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作主张……”
金东来眯起双眼。
说实话，他并不相信这会是李向学的自作主张。
虽然同为人族，又与姜道友交好在先，但毕竟事关五灵境的安危，五大圣地又怎可能不暗中留意呢？
可以说李向学一行人刚进入五灵境，各种监控的手段就安排上了。
而经过一个月左右的观察，整个交流使团十二人，除了一个叫楼有知的迟暮老者，其余人包括李向学在内，脾性也好、品行也好，差不多都被摸了个透。
尤其是李向学。
靦覥，淡薄。
几乎所有负责暗中观察的人，都给出了这两个评价。
不得不说，这很不自然。
因为这两个词很难联系到一起，更别说据此推算过去了。
甚至一开始的时候，金东来都以为李向学是隐藏得最深的那个人。
毕竟真正的城府，就让人看不出来有任何城府。
然而在亲自观察，以及后续的亲自接触后，金东来发现，这两个词真是对李向学最好的评价。
面对五灵宫女弟子的热情，会惊慌，会害羞，会难为情。
面对财富、权利、珍宝，又视若粪土。
就像是人生突然缺少了一块，直接从幼年跳过青年成长到了中年，既保留了孩童时的青涩腼腆，又有看破红尘的淡薄。
但无论哪一个才是最真实的李向学，这里面都不包括算计一整个五灵境的老辣。
“不，绝不是你。”
金东来直视李向学，斩钉截铁道，“哪怕不是姜道友，也一定有另外一个人，在授意你这么做。”
“……”
李向学的眼中出现了一刹那的闪躲。
“不是我瞧不起你，而是能设计出这种计谋的人，那种举手投足的自信是藏不住的。”
金东来闭上眼睛捏了捏鼻梁，“不过你也不用慌乱，我并没有打算追究什么。”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背后的高人一定还指点了你现在这种情况该怎么应对吧？”
“让我想想……”
“五灵境的上限虽高，但却已经无法孕育二等位格了，而且继续退化下去，哪怕一直不被邪魔侵袭，也迟早有一天会彻底丧失修炼的条件。”
“而白玉京虽然层次较低，但也只是暂时较低。”
“如果能将五灵境并入白玉京，其能达到的上限绝对不会弱于现在的五灵境。”
“更何况，白玉京不但不会衰亡，甚至还会一直强大下去……”
说着，金东来睁开双眼，笑道：“我现在很好奇，他准备用什么理由，来说服我相信白玉京跟着姜道友在大墟流浪，会比重重布置的五灵境更为安稳。”
“……”
李向学瞪大双眼，如同见鬼一般看着金东来，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
因为金东来说的，跟张顺义交代他的，除了用词之外，几乎分毫不差。
而且最后，金东来居然还能猜到有那么一个必杀的‘理由’存在。
这就是智慧者之间的默契吗……
良久，李向学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答反问：“前辈可知，摄政王如今年岁几何？”
“呃？年岁？”
金东来略有愕然，想了想回答道：“在五灵境的话，正常情况下人族出身想要修至三等位格，至少需要两千载以上，虽然天玄界的层次差了稍许，但姜道友的资质毕竟远超常人……想来，应该还不到千岁吧？”
“呵呵。”
李向学笑着摇了摇头，抬起右手张开五指。
“五百岁？！”
金东来浑身一颤，瞳孔剧烈收缩。
要知道，五灵境的普通凡人，寿元都不止五百岁。
按照晋升位格后寿元会暴涨来算，姜道友岂非还有万载以上的寿元可以修炼？
那这样的话，晋升二等位格几乎是板上钉钉了。
而晋升二等位格所暴涨的寿元……
一等位格有望？！
金东来的心头猛地火热起来。
然而，李向学还是摇了摇头，淡淡道：“还有半年，摄政王才满五十寿。”
“……”
金东来的目光、大脑、表情、动作……一切的一切，都在这个刹那彻底僵住。
他想起自己五十岁时候的样子。
一只尚未化形，只刚刚能口吐人言的金乌，虽然种族的先天优势，让这个岁数的他已经有了不俗的力量，可真正意义上连修炼都还未开始。
而换五灵境的其他人族呢？
比如火不凡。
火不凡的资质不错，在人族中算是顶尖的那个层次。
但五十岁的时候，好像还在化神期这个漫长的境界中打磨本命神文来着，连四等位格都不算。
而等到突破四等位格的人仙，没记错的话也快五百岁了……
可现在，姜道友，五十岁，四等位格？
金东来的思绪混乱无比，死死的盯着李向学想要反驳。
然而，李向学的眸光一如既往的清澈，真诚，看不出半点弄虚作假该有的歉疚。
另外，李向学也没必要在这个上面弄虚作假。
因为自己可以随时找姜道友求证。
“我明白了……”
金东来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这不是简单的计谋，这是赤裸裸的阳谋啊，五十岁的三等位格？呵呵，恐怕曾经的三十三环天，也找不出来第二个这样的例子。”
“而且，所有我们已知的，都只能算作摄政王的一部分。”
李向学继续补充道，“我猜，很有可能，摄政王的手段或者说底气，远远不止这些。”
“你猜？恐怕不是你吧？”
金东来似笑非笑的看了李向学一眼。
“除了我还能有谁？”
李向学明知故问的耸了耸肩，摆明了要赖定自己。
“罢了，至少这说明你品行确实不差。”
金东来又好气又好笑的摇了摇头，面色略有迟疑：“不过，两界合并之事，恐怕是没那么容易促成的。”
“愿闻其详。”
李向学面色一肃，同时心里再次感叹。
不愧是首辅，什么都算到了。
“现在的五灵境，早已经不是五色神鸟族的一言堂了。”
金东来神色自如的笑了笑，“真正做决定的，是五大圣地的太上长老，而五位太上长老中，我和族兄水云子是比较好说服的，其他三人的话……”
“这……”
李向学有些讶然，问：“月余以来，我从五灵宫弟子的口中也了解了一些，好像只有木灵宫的太上长老，对摄政王保持警惕的态度，其他太上长老，可以说与摄政王已经交往颇深了。”
“交情再好，又如何能凌驾于种群延续和世界归属之上呢？”
金东来叹了口气，“我跟族兄容易被说服，最主要的原因，也不是和姜道友的交情或者信任，而是身为五色神鸟一族，寿元极其悠久，考虑的自然更加长远。”
“兴许我和族兄在世的时候，五灵境还能如现在这样维持，但我们死后呢？”
“那些已经承欢膝下的子孙，还有更加漫长的生命路程没有走完，我们不得不考虑哪种决定对他们而言更有利。”
“同样的道理，火道友他们三个也有子孙为牵挂，但他们的子孙并没有那么悠久的寿元，自然而然对他们来说，五灵境保持原样才更加稳妥。”
“所以……”
金东来突然顿了顿，话锋一转：“除非姜道友能拿出证据，向火道友三人证明他有足够的能力，两界合并之事才能真正有可行的希望。”
话音未落，李向学的眉头已经深深皱了起来。
他受张顺义所托引诱金东来，本身就是瞒着许崇进行的，甚至某种程度上已经违背了许崇的意愿。
如果顺利的话，等金东来等太上长老主动提出两界合并，那基本上这件事就成了，许崇再仁善，也不至于把送上门的好处往外推，更何况是这种合则两利的好处。
可若是在事成之前，需要让许崇亲自站出来，向五灵境证明白玉京的好处和自身的强大……那这事儿就完全变了质。
最起码的一点，无论这事儿最后能不能成，下属的自作主张，转变成许崇的心怀叵测是跑不了。
当然，这种情况，张顺义的交代中也包含了。
‘如果你们的商谈走到这一步，那这件事就直接放弃吧。’
‘为什么？’
‘两界合并关系着以万万计的生灵，是何等的大事？我们可以当坏人，但许兄身为白玉京之主一定不能，因为一旦他成为了那个心怀叵测的人，那两界生灵的磨合，必定会变得困难重重，一个不好甚至会在白玉京中爆发战争，与其如此，倒不如遵循许兄原本的打算……更别说，这件事本就是我自作主张，又岂能让许兄替我背负罪责？’
‘我明白了……’
这是出使五灵境之前，二人的最后一次交谈。
本来还以为不至于的，没想到真的演变到了这一步。
李向学无奈的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此事就此作……”
‘罢’字还没来的及出口，一阵剧烈的地动山摇猛地传来。
刺目的白光，从整个金灵圣地的山脉主体冲天而起。
李向学也好，金东来也好，还有那些身在山脉之中的金灵宫弟子，任你是何等修为，在白光之中，都丧失了对外界的感知能力。
声音和画面齐齐消失，整个世界只剩下了白芒。
好在这白光的刺目只持续了短短数息就转为了柔和，众人甚至都来不及恐慌，便重新感知到了画面和声音。
金东来心系五灵境，想都不想就冲天而起，李向学则落后一步跟着。
二人就这么顺着白光笔直向上飞行，寻找引起异象的源头。
大概过去一炷香，金东来率先脱离了白光的笼罩。
“这是？！！！”
金东来浑身巨震，死死瞪大了眼睛。
在他的视野中，不仅仅只是金灵圣地出现了异常，其他四大圣地也同样如是。
白、青、黑、红、黄五色光芒，自五个方向冲天而起，于高空之中交汇到了一起，将整个五灵境染得绚丽无比。
而在五色光芒交汇的中心，隐隐能看到一道人影若隐若现。
“规则庆贺，这是五行规则在庆贺！”
金东来死死盯着那道人影，“是哪位道友晋升了玉仙境？”
“火道友？兄长？土道友？还是木道友？”
“不，不对！”
“四人都远远没有到突破的时候，除非有人在刻意藏拙。”
“而且……”
“别说晋升玉仙境了，就是晋升圣仙境，顶多引起对应规则的庆贺，不可能是五行齐贺！”
“五行齐贺，只有一种可能……”
金东来被自己突如起来的念头吓到，几乎是哆嗦着吐出四个字：“天帝……归来？！”
“前辈说什么归来？”
这时，李向学终于穿过白光笼罩，飞至金东来身边。
金东来充耳不闻，像个木头人一样浑身僵硬。
如此反常的表现，让李向学心中一沉，暗道该不会是虚无找到了五灵境吧？
然而，就在他顺着金东来的目光看去，看到那个在五色光芒中若隐若现的身影之时，一股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
“许叔？”
两个字脱口而出。
“什么叔？”
金东来如梦初醒，猛地转过头来。
“呃……”
李向学的面色微微一僵，道：“就是摄政王啊，按照辈分我喊他叔。”
“摄政王？！”
金东来一把抓住李向学的肩膀，指着远处的人影：“你说那是姜道友？！”
金东来的反应，让李向学心中猛地一动，点头道：“的确有种熟悉的感觉，要么是跟我同来五灵境的那些人之一，要么就是摄政王。”
“不可能是别人！”
金东来斩钉截铁，“跟你一起来的人里面，连一个四等位格都没有，不可能引动五行齐贺，而姜道友的话……”
许崇与五灵境中人最后的接触，就是索要各大圣地的神文秘法。
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许崇了。
几乎不用猜，也能知道许崇肯定是找了个安静的地方，专心研究怎么融合两界的功法。
如果那中心处的人真是许崇的话，那毫无疑问就是新的功法问世了。
可问题是……
单单是一部新的功法，就能引起这么大的动静吗？
金东来咬牙片刻，猛地一跺脚，朝中心处飞快掠去。(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