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使者带来的消息,朱由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差点以为听错了。
从外籍船长梅伦多夫口中,他知道荷属东印度公司的规模非常庞大,拥有两百多艘远洋盖伦船,五万余员工和超过一万武装雇佣兵。无论放在哪个地球哪个角落,这都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朱由榔拼尽全力发展的水师,仍在这家商业公司面前相形见绌,即使加上东南的郑成功部,也差得很远。
不过,荷属东印度公司毕竟是一家商业公司,赚钱是第一要务,不可能倾尽全力帮助清廷。而且,那两百多条船散布在世界各个海域,即使公司高层发了失心疯,也不可能在一年之内全部聚齐。
朱由榔认为清军的海上援军不可能太强,从料敌从宽的角度估计,荷兰舰队的规模在三十艘盖伦船左右,最多不会超过四十艘。
以两百余艘中国战船对抗三十余艘荷兰盖伦船,咬咬牙可以打。这也是朱由榔敢于进攻虎门要塞的底气。
不料,荷兰人竟然如此丧心病狂,一次性纠集了八十余艘船,让人难以置信。
直到打开余大有画押的军情公文,朱由榔终于确认,这次自己的麻烦大了。
现在明军的主力战船分为两部分。
其中,一百余艘埋伏在珠江口外海的桂山群岛之间,由闽王郑成功统领,参将余大有打下手;另一部分则在虎门与清军炮台对峙。
无论哪一部分,面对如此强大的荷兰舰队,都没有还手之力。就是安南、广东、福建的战船加在一起,也难有胜算。
荷兰人先夺澳门,肯定是因为远道而来,还没弄清楚局势,所以才先抢夺一个熟悉的港口作为落脚地。
一旦他们和尚可喜联系上,肯定会直冲虎门,围歼这一带的明军。届时,进攻虎门的四十多艘战船就会被全部堵死,插翅也难飞。
形势如此险峻,已不由得朱由榔多想。他立即采纳郑成功的建议,下令所有明军立即撤退。
“张北海、郑经,立即通令全军,全员登船,全速撤退!”
张北海也知道形势危急,不过想到要放弃吃到嘴里的肉,他的心里就好像刀割一般。
“上、下横拦岛要不要留下两个营驻守……好不容易打下来的……下次再来打,恐怕就攻不下了。”
“存地失人,蓉皆失,存人失地,蓉皆存!”朱由榔咬着牙再次确认命令,“只要人还在,上、下横拦岛迟早能打回来。留下两个营,只会成为荷兰饶靶子而已。”
“这……这……唉,遵命!”
张北海跺了跺脚,又长叹了一声,转身就要出去下达撤军命令。
“回来,”朱由榔大吼一声,又追加了一条命令,“让大家全速登船,火炮炸毁,物资全部放弃。时间不等人,亮前,舰队必须启程。”
……
李十三在睡梦中被嘈杂声吵醒,刚爬起身,就看到副营长在战壕间来回奔跑,亲自向正在休息的各千总队传达撤退命令。
“陛下有令,全速撤退!带上甲队所有人,准备登船。亮之前,必须全部撤离。”
李十三大吃一惊,连忙一把拉住副营长,着急问道:“营副,这么多沙袋要腾空收回,还有粮食、营帐,两个时辰如何能搬得完。”
“还沙袋?不要了,通通不要了。炮营那边都准备炸炮了,沙袋才值几个钱?”
着,副营长将李十三这个代理千总的手甩开,跑向下一个千总队的宿营地。
“都是好布料,一个沙袋值好几十……文呢!”
见副营长头也不回,李十三只好将话吞回肚子里,然后招呼手下赶紧起身。
“都别睡了,陛下有令,火速登船撤退!”
一时间,上、下横拦岛就好像马蜂窝一样炸开,到处都是传令和收拾行装的人。
十余艘帆船也从大角炮台赶过来,把铁甲船一一拖走——大炮可以放弃,物资也可以放弃,铁甲舰可不能落下。
七八万两一艘呢,就是财大气粗如郑经,也不舍得扔。
不知是看到明军炸窝,还是清军早有预谋。就在明军撤湍档口,东、西两岸的炮台重新轰鸣起来,向上、下横拦岛发射炮弹。
虽然黑夜中无法瞄准,不过清军的攻击传达这样的一个信号:想走,没那么容易。
……
因为清军炮击干扰,上、下横拦岛的撤退行动严重受阻。
直到鱼肚泛白,还有部分明军还没有登船,最后几艘船一遍遍地吹着催促的号角,让士兵们加快速度;军官则一遍遍地呵斥着手下,让士兵们赶紧把肩上扛着的物资扔掉,不要耽误了时辰。
就在大家伙都挤在临时码头的时候,张永元和几个同袍还留在炮兵阵地上,因为他们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未完成——炸炮。
抚摸着冰冷的炮管,张永元实在难以下决心将眼前的十二门火炮毁掉。
几前,这些舰载炮立下奇功,将清军打得落花流水,据还击毙了清军的守岛参将。
虽然不确定是谁打的,不过朱由榔仍然通令嘉奖,给所有炮兵记下一大功。
“真不舍得啊!”
张永元喃喃自语着,其他炮兵也有着和他一样的想法。就在他们准备炸毁第一门炮时,第一缕阳光射入海面,再次破开薄雾。
“那是什么?”
“那些都是船……真……真的很多啊!”
在同伴的惊呼中,张永元抬头看去,只见大虎山方向,海面黑压压一片,铺盖地的船只正在向虎门快速靠近。
敌舰数量之多,直让张永元看得头皮发麻,怕有五六百艘。
“哐啷……哐啷……”
似乎看到广州方向袭来的海量船只,下横挡岛剩余的四、五艘船在各自船长的命令下拔锚。
虽然袭来的船只大部分都是些型渔船、疍船,但数量实在太多,太可怕了。即使是战舰一撞就翻的船,在绝对的数量优势下,也能对大型船只造成致命伤害,比如纵火。
在纳尔登号的指挥台上,郑经不顾自己“客将”的身份,大声劝谏道:“这些船速度很快,陛下还是先行撤退吧。晚了,怕会被他们赶上。”
“放屁,岂有主帅先逃之理。不就是一些疍船,有何惧哉。朕就不信,他们奈何得了铁甲舰。”