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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崇先是一愣,接着大怒,上前一把揪住那书生:我平日待你不薄,何故咒骂于我?
书生叫张顺义,家里开了一间小书肆,算是小产阶级。
原身曾在他家的书肆干过佣书,是以二人比一般的同窗要亲近很多。
许兄?
张顺义反应过来,连连道歉:是我口不择言,见谅见谅。
大呼小叫的,寻我什么事?
许崇点点头,这才放开他。
许兄,汝父亡矣!
许崇恨不得给他一个大比兜,合着变来变去还是要咒我?
谁知张顺义继续解释:县衙的案牍库昨夜失火,令尊因救火而亡,尸体都烧得不成样子
你说什么?!
许崇惊骇出声,死死的盯住张顺义:这种事情可不能开玩笑,你确定不是在诓我?
尸体就在县衙前院,好多人都在那看热闹。
张顺义拍着胸脯,我知道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就跑过来通知你,怎么样,够兄弟吧?
许崇如遭雷殛,后面的话半个字也没听进去。
刚把修复父子关系提上日程,转个头三爷就成了烧烤?
这踏马的玩我呢?!
看到好友的表情,张顺义心里咯噔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不管如何那毕竟都是许崇的父亲,自己的表现实在不妥。
许兄,有些话,事到如今我就直说了。
张顺义斟酌片刻,肃然道。
许崇正在怀疑世界,什么?
若我所料不差,许兄两次乡试落榜都是故意的吧?
不用否认,你的痛苦和矛盾,我早就有所察觉。
满腹才学,满腔抱负,却因不想助长恶行而不得施展
也就是许兄你性子坚毅,换作我,怕不是早就成了红石桥下的一缕亡魂。
以往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到如何才能帮许兄解开这个结,只能闭口不言,但现在不一样了。
因公殉职,对令尊而言何尝不是一种最好的结局?
至少不是因罪入狱,斩首示众,不是吗?
张顺义吸了口气,左手用力的搭在许崇肩上:许兄,你的人生也该向前看一看了。
我本来已经打算向前看了,可前路现在断呃,好像
还有条继承遗产的路?
许崇吐槽到一半突然愣住,当即一脸沉痛。
去县衙,那毕竟毕竟是我父亲。
不多时,二人赶到县衙。
果然如张顺义说的,门口挤了满满当当的人。
狗官死的好!
老天爷终于开眼了!
叫他坏事做尽,这下遭报应了吧?
死的好,死了以后就不会拖累许相公了。
各种幸灾乐祸在人群中低声相传,要不是大部分没资格带帽子,用弹冠相庆这个词儿非常恰当。
三爷这是造了多少孽啊。
许崇有些复杂的感叹。
咳咳。
张顺义重重的咳了两声,提醒那些百姓。
嗯?是许相公。
让让,都让让。
许相公节哀
是啊,莫伤了身体。
众人对许家父子的态度,可以说是截然相反,天差地别。
许崇没说什么,点了点头便越过分开的人群迈入县衙。
院内空地,四具盖着白布的尸体一字排开,两个衙役站在一旁交流着什么。
哟,这不是咱们大名鼎鼎的秀才老爷吗?
许崇刚一进门,刘二就阴阳怪气起来,怎么?秀才老爷不嫌这藏污纳垢之地脏了脚?
那你可错怪咱们的秀才老爷了。
赵六笑嘻嘻的接话,无论脏不脏脚,这县衙他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要不然的话,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敢问两位,家父是哪一具?
许崇懒的跟两个喽啰纠缠,只是去看地上的尸体。
喏,最右边那具就是。
刘二努了努嘴,仵作刚验过。
毕竟是秀才,两人也不敢太过放肆。
许崇走到最右边蹲下来,将白布掀起一角。
亲人逝世,晚辈要看最后一眼,这是民俗。
对此许崇已经做好了准备。
然而,当真正看到那张模糊不堪,被不明油液和炭化现象遍布的人脸,许崇的心中还是一阵恐慌。
尤其是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肉香,更是让他胃部疯狂翻腾。
忍住!
这是穿越后父子的第一次相见,吐的话太不礼貌了。
还要继承遗产呢。
许崇本能的调出面板,用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下一刻,他扭曲的表情僵硬在了脸上。
面板下方的提示,居然发生了变化!
灵气?!
这里只有几具烧焦的尸体,哪来的灵气?
或者不是尸体,是什么别的东西?
许崇顾不上恶心反胃,下意识的朝四周看去。
人群中的张顺义心中一个咯噔。
从他这个角度,刚好将许崇的表情神态尽收眼底。
目光游移,表情僵硬。
许兄该不会承受不住打击,要疯了吧?
果然不管怎么说,父子始终还是父子啊。
张顺义心中一急,正打算挤进县衙,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
是许贤侄来了?
县令吴文景挺着个大肚子从仪门出来,脸上带着沉痛的表情:许老弟因公殉职,是县衙的损失,更是沧泷县百姓的损失,贤侄一定要节哀啊。
吴文景话说的漂亮,表情也很逼真,但眼中那一抹戏谑却怎么也藏不下去。
尤其是看许崇一副承受不住打击的样子,更是心中一通解气。
‘许佑安啊许佑安,你怕是没想到这一天吧?’
‘居然敢以阻挠老夫致仕为要挟,索要一半家财?’
‘谁给你的狗胆!’
‘现在好了,你死了,你这个秀才儿子也要疯了。’
‘沧泷县一下少了两个祸害,真真是双喜临门。’
‘哦不,还没彻底疯,且看本官加把火。’
吴文景盯着许崇,眼珠一转顿时计上心头:许老弟为官十载政绩斐然,加上本次救火之功,若贤侄愿意,本官可上表朝廷,替你求一个荫补,接替典史的职位,也算子承父业了,如何?
‘子承父业’四个字咬的很重,实乃杀人诛心。
然而如此假话,一众百姓却并不感到惊讶。
这么多年,沧泷县的恶名都在许佑安身上,对吴文景这个县令,百姓们的看法多是‘年老昏庸’‘尸位素餐’。
但有一个人却忍不住了。
住口!
张顺义红着眼睛死死盯着吴文景:吴文景!你不要欺人太甚!
他原本同样认为吴文景只是不作为,并不是什么大恶人。
可刚刚那一番话,让他瞬间警觉。
在这个关头去侮辱许崇,完全是逼死人不偿命啊!
张秀才何出此言?
吴文景讶然,天地良心,本官可是好心好意为许贤侄着想的,若正常科举,哪怕中了举人,也要排好多年后才能谋得一官半职,哪有荫补来的快啊?你说是吧贤侄?
最后那句是看着许崇问的。
你!
张顺义脸色涨红,就要揭穿吴文景的真面目,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世伯说的没错。
许崇慢慢起身。
许兄?!
张顺义豁然扭头,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许崇。
张兄无需多言。
许崇抬手虚按,接着一脸热切的看向吴文景:既然世伯一片好心,侄儿哪敢推辞?
这个官,我当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