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可真难。
因为人是最擅长言不由衷或者说最会撒谎的动物,没有之一。
以致一个人的心思很难被其他人把握。
想要走进一个人的心更是难上加难。
就像一个人嘴上说不想不要,但心里到底想不想要不要没人清楚。
即便愿意将心事坦露出来,可又有谁能知悉一个人的全部心思?
加上人又是极其矛盾的动物。
一方面期望全世界的人都能理解他,另一方面却又往往不愿意将心事与人分享。
每个人心中都藏有无数个秘密。
哪怕与同床共枕的人也不例外。
这无疑大大加剧了人与人之间交往的复杂性与不确定性。
此刻湘云说不想听,宝玉也不能确定是否真的不想听。
他只好过去笑嘻嘻地问道:那云妹妹想听什么呢?
我想听什么你都能回答我吗?湘云扭头来一句。
这个真不能保证。宝玉摇头。
万一问他与几个姑娘那个啥了,又或是问他寂寞难耐时会不会练习自己的手艺,让人怎么回答?
既然如此,就不要问,反正问了你也不能保证能回答,那我想听什么其实没那么重要,是不是?
先问问看嘛,别问个人隐私。
你想过将来娶谁为妻?这算个人隐私吗?湘云脱口而出。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哎呀,那个啥,云妹妹你看,天色将晚,要不还是回屋里说吧。
嘿嘿,以后看你还敢多管闲事不?湘云得意一笑。
反正我是为你好。
湘云又双眉一挑,回道:我也是为你好,一个宝姐姐,一个林姐姐。
顿了顿,又笑道:爱哥哥还有问题要问我吗?没有我可要走了。
你不是要进栊翠庵找妙玉吗?
现在不需要。
湘云飘然而去,走两步还一个回眸,得意地冲宝玉撇了撇嘴。
仿佛在说:看你还敢多管闲事不?
宝玉摇头叹息,原来这件事儿比想象中的还要难得多。
你站在这里叹什么气?
湘云刚走,宝钗来了,走过来问。
宝姐姐。
你看见云儿没有?
她才离开。
宝兄弟是因云儿叹气吗?
也不全是,宝姐姐来找她?
我看出来了,云儿有心事,瞧你这副神情,估计也爱莫能助。
是啊,自己的事儿都管不过来呢。哦对了,宝姐姐,你哥哥今儿找过我,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腿扭伤了。
严重不?
不严重,休息两天该就能好。
我巴不得他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出去只会惹是生非,你要能狠狠教训他一顿,总叫他怕个人,我才感激你呢。不然,谁也拘束不了他,再不改改那性子,还不知将来会闯出什么祸。
宝钗说这话时不由得想到香菱,想着那宗案子若非徇私,她哥命将不保。
宝玉听了当即神思一转,说道:要说让你哥哥受点挫折教训还真不难,就不知他受挫折教训后会不会改性儿。
不试又怎知道?宝钗忙道。
还有,让你哥哥受些苦头,你与姨妈不心疼吗?
只要你不要他的命,也别让他缺胳膊少腿儿的,若能让他受苦改改性儿,我感谢你还不及。
好,这事儿我会记在心上。
宝玉点了点头,本不想与薛蟠有任何纠缠,可看宝钗情真意切满眼渴求,教训教训那个薛大傻还是可以考虑的。
回到怡红院,袭人忙问他:你出去这半天,找到史姑娘没?
找到了。
那问了没?袭人担忧地道。
她没给我机会问。
袭人松了一口气,既然如此,那就别问,何苦自寻烦恼?
我不会放弃。
哎!
袭人又只剩叹息,想劝但又不敢多劝。
次日一早,宝玉刚洗漱完毕,詹光几个就把二十两银子送来了。
宝玉展眉一笑,忙出园接见。
一见了他们,便竖起大拇指:干得漂亮,有钱途。
又问好卖不?卖给谁了?卖时怎么说?
就是不问卖多少钱。
以詹光他们几个的性子,自然又是一番吹捧,只不过这次谨慎多了。
毕竟二十两银子他们有的是办法,万一这位爷要二百两咋整?且不说他们能抽多少油水,那不得倒赔钱吗?
宝玉当然明白物以稀为贵适可而止的道理,断不会如蝇逐臭般见利就扑。
好了,今儿我还有要事待商,便不与你们闲叙,改日有发财的机会,我一定会再找你们。有钱大家一起挣。
宝玉目送几个离去,笑了。
而詹光他们一转身,也笑了。待离开宝玉的视线,便迫不及待地议论起来。
我以为二爷还会让我们卖字画呢。有钱大家一起挣,就喜欢二爷这样的。
可不是?早知如此,我们就该提醒提醒,十两银子够我们大吃大喝一顿。
不知二爷还有什么赚钱的妙方,倘若既能当清客又能赚钱,想想真不错。
正边走边议论着,见焙茗迎面而来,问道:几位大爷这早从哪来到哪去?
刚给二爷送完银子。
昨儿那幅字画卖出去了?焙茗又问。
他虽然不懂,可身为宝玉第一小厮,多了解一些终究没坏处。
几个老油条洋洋自得地点了点头。
卖出二十两银子?
你觉得多还是少?
我不懂那些。焙茗摇头。
不懂就好,若你也懂,二爷就不会找我们,那我们饭碗岂不要丢?
瞧你们这样一副讳莫如深的样,生怕我抢了你们饭碗似的,那我不妨一猜,昨儿那幅画该不止卖二十两银子吧?
虽然你常在二爷身边,可你尚未学到二爷一半的本领。二爷卖字画,只说要收多少钱,自始至终没问我们卖多少钱。
这么一说,焙茗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想。
二爷啊二爷,为什么就是不听劝呢?这几个号称清客的家伙有便宜就占。
回头还得与二爷说说。
焙茗只得陪笑:几位大爷别误会,其实我也不关心你们能卖多少钱,我只想知道你们到底怎么卖出去的?
瞧,你这还是想与我们抢饭碗吧?
得,几位大爷慢走!
焙茗一抬手,知道想从这几位口里得到有用的信息,无异于从猴子嘴里抠桃,几乎不可能。
几位清客相公笑意绵绵扬长而去。
看得焙茗一撇嘴,啐了一口,小声嘀咕道:瞧这嘚瑟样儿,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给二爷跑腿儿的?切,若有真本事早特么中进士当官去了,还会像寄生虫一样不断吸着贾府的血吗?
话音刚落,只见凤姐带人迎面而来。
焙茗,你在嘟囔什么?
焙茗神情一紧,忙屁颠屁颠地跑过去请安:二奶奶早!这是要去哪里?
瞧你刚才生气的样儿,一早骂谁呢?
二奶奶,没有骂谁。
哼,上回问你倪二与铁头的事,你就糊弄我,我没与你计较,这回还敢睁着眼说瞎话,别以为有宝玉罩着你,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样。是,我承认,眼下是不会对你怎么样,可保不齐哪天你犯我手上要来求我,届时就别怪我对你心狠手辣了。
焙茗倒抽一口冷气,忙说道:刚才不过府上几位清客相公,合起伙儿来糊弄二爷的钱财,所以才忍不住骂了几句。
凤姐更是来劲儿:这么说,那我更不会坐视不理,你快从实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