底干涸,沿河两岸一十三省大旱至今,早已是一片死地。
青州城若不是地处山林,林中多有小溪从山间渗出,这个小城早就撑不住了。
可到了今年,从山中流出的溪水也是越来越少,粮食也越来越贵了。
如今已是深秋,正应该是粮食遍地的时候,但沿路走来,陈北辰却没在外面看见一辆拉粮食的牛车。
他将银子放下,拉着有点放不下面子的金刀鼠走出了酒楼。
正好这时,一队捕快匆匆路过,陈北辰及时躲在了金刀鼠身后,这才避开了他们。
“你干什么了?”金刀鼠站立不动,直到那队捕快消失在街角,才头也不回地问道。
“有机会再告诉你吧。”陈北辰平静地说道。
他戴上草帽,迅速地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
青州城,白云观。
一位白发长须,身穿素白道袍,头顶发冠的老者靠在‘吱吱呀呀’的太师椅上,双目紧闭,正在小憩。在他身边放着一张小桌,小桌另一边,还有一个空着的石凳。
丝丝茶香从小桌上的茶壶中散出,缥缈地散在空中。
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传入耳中。老道士两道白眉顿时微微皱起,又瞬间松开。
他的鼻子闻到了酒香。
“嘿嘿嘿……有门不走,偏要翻墙。你这是做了贼,还是当了匪啊?”
“不知道,看官府怎么说吧。”陈北辰在石凳上坐下,长出了一口气,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老道士这时候才睁开眼睛,笑眯眯地拿过桌子上的酒葫芦,美滋滋地抿了一口。
“这是三百两,您点点。”陈北辰有些费力地将一个小箱子放在了小桌上,又忍不住咳了两声。
老道士没去看那箱子,反而皱着眉头问道:
“你又用那剑仙法了?”
陈北辰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
老道士长叹一口气,伸手打开了箱子,银灿灿的光芒顿时照在了那张苍老的脸上,照亮了每一根皱纹。
“好好好!算你言而有信。”老道士满意地合上盖子,又有些警惕地看了陈北辰一眼,迟疑着说道:“这要是拜师礼的话,你这年纪可是有点大了。”
陈北辰摇了摇头,面无表情地说道:“我知道,我没那个福气。这三百两,是想向您求一门法术!”
“法术?”老道士眉头紧锁,手指在小箱子上敲了敲,似笑非笑地说道:“那东西我自己都只会两门,其中一门就是你见过的禁声术。你确定想学这个?”
“还有一门呢?”陈北辰连忙问道。
“还有一门,我就是教,你也学不会。”老道士咧嘴一笑道:“你未受箓,那些江湖异术就够你用的了。法术,你可学不了。”
陈北辰一把按住了桌子上小箱子,吓得老道士连忙拉住了他的手。
“别着急啊!法术你学不了,我教你点别的!我有一门异术叫做千斤扎,你听说过没有?”
“没兴趣。”陈北辰毫不犹豫地说道。
异术这种东西,门槛低,只要懂得方法,谁都能学会,只是有着诸多限制不说,本身弱点还很明显,且越是强大的异术,造成的后果就越严重。
他现在的身体,用一个剑仙法就已经很勉强了,实在用不起别的异术了。
“那你想学什么?医术?占卜?求仙?这些我都会啊!”老道士连忙问道。
“受箓!”陈北辰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老道。
“我想知道,你们是怎么受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